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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文]苏旷传奇之人间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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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哥哥镇楼,授权什么的,上一个楼有了就不放了啊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4-04-26 12:17回复
    已是黄昏,春风乍起时候。
    苏旷还是睡在他小时候睡过的那间房里,睡得很甜。
    楚随波进门的时候愣了愣,他已经打发大家回去休息了,但床边还有两个人。
    跟步踵武一样,都是神捕营的“老人”。
    没什么活要做了,整间房一尘不染,苏旷的身体已经擦洗过一遍,换上干净衣服,被褥有太阳晒过的香气。墙角的小炭炉上煨着粥,各式用具码放了半边墙。
    “你们怎么来了?”楚随波向前走。
    “大人。”其中一个人从袖子里抽出个帖子,“老武跟我们商量好了,大家排了个班,以后轮流守夜。东西家什,百家凑一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人也年轻,这种事,手忙脚乱的,累出病来怎么了得。”
    “这不合适吧。”
    另一个站起来,盛了碗粥,递过来:“这有什么不合适?咱们晚上来,不算公事——大人用点。”
    “喔,不错,厨房没开火,哪儿弄的?”
    “鹤嫂子弄的吧,记不清了。”
    楚随波呼噜噜喝完粥,擦擦嘴,摆摆手,“行,心愿我领了,你们这就回去吧——跟老武说,别闹腾,三吱儿要是知道——”
    “三吱儿已经知道了。”
    “老武这人……”
    “不关老武的事,小苏回来,要是咱们都不知道,算什么神捕营啊。大人,三吱儿爱怎么想怎么想,小苏的事是我们的家务事,总捕头在的时候,他敢怎么样啊?”
    “三吱儿说话不算数,我说话也不算数,神捕营就铁总捕头说话算数,是么?”
    “大人……”
    “这不是跟你们客气,这是命令,回去。”
    “大人!”
    “回去之后,帖子排过班的,每人交一份检查上来。”楚随波伸手把那张排班帖子递到炭炉里,细火舔着烧,“不愿意交的,交份辞呈上来。”
    两人站直,脸色铁青。
    “铁总捕头不在了,这是事实,接受就接受,不接受走人。”楚随波看着火苗把帖子烧得干干净净,转身,拍拍手,“三吱儿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他能怎么样,这个人——从红山开始,卷宗就不干净,他的辞呈还是我给他改的,要不他连走都走不成!神捕营的家务事?神捕营只有国事,没有家务事,你们非要这么挑明跟三吱儿对着干,他一纸公文递到刑部,立马就有人过来拿人,到时候怎么办呢?拿刀反了吗?”
    两人脸色还是铁青。
    “去吧。”楚随波挥挥手。
    “是,大人。”一个人单膝点地,恭恭敬敬回话,“请问大人,是不是递了辞呈,我们就能过来照看小苏了?”
    一股闷火往楚随波头上烧。
    他也郑重其事地回答:“也不行,这是我家。”
    那人站了起来,依然恭敬:“是,我们知道了,大人保重。”
    楚随波眼珠子都不动:“不送。”
    两人走到门口,站住,背对楚随波:“楚大人,临行之前,有一言相告。”
    “讲。”
    “铁总捕头是不在了,我们都很痛心,他老人家要是在,不会自己兄弟受了伤,偷偷摸摸不让我们照顾,更不会窝里横,遇事先欺负自己人。”
    “唔,铁敖的神捕营我没有,你们觉得哪儿有,去哪儿投奔,不用再一遍一遍告诉我了。”
    两人顿足而去。
    初一端着盆热水手巾,站着门外,进不是退不是,急得直哎哎。
    两人一走,他忙进来:“大人,这是干什么啊,都是自己人,心里着急,说几句,怎么就到递辞呈的份上……大人,我去追!”
    “站住。”楚随波慢慢坐在椅子上,半闭眼睛,冷冷一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呵呵,呵呵,口角两句?平时跟我藏着掖着,一见姓苏的全他妈出来了。初一,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大人。”初一倒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脚步远了。
    楚随波抓了抓头发,拧把热手巾,盖在脸上,用力捂了一会儿,抓下毛巾,劈手扔在苏旷脸上:“你他妈一回来神捕营就内讧!你他妈干听着不开口!你他妈再装死?”
    苏旷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那是一双悲哀到无边无际的眼睛,那眼睛里曾有过光,但如今熄灭了。
    “我不是装死,我是被吓着了。”苏旷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微笑:“我偷偷瞄了一眼,还以为……自从十二岁那年摔下来,就再没站起来过。”
    楚随波喔了一声,走过去,袖子里那本书硌得很硬。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好久。
    “没事就好,其他事来日方长,我们有的聊。小苏,多少人救你,大家都在等你醒过来。捡回条命是幸事,醒过来就该朝前看。明天我代你报个平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让大家过来,你亲口道谢吧。”楚随波站起来,拿个碗,“倒是幸亏鹤嫂子心细,来,吃一点,有没有胃口,都给我咽下去,差不多了,咱们得对对盘口。”
    “随波,大恩不言谢。”苏旷咬了咬牙,有些求恳:“就是……能不能先让我自己呆会儿?”
    “也好,我也歇歇。有什么事随时喊我,我就在隔壁。”楚随波把粥碗放在他身边案头,出了门。
    苏旷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伸手,慢慢掀开了被子。
    床单上冰冷濡湿一片,有五道狠狠抓过的指痕。
    腰椎以下已经是一片木石,黄土埋了半截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手指顺着脊椎摸过去——不知谁做的正骨,手法很好,没有问题,但齐着腰椎,所有的感觉被一刀斩断了。
    大腿的肌肉不再有弹性,死硬,像石头,很快就会松弛,然后萎缩。
    而小腿,他已经摸不到了,他还没法靠自己坐起来,那需要训练。
    皮肉伤愈合得很好,但内息是紊乱的,闷,胀,压抑,像是只叫花鸡,五脏六腑是掏空的,身体却被裹在干硬的泥块里灼烧。
    当然,不用再想云小鲨了,也不用再想任何一个姑娘。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这样活下去,或许还能活很久,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行尸走肉。
    是啊,醒过来就应该向前看,他是向前看的人,但现在,被人掐着脖子推到墙角,那墙很高,望不到头。
    他并不确定未来,即使嚼碎了所有的耻辱感咽下去,即使接受这种施舍一样的活着,也不确定会不会连累别人。
    更何况,这耻辱感在嘴里嚼,嚼得嘴都木了,也咽不下去。
    他拉上了被子,看不见的感觉更好一些。
    然后端起那碗粥,试着吃了一点。
    他极度虚弱,主要是饿的。
    这甚至让他无法持续专注思考。
    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最好是能尽快吃点更能补充体力的东西,他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也要帮别人弄清楚一些事情,交代一些事情,再托付一些事情。有些承诺,可能做不到了,但至少得跟人家说清楚,不好就这么凭空失踪。
    以后呢?不知道,他不能想过去,也不能想以后,动念即崩溃。
    他得像对付生死大敌一样对付那碗粥。
    那碗粥很稀,没费什么劲就吞到胃里。
    他吃得很慢了,但似乎还是有点快。
    他一不留神,想了想那碗粥会怎么从身体里出去,胃里就开始恶心。
    别吐,坚持住别吐,他试着劝自己的胃,你得学着点,我也得学着点。
    他的胃脆弱得多,还没记起来如何工作。
    他猛转身试图吐在地上,但情急之间忘记了腰,他只来得及扑在床上,转了转脖子,吐了满床满枕头。
    他试着想挪开些,又摔在那些刚刚吐出来的稀粥里。
    他试着想用那条手巾擦一擦,但试了很多次,竭尽全力,够不着。
    他放弃了,筋疲力尽,今天的练习到此结束。
    来日方长,或许一个月之内可以学会不吐在身上,也不尿在身上。
    算了,来日方长这种词还是忘记的好,想想就恶心,他要活着,就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活。
    他没有喊楚随波,身上的衣服是才换的,应该刚刚有人收拾过自己。
    如今,他唯一的善意,是让别人多干净一会儿。


    IP属地:浙江6楼2014-04-26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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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如履春冰
      午后春风送暖,青绨乌骓的马车缓缓而行,拐过一条长街,前面就是闹市十里繁华。
      楚随波僵坐在车厢里,思绪纷繁。
      神捕营争斗得厉害,他这回出门一个月,三吱儿是一天一奏,一日不停,把陈芝麻烂谷子全翻出来,好像还真有那么点觊觎神捕营总捕头的架势。
      三吱儿叫做商年玉,进士出身,但凡有个棘手的事情问到他头上,开口就是“这……这……这……”,由此得了这么一个诨号。
      此人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又小,看见大一点的狗脸都发白,偏偏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读卷宗读到惨一点的案子,都要“哀生民之多艰”,掩涕叹息一番,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别人也没法跟他讨论案子。
      他雅好老庄,喜欢说些致虚极,守静笃,无用之为大用的屁话,不过中秋节发个月饼也不会落下。
      他宅邸里都弄了方荷塘水榭,还要挂个横幅,写些什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还得找补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他是许多人嘴里的笑话,但也不以为意,即便有人当面顶撞,他也只说“大腹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楚随波是打咯吱窝里瞧不起三吱儿,这种人要是真当上神捕营的总捕头,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吱儿原本是铁敖的副手,连扫地的老伙夫都知道,他是刑部安排下来挟制铁敖的。不过铁敖也没有同他过不去,因为他实在太没用了,收拾了他,谁知道上头会不会安插下来一个更碍手碍脚的,只要他愿意老老实实的,乐意在墙上挂什么字,就挂什么字好了。
      但是此人委实经熬,铁敖一退,他就成了神捕营里最有资历的人。
      楚随波服不了众,这是因为楚随波跟铁敖比,差了杆一桩案子一桩案子立出来的旗枪的缘故。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三吱儿也明白,他从来不明着说楚随波的不是,张嘴闭嘴,言必称“铁总捕头”,好像他真的是铁总捕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样。
      下面人众望所归的时候,上头多少忌惮;下头人不怎么服气的时候,上头就懂得尊重民意了,于是有关楚随波的评议,桩桩件件,都牵扯上“铁敖”两个字。
      当年对铁敖一切非议为难被一手抹去,只留下本耽耽血书的功劳簿,变成了横亘在楚随波面前的一座大山。
      这让楚随波心力交瘁,举步维艰。
      于他而言,“铁世叔”和“铁总捕头”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并没有别人那么顶礼膜拜“铁总捕头”。
      “铁总捕头”的功劳簿上,血实在太多了。
      那里有冤案,有错案,还有无数神捕营自己人的性命。
      铁敖锋芒最盛的时候,威望确实一时无两,朝廷不动他,黑白两道不打他招呼不敢进京。但那段日子,也是神捕营伤亡最惨烈的时候,楚随波也是文职出身,他从书记做起,读遍卷宗,查遍账簿——那时候最优秀的捕快,一个月的俸禄只有二两七钱银子,朝廷挂上红榜的巨案花红是五十两,抚恤银子,一条命二百两。这份收入,过日子倒也还将就,可一旦有了伤亡残疾,家里头孤儿寡母根本没法活。
      铁敖并不在乎这个,神捕营是天下各州各府捕快们心中的圣地,有损员就有添补;而且即使在乎,他也没法设身处地——铁敖自己是个没过过家常日子的人,不知稻梁艰辛,功名利禄不怎么在乎,生死存亡也不当回事,他遇事能身先士卒往上冲,别人也就说不出他的不是来。
      楚随波是普通人,他知道大多数人想什么,大多数人没那么渴望除恶务尽,当务之急还是养家活口,自己过好日子。有绸不穿布,有米不吃糠,馒头捡大个的拿,媳妇找漂亮的娶,“天下寒士俱饱暖,吾庐独破死亦足”的,那就是写写诗,当不了真的。他知道什么叫做孤儿寡母,知道冲上去之后会留下什么烂摊子,他主持神捕营的这几年,他极其勤勉,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往复奔走,迎来送往,功绩要实在得多,也卑微得多,一言以蔽之,就是跑刑部,要银子——要银子发花红,要银子涨俸禄,要银子添抚恤,要银子建新营地。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见效的努力,但如果能够撑个二十年,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神捕营。
      但别人等不了。
      这种努力,上上下下都不满意——上头的不满意很简单,银子拨了一批又一批,案子破得越来越少,既然是这样,要神捕营做什么?下面的不满意也很简单,堂堂副总捕头,正经事不做,整天与达官显贵交往,谁知道你到底是图什么。
      楚随波没话说,神捕营毕竟不是个颐养天年的地方,神捕营是各州各府破不了的案子才交上来的重地,没道理说捕快们都在家过好日子,大盗逍遥法外。但他有他软肋——他天性不喜恃勇斗狠,天生的啃不了硬骨头,不擅长抓案子,也不喜欢格斗,遇见太惨烈的场面,最想做的事,是把门关起来,一个人呆着。
      楚随波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是总捕头的最佳人选,但这个时候,如果他软一软,神捕营就会落到最差的人手里。
      那时候,铁敖的功勋与他的经营都会付之一炬。
      “局势逼人,总不能束手待毙。”他按了按印堂,对自己轻声说。


      IP属地:浙江11楼2014-04-26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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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一角,不知何时摸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倚着墙,左臂下夹着把剑,右手握着个没盖的酒壶,腿脚发软,身子往下耷拉。
        那把剑楚随波再熟悉不过,玄同剑。
        楚随波脸色发青,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咯噔噔下了楼。
        “再来一碟海棠。”那男子招招手,饶有兴致地看戏。
        《阳关》是离别的歌,也是漂泊的歌,许多歌者在唱着送行者,解海棠在唱着欲行人。
        她的歌声真冷,一字一断,把一个个调子高高地抛出去,任由飘洒,仿佛在一场清冷的春雨里,收拾净最后一丝温存,随手带上房门,孤身上路。天涯羁旅,只有纷纷细雨作伴,斩断了昨夜,却不知去向何方。
        那些来听琴的人,或许都有一场再也回不去的离别。
        少年听得痴了,他摇了摇酒壶,空了。
        他伸手要再叫一壶,还未开腔,楚随波就按下了他的手。
        他喝得有点多了,脸皮紫胀,眼睛通红,口角还有一点点涎水,他衣衫残破,胸膛上一层灰泥,头发许久没洗,混着酒臭,几不可闻。
        他的眼睛里全是痛苦,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淋漓的痛苦,他在买醉,可明明清醒到极致,他认得玄同剑的旧主:“楚大哥……”
        啪啪啪三击掌,琴声停了,大厅静得几可闻针。
        “你知不知道你师兄什么状况?”
        少年连眼角都在痉挛,浑身往墙里缩,似乎想要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知道……”
        “知道还在这儿听琴?”
        “我……”少年的目光追逐着解海棠的身影,直至消失,空空茫茫。
        “那是谁?你相好的?”楚随波头也不回,他知道什么样的痛苦会把人变成这样。
        少年点一点头,又忙摇头,又点一点头,他下巴都在痉挛,“她……星儿她……”
        “怎么了?”
        “师兄杀了她爹……我对不起她……”
        “什么意思?你还想报仇不成?”
        “不是!不是!”少年手心里还攥着酒壶,抓着楚随波胸前衣襟,几次三番立足不稳,“楚大哥……你不明白……你听我解释……”
        “解释啊,我站在这儿就是听你解释的。”
        “我……我答应她……只要她放开我……我就跟她成亲,我娶她,带她走……你懂吗?我答应她了……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她很开心……可我跑了……我跑了……我想着师兄有事,我不能一个人……不能!你懂吗?她在后面哭……叫我的名字……我狠心跑……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人!我不知道师兄在哪儿……我就躲在鹅池里……好冷,躲了一夜……一直到夜哭大哥拉我出来……他不许我回头,他说师兄不在了,我跑出去就是给他的交代,带着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好,一直跑,然后呢?”
        “一直跑……我还是回头了,后面全是火,好多人,死了好多人……冰面上都是血……我想过去……他不让,他说没用了,就拉着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我知道,那段路是不近,然后呢?”
        “他一路上都在劝我,说了好多好多话,让我想开点,说师兄不在了,要我自己顶住……他带我打听到神捕营……我找你,你不在,没人知道你去哪儿……有人带我们进去,有个老头问我们话,夜哭大哥就带我出来了……说……不见你,什么都不许说!一个字都不许说!他等不了,先走了,叫我无论如何等到你……我就等了七天七夜……楚大哥……就在外头……我不信师兄会有事,他怎么会有事,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事的……可我……听到了……他们说你回来了……师兄也回来了……我……我……我……”
        “你去我家了?”
        “我昨晚上在墙根听了一宿……楚大哥……我想进去,我不敢,我怕!”
        “怕什么?”
        “我不敢见他,我不想见他!我怕他,我怕他,我一直怕他……我对不起星儿,也对不起师兄,楚大哥你不懂……”
        “是,我不懂。”
        “他是去找我的!我叫他别跟着我,可他还跟着我,他跟着我……我嫌他烦……”
        “是这样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可你不懂!我其实不是嫌他烦……”
        “那是什么呢?”
        “我爹是个卖天麻的,本来是个渔民,腰不好,鱼都打不上来……他让我读书,当个秀才……秀才!我怎么能考上秀才呢?我《论语》都没念完……连先生都瞧不起我,楚大哥!我没读过什么书,我真没读过什么书,师兄他跟我说心法,好多我根本就听不懂,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敢问他,他们都说我将来了不起,我怎么能了不起?我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就跟着师兄,他什么都懂,他跟谁都横横的,他瞧不起软骨头,你、你、你明白吗?我就老不踏实,睡觉都睡不踏实……我就老想,这个人怎么会是我师兄呢?他迟早会瞧不起我……他对我越好,我就越不踏实……我想我还是跑吧,在他瞧不起我之前……那他还是我师兄……我去找星儿……我想星儿看不上我的,她那么好看……我……我没想到她那么、那么、那么看得上我……她怎么能看得上我呢?我不踏实……我都脱了,脱光了……我还不踏实……我都快那个了……我还是觉得……她怎么看得上我呢?我带她走,去哪儿,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是不是很没用?楚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
        “那我去见他干什么呢?让他知道,他把自己弄废了,救出我这么个没用的人来?”
        “你喝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随波向身后招招手,掌柜的亲自跑过来。
        “他喝了多少?”
        “楚大人,这位小少爷……前前后后喝了六斤七两。”
        “端碗醒酒汤来。”
        “是。”
        “楚大哥……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楚随波接过醒酒汤,喂到他嘴边,“我就知道,这番话你不该跟我说,你得去见见他,他不知道你的死活,挂着心呢。见完之后呢,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真是活不下去了,抹脖子上吊,有的是路数。”
        “楚大哥……”
        “我能做的,就是这个。”楚随波把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架着风雪原往外走,“掌柜的,账找你们老板结。”
        那男子端着碟子,挥挥手:“随波,那我就不留你的饭了。你路上慢着点,替我给小苏带个好,告诉他,缓过口气来,还是得出来转转,跟大伙儿见一面,老地方,老朋友,人都没散,就差他一个,差许多年了。”
        “好。”楚随波应着。
        风雪原挣扎着,但腿脚绵软无力,一路踢踢拉拉,拽的桌子板凳直响。


        IP属地:浙江13楼2014-04-26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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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昏沉,暮色渐渐浮起,华灯初上时分。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风雪原嘟哝了一路,反反复复念叨着三个字,被扛进院子里,拖到水井边。
          “你懂事一点,洗个澡换身衣服,像个人模样去见他,行不行?”楚随波打起桶凉水,回头叫:“初一,有热水没有?”
          初一在厨房里答:“马上就好!”
          小屋里有熟悉的声音:“随波,你在和谁说话?”
          风雪原雷劈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先洗一把脸!清醒点!”楚随波捞住他,把他的脑袋往脸盆里摁。
          屋里的声音更高了点:“随波?”
          楚随波随声应着:“小苏,你还好吗?我给你带了个人来,包你晚上能多吃一碗饭。”
          风雪原用力搓着脸和手。
          “谁啊?”
          风雪原脸埋在水里,埋了很久,一抬头,驴子一样打了个秃噜。
          他大步向屋里走:“师兄,是我。”
          苏旷坐在床上,身上搭了条毯子,大雅坐在他旁边,大概是刚刚说了句什么笑话,苏旷眼都直了,大雅还在乐呵。
          楚随波在风雪原背后,冲着大雅招招手。
          大雅反应不过来,也冲他招招手,还蛮可爱的。
          “嘿哟,你怎么还在这儿呢?给我出来!”楚随波一看见她脑门子都疼,两步过去,拉着她手腕往外走,随手带门,在外头叫,“初一,我叫你送她回去,你干嘛去了!”
          “大人冤枉,我送啦,她又回来啦,人家婆婆说啦,送出门的就算是休了,不许回家……”
          风雪原笔直地站在床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眼睛里血红一片,鼻尖还有点没洗干净的鼻涕。
          苏旷拍了拍床沿:“坐。”
          风雪原挨着床边坐下。
          “喝酒了?”
          “嗯。”
          “空着肚子喝的,没吃点东西垫垫?”
          “嗯。”
          “下不为例。”
          “嗯。”
          苏旷伸手,想要摸一下他的面颊。
          风雪原急避开,脸上有伤似的。
          “怎么了?”
          “我……我……”风雪原猛站起来,“我该给你个交代!”
          “什么交代好呢?我又不想来个痛快,你养我一辈子啊?”
          “我……”
          “还是给我报仇?”
          “……”
          “还是糟蹋你自己?”
          “师兄……”
          “坐。”苏旷第二次拍了拍床沿。
          风雪原又坐下。
          “别躲,我够不着你。”苏旷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吓坏了吧?听我说,这事不怪你,这回我栽的有点冤,但是不丢脸,我碰上的是硬茬,那套是给我下的,这一劫,有你没你,我都躲不过去,咱们能见上一面,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师兄……”
          “有些事,不用往心里头去,瓦罐难离井口破,刀头上混的,出点事不稀奇。你别急,我不是安慰你——你刚出道,刚出道总要有人带两年的,你看明白了再选条路走,怎么选是你的事,你什么都没看明白,两眼一抹黑就往上冲,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也一样过来的,我小时候也有许多叔叔伯伯大哥们带着我,遇事把我往身后推,有些连名字我都没记住。我记得,刚进神捕营的时候,师傅们就会指着我们一帮小孩子向那些大人说,你们拼不拼哪?看看他们,你们不拼,他们就得拼,你们少打一仗,他们将来就得多打一仗,到时候他们打不赢,就得回来问你们,你们都干嘛去了?为什么把这么乌七八糟的世界交给我们?别搞剔骨还父割肉还母那一套,那是自残,你遇上的这遭事不算小,站住了没倒,就算给我的交代了。”
          风雪原的目光平静了许多。
          眼前的一切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他想象之中,自己要面对的是一场无法收拾的崩溃,但现在看来,师兄虽然憔悴又虚弱,但已经从最艰难的局面里走出来了,似乎正在好转。师兄在说着很久以后的事,依然相信很久以后的他。
          他并不需要为这种局面负全责,依然还有选择未来的可能性,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肯定。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问问你楚大哥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已经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就别把人家家当坟头哭。”
          “嗯。”风雪原点点头,“那,我先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来找你。”
          “去吧。”
          等到洗澡的水声哗啦啦响起来之后,苏旷闭上了眼睛。
          他的一点真元已经脱离丹田四个时辰了,丝毫没有回归的征兆,严格说起来,这已经是走火入魔的状态。
          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IP属地:浙江14楼2014-04-26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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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风波骤起
            顺流直下的日子过起来总是很快的。
            楚随波很少留宿在公署里了,他每天披星戴月地出门,闲的时候就白天回来,忙的时候则没个时辰。
            比他起得更早的是纪黄九,纪黄九负责一院子人的早饭和清扫工作,纪老爷子一辈子没怎么做过饭,会做的只有面疙瘩、菜面疙瘩和肉面疙瘩,在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他放弃了亲历其为,改成出门把现成的早点买回来。准备完早饭,纪黄九就出门跑步去了,鬼知道他去哪儿跑,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回来的时候总是神鬼莫测,一脖子尘土一脚泥,累得不轻。
            楚随波出门之后,风雪原就起来练功了,这是例行的早课。风雪原开始的时候总是在小院练,踩碎了六块青砖之后,改成去隔壁荒废的大宅子里练,苏旷有时候跟着看看,有时候不跟。严老夫子留下来一架很破的轮椅,咯咯唧唧的,每个部位都在响,推过门槛的时候,总让人担心它会散了架。
            风雪原练完早课,初一或者十五就该起来了,两个孩子总有一个跟着楚随波,一个留在家里。留在家里的那个多半是初一,他承担了这个院子里大多数的家务活,从刷靴子到擦桌子。初一本来是个笑口常开的孩子,但风雪原来了之后,他就总是嘟哝着嘴,来来回回的,眼里带钩子地刮风雪原那么一眼。这些日子来,他最开心的事,就是得到了一双好靴子——那是苏旷的靴子,苏旷用不着了,他试着开了口,苏旷就送了他,那靴子棒得没话说,用小刀割不透,拿蜡烛烧一小会儿也没什么痕迹,而且又轻又软,穿上就像没穿似的。初一穿到神捕营溜达了一圈,就有人开价五百两银子要买,他穷得叮当响,稍微动了动心,后来问楚随波,楚随波很慎重地告诉他——这东西有价无市,不管什么人要买,都别出手,真想卖,卖给我好了,我出双倍。
            于是初一就更宝贝那双靴子了,有时候连睡觉都穿着。
            初一忙乎完,到了大中午,大雅就起来了。
            大雅居然能腆着脸管自己叫“丫鬟”,这真是令人惊讶的事情。
            她对“丫鬟”的唯一理解就是梳两个东歪西倒的丫髻,草把子一样戳在脑袋上。
            大雅什么都不会,胎里带的“进厨房头就晕病”,能做的仅限于把碟子和碗摞在一起。有一回初一逼着她准备午饭,大雅捧着锅就出门化斋去了——但也是造化钟神秀,也不知道她跟邻居都哭诉了些什么,没多久,她竟然抱了一锅红烧肉回来,吃的大家伙眉开眼笑的。
            但是化斋也不是常事,大雅努力了几次,失败了几次之后,萧规曹随,跟纪老爷子学,也出门买现成的,有时候勤快点,把晚饭也捎回来。
            漫长慵懒的下午,是玩乐与读书的时候。如果纪老爷子回来得早,就找苏旷下盘棋,纪老爷子棋风勇猛精进——或者说看起来勇猛精进,总是把棋子敲得山响,孤军深入,一路砰砰啪啪的。苏旷从起手就是防,一直防到纪老爷子没了耐心,挥手说“和了吧和了吧”的时候。
            “棋无杀意,没劲。”纪老爷子总是这样说。
            “以和为贵,打打杀杀的也没什么意思。”苏旷总是这样回答。
            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风雪原总是一边收拾棋盘棋子,一边这样想着。
            风雪原还有一场晚课,晚课是重头戏,苏旷讲他听,或者也练练。有时候晚饭前讲,有时候晚饭后讲,有时候从晚饭前讲到晚饭后,具体情况依当时状况而定。


            IP属地:浙江15楼2014-04-26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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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等了一个时辰,有人进来,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蒙上眼睛,答允带他们出去。
              风雪原点了头,这里的人下手不算黑,如果真的够狠,初一直接就被干掉了。
              于是他们蒙上眼睛,跟着那个人,转了无数个圈子,走进一间屋子里,见到了大雅——大雅并不是不想回去报信,但她实在太显眼了,个子这么高的女孩子满大街独一份。她和风雪原一起鬼鬼祟祟守在树后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风雪原一离开,她一转头,就被人请进了国色天香楼。
              没有人难为她,还有人给她许多好吃的东西,只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她是谁,风雪原是谁,他们从哪儿来,来干什么。
              这些没什么可隐瞒的,大雅愉快地回答了。
              她报出苏旷的名字的时候,问话的人脸色有点奇怪,叫她慢慢吃别噎着,然后就离开了。
              国色天香楼的点心实在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她一样都没有见过,叫不出名字,每个都好吃,还都装在特别好看的小碟子小碗里,她是个听话的姑娘,叫慢慢吃就慢慢吃,但吃了整整一个时辰,见到风雪原的时候,打嗝打得直翻白眼。
              这里实在挺不错的,人和善,东西好吃,如果可以,以后还来。
              很快又来了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头。
              那个人也很和善,说很抱歉,让他们受惊了,叫风雪原带大雅走。
              风雪原皱着眉,问初一呢?
              那人说好说,从袖子里拿出个东西,问初一是他的吗?
              初一抢到手里说是的,是那张六万两的银票。
              那人就叫人把初一绑了,送神捕营,还特地嘱咐了一句,要交给商大人。
              风雪原完全糊涂了,初一脸色却煞白,比刚才更害怕。
              风雪原手里还握着他的镰刀,他不允许别人碰初一。
              那人温和可亲,谆谆教导风雪原:小朋友别这样,京城首善之地,持械斗殴是重罪,这对你、对你家人都不好。遇到事情,我们要相信律法,有什么事,公堂上说去。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朋友,跟他一起去神捕营好了,正好做个人证。
              风雪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初一到底怎么回事。
              初一瑟瑟地回答:苏大哥靴子里有张六万两的银票……
              风雪原脑子炸了,他约略可以想象这件事的后果。
              银票是师兄的东西,初一是楚大哥的亲信,这事可轻可重,轻了,是场误会,重了,能把他师兄和楚大哥一起办了。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人一直很和蔼,很客气,笑嘻嘻地欣赏着初一的挣扎,初一在殊死抵抗——这行为用心险恶,如果他被五花大绑,连人带赃,从大街上被押到神捕营,送到三吱儿面前,楚随波连暗地运作的机会都没有。
              楚随波查了狼窝三次,这梁子结得足够深,初一是送上门的把柄。
              初一被绑缚停当,靴子扎了起来,挂在脖子上。
              风雪原想要出门抢先一步报讯,那人还是笑嘻嘻的,伸手一拦,说风少侠稍安勿躁,吃口点心,缓一缓再出门。
              风雪原问我要是硬闯呢?
              那人高兴坏了,说那求之不得,出人命最好。
              风雪原说你他妈是谁啊这么蔫坏。
              那人说,不敢,在下姓苗,单名一个棣字,代问苏大侠好。苏大侠要是贵人多忘事,记不起贱名,你就提金左手三个字,他一准记得。
              风雪原讲到这里,看看苏旷:“师兄,你记得那个人吗?他提到楚大哥的时候还笑嘻嘻的,提到你的时候,手都抽抽成爪子了。”
              苏旷抓了抓脑袋,哼唧一声:“嗯。”
              风雪原这个急啊:“别光嗯,他是谁?”
              苏旷很不太乐意提这档子事:“呃,没什么,我抓过的一个人,得有……十二三年了,那时候他开一家地下赌坊,黑吃黑,高利贷,还净抽老千……师父点名叫我去抓的……行了行了,你接着讲,你们怎么出来的?”
              风雪原嗅出一丝不对气味:“师兄,还有别的吧?”
              “我小时候也爱赌两把,又特别烦那种赌桌上做手脚的人……”苏旷没奈何,旧话重提,“抓人嘛,要多没意思有多没意思,我听说是抓他,就玩了点花活,存心先砸场子后拿人,没亮明身份,进去跟他先赌三把,你知道人一上赌桌特别没品,话赶话兴致上来,赌注就有点离谱了,我们就定了,谁输了谁砍手。”
              “可他两手都还在啊。”
              “我知道他手还在。我让他把手剁了,他下不去手,金左手嘛,吃饭的家伙。我不知怎么回事,邪劲上来了,就跟他说,不想剁也行,抓一坨屎,沿街赌坊里举着走三圈,我就放过你。嘿,他还真干了。这事啊,干得特别缺德,我回去一说,师父气坏了,他也没打我,也没骂我,就叫我滚,我说不滚,他就说不滚也行,自己把功夫废了,不然以后不知道变成个什么东西,他贻害苍生。”
              “后来呢?”
              “后来……我既不舍得把功夫废了,又不想滚,就天天求师父,你知道那老头,不吃那一套,求他也白求。我想来想去,天塌下来,功夫不能废,既然叫走就走吧。倒是老商帮我求了次情,说我年纪轻,胸无大恶,这样逼迫,反而真走上邪路。既然是要端正品行,发个毒誓,戒赌也就算了——师父毕竟舍不得我,抬手放了我一马。”
              楚随波一惊:“怎么,三吱儿帮过你?”
              “是啊,你干嘛管他叫三吱儿啊,他挺好的一个人。”
              “笑话!三吱儿也能做好人?”
              “老商人厚道啊,字写得也好。”
              “哈!哈!三吱儿人不错!那时候铁世叔如日中天,你是得意弟子,这个人情不卖白不卖,这个叫人不错?”
              “诶,随波,这事咱不争,不管你跟他处的怎么样,没他,那回我过不去,我领他那份情。”
              “提到这个人,咱俩就没话说!”楚随波脸色本来就难看,现在难看到无以复加,转向风雪原:“你们到底怎么脱的身?”
              风雪原继续说:“实在万般为难,有个人赶过来,拉苗棣到一边说了好久,他们吵得很凶,但声音低,我也没听清楚。反正最后,苗棣把我们放了,叫我们滚。那个人就跟我说,叫我回来转告你们,明天中午,他家里头摆和合酒,顺便叙旧,请你们二位和苗棣见一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把这梁子给揭了。苗棣都走开了,想想又回来,说……说……说楚大哥阴险,师兄你狡猾,就这么让我们走不行,让我们把靴子留下,银票也留下,立张字据,签字画押摁手印,明儿好不好,见面再说。”
              “字据你们立了?”
              “不立怎么办啊?连大雅都摁手印了。”
              “那个人是谁?”
              “他没通名,我就听苗棣叫他素侯。”
              苏旷望了望楚随波。
              楚随波听到这里,才长出口气,代为解释:“王素,自号素侯。这个人才叫手腕通天,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孟尝君一样的人物。我认识他这么些年了,他好像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哦,论起来跟你不是生人,你小时候打断过人家一条腿,还记得吗?”
              苏旷当然记得:“是,有那么回事,我打的人,你出的主意。”
              楚随波一个激灵:“你见到他,千万别提这档子事……素侯,他倒真是惦记你,上回就托我给你带过话,喊你出来聚一聚,你半死不活的,我也没跟你提。”
              “聚什么?跟谁聚?”
              “老朋友,老地方,你当年打得火热的那帮人。小苏啊,你们那群人,当年我连插都插不进去,后来你不跟他们玩了,我倒是一直跟他们联系着,主要还是素侯挑头张罗,隔三岔五的见那么几次,互相通个消息。大家混得都挺好,彼此之间也都挺照应的。呵,小苏,你别皱眉头,大家伙惦记你是真惦记你,尤其这些年,你名头上来了,每次喝酒素侯都小苏小苏的念叨。就算没苗棣这档子事,你也该出去会一会的。”
              苏旷不以为然:“你对王素还真是服帖。”
              楚随波拍拍他的肩膀:“小苏,这事咱们也别争,你跟素侯动过手,我没有。说真的,这么些年他照应我不少,没他我走不到今天,我一个人回京的时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楚家故旧一个都撘不上,神捕营里也没什么人愿意跟我交往,只有他看见我了,肯伸把手,就冲这个,我领他的情领一辈子。这回他找你,是,肯定有那么点耀武扬威的意思,人之常情,但不至于有什么恶意,这次挺大的事,人家伸手挡下来了,于情于理的,你低个头道个谢,不算委屈你。”
              苏旷哼一声:“你去吧,我实在不方便。”
              “你方便也得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楚随波正色,微微沉吟,“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小苏,救你的消息,是素侯给我的。”
              苏旷奇怪:“守默谷的状况,他怎么会知道?”
              楚随波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消息,我就知道,你这条命里,有他的一半。明天你敢躲着不去,以后出门,最好换个字号。”
              苏旷看了看天,天色变得阴霾起来,明天的天气不会太好。
              晴干不肯去,直到雨淋头。
              上次那帮人喊着聚聚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也快二十年了。
              人生很有意思的,有些事情,隔了很久,记不清楚人名,记不清楚经过,但会牢牢记得那一刹那的感觉,当年的感觉清晰、强烈,让他浑身血液发烫——那不是一场和合酒,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对敌意的判断比对友情的判断还要准确,从未失误过,如果说有,那是唯一的一次,他挽袖子踢腿的准备去打后半场架,一见面,倒是其乐融融玩成一团。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对敌意的判断没有任何失误。
              他当年就没太搞懂,王素是领着头四处截着他揍他的那个人,打趴下一次,怎么会那么快就服了软,让出那个众星捧月的位置。
              他嘿嘿一笑:“会会就会会,老朋友,老地方,真他妈能沉住气,真他妈会挑时候,到我这个份上把我弄过去,姓王的真有你的!”


              IP属地:浙江20楼2014-04-26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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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楼图太美,忍不住要回帖。真是太爱小李表哥了~


                21楼2014-04-26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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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苏旷又有新文了,激动和喜悦呀,人间而立什么时候再有呀,好想看


                  IP属地:浙江23楼2014-05-01 22:17
                  收起回复
                    楼主好人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4-05-04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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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4-05-08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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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姐好久没更了啊…空虚寂寞冷…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4-05-08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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