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还没等师傅理顺气开口说话,厨房门就被打开了。几个随从里的一个站在外头:“两位师傅,冬夜天寒,我家主子想请二位一起说说话。”
门外积雪已经漫过脚面了。
“还请稍待片刻,我们师徒收拾一下就来。”师傅摸摸烟枪。
我起身收拾碗筷。
“你小子傻了?跟我过来。”师傅瞪我一眼。
“不是说收拾一下么?”我给他拉得跌跌撞撞。
“是收拾人。谁叫你收碗了。”师傅拉我进了我屋子,翻箱倒柜找了件水青袍子,“赶紧换上。。。。你小子衣服真不少,奶奶的,老子一件新衣服都没有。”
。。。。。。。
所谓“一起说说话”,也就是师傅陪着那男人闲扯些:村里几口人,婚丧嫁娶多少陪嫁多少彩礼,稻子一年种几熟,镇子赶集人多不多,后山哪一处的风水好。。。。
我在一边都要睡着了。
“不知堂前所供,是否是明王尊。”
“正是。佛像如此供了几百年,烟火气甚重。”
“也好。”那男人笑笑,“不动明王,不动即无伤。”
。。。。。。
什么时候可以去睡觉。。。。
“时候不早。大师傅也早歇息了吧。”
“今晚还请大人在鄙寺方丈内委屈一晚。地方虽小,东西却是干净的。”师傅起身。
“叨扰甚过。”那男人也起身。
——啊啊,终于可以睡觉了。
“在下刚才听小师傅嗓音清越,不知今夜可否劳烦小师傅为在下念些经文。此行一路多事,若有佛法真经伴眠,想来必可去去邪祟。”那男人又笑笑。
师傅的脸冷了冷,“荣幸之至。”
。。。。。。。
“不知。。。大人。。。想听什么。”我一边忍着瞌睡,一边问他。
他早脱了外袍收拾妥当,摒去随从,优哉游哉躺在师傅的床上。我困得要死还得给他念经?!凭什么。。。。
“不拘哪一段,只捡你熟悉的念来就好。”他躺着调息了一阵,慢慢宁静下来。
雪沙沙的落在瓦上,油灯被剔得纯净,印出窗外雪色。
“那,小僧便念《金刚经》为大人去祟降魔。”千错万错,金刚经不错,“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他沉沉睡去。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抬头看他。眉眼安宁,其间似有千山万水。
掩了经卷,吹灭油灯,我慢慢从方丈内退出来。转身看屋外,雪已停歇。月亮从云间照得天地,我站在院子里,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缓缓散去。
“阿生,睡了。”师傅在我房前招招手。
“嗯。”
一夜无话。
第二天自又是一番忙乱。早饭前我去佛堂做例行早课:换一盏水,敲一声水盏。
“这花是你养的么?”那男人背着手踱到廊下。
“嗯。”我自顾自把水盏里的水挨个倒进花盆里。花盆里的雪被水溶去了些,露出黑灰的土。
“浇花种草,嗜好虽清,亦是道人魔障。”他又笑。
“。。。。。。”我不理他,用手指拈取了腊梅枝上的雪,放进盏里,便供回佛前去。
他还是笑。
饭毕。那三个随从从后院牵出马来。不用看也能知道后院那几畦菜给糟蹋成什么样了。。。。
村长早就来候着。这会儿站在院子里搓着手不知道该上去陪笑着说话还是就一边干等着好。
四人穿了斗篷,斗笠挂在马鞍上。马被牵出门,三个随从在门外等。那男人在院子里,跟村长寒暄“叨扰甚过叨扰甚过,此地甚好此地甚好”。
师傅不说话,侧身站在我前面。
“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那男人两手把玩着一支马鞭子,转向师傅,“在下与大师座下的小师傅颇为投缘,想带回去送进大寺里好好栽培,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怎么个话说。。。我愣了。
“阿生年纪尚小,且从未出过远门,怕是难当大人厚爱。”师傅的声音又硬又冷。
“大师也太过谦了。在下倒觉得小师傅当历练一番,方可修得正果。”那男人踢踢脚下的雪,便往外走。竟是没得商量的口气。
师傅逾拦住,门外一个随从又复进来,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阿生!”师傅低喝。
“阿生。呵,这名字到底不好。本王既是在佛前摘得的花,从今而后,你的法名,便叫莲生。”
那男人骑在马上,眉目间与昨夜所见一无二致,似有千山万水。
“跟我走罢。”
“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