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旋开手中似血的赤色滚筒唇膏，随意撇了眼镜中，涟滟妆容精致无双掩去不少疲惫。自上次乔三公子一事，便决心跟掌柜耍赖到底，问他要了长假，顺便借口教授入画为由，连续几日不想登台。抿了红唇，纤指往唇边圆润滑过，抹掉多余画出边界的口红，抬手在大镜上一笔一划的抹下“秦恕”二字，愣愣的看着出神。恍惚间，眼前隐约浮现出他眉眼，剑眉星目，刀削般的唇好看至极，秦恕呀秦恕，你可是真心。思绪沉浸片刻，最终胡乱擦去。凤仙领锦缎单旗袍，烈焰般的颜色，玉腿细腻玲珑，在飘逸凉风的摆叉里隐约可现。政府要员张公子生辰，掌柜卖脸，声声交代姐儿几个到他府上演上一出，娇蛮性子早说了不愿去，又被掌柜揪着几日不放，最烦他那副啰嗦模样，暂时应下。被张府车子带出戏园，停稳一方，走下车来，抬头就见“百乐门”伴着华灯妖冶闪烁。抬了步子就往回走，被掌柜一个拉扯生生拦住好言道“姜老板这又是冲谁，不是答应来的” ]
“那又如何？这姓张的在百乐门出生的？”
[ 掌柜不依不饶继续劝着“姜老板，这几日你不出门不知道，自打你这不愿登台了，园子别提多冷清，戏园上下需要打点，这张公子可出了不少力，又给你们做了新衣裳，就你身上这件。连我也是刚知道临时改了地儿，放心，不用姜老板做什么，你只要往里头那么一坐——就成”。水杏眼一扫而过百乐门毓金大门——好歹也是秦家产业，白色高跟这才蹬着步子往里头走 ]
“先说好，我不喝酒，姓张的不乐意我立马走人”
[ 往沙发上闲散一坐，漆皮手包里摸出长烟，将将点燃，烟雾氤氲处，一个熟悉身影狠狠夺去目光，而他旁边那个陷入他臂弯的女人——被旁边人推了一下，低声提醒道“百乐门头牌舞女，苏羽萱，你不认识？”，灭了烟火，把手包往旁的一丢 ]
“我凭什么要认识”
[ 倏然起身往他二人坐处走去，怡然站定，双眼扫过桌上剩余洋酒，一仰头，皆数饮尽，烟酒滋味一时全堵在喉咙，呛出一阵咳嗽 ]
“百乐门的酒——”
“跟外面比也没精贵多少”
[ 一语落定，踉跄转身往门口走去 ] @_秦恕

落座还未半分便示意刘叔可去发动车子，欲抽手羽苏羽萱保持距离，掀眸却撞进她满眼委屈，
“你才来就走，万一那张启又来我可怎么办。”
眉眼清明示意她大可放心，
“我最近很忙，且他面子还未大到我要在这耗一晚——”
“张启虽油皮但不愚钝，他今晚不会来扰你。”
“可我等会还有节目，你不看么。”
两人谈话间并未注意桌面上的洋酒已被一人尽数吞下，直至玻璃杯重重撞击之声方侧头望去。
“姜梨？”
一声呼唤与她正视，她满脸通红美眸迷蒙，踉跄几步便决绝起身往外头走。
眉眼清冷却蓦然如雪山融顶有了轻微情绪，一个眼神示意苏羽萱放手，几步便追上了那婀娜身影。
大手一把拽过她软香身子，迎面而来的烟酒着实让人恼火，
“我怎么教你的——”
“烟酒少碰！”
大手解开自己身上黑衣披于她耀眼旗袍外，长度正好遮住她裙摆开叉高度，将她裹了个严实方逼迫她抬起头，鹰眸直视她雾气缭绕的眸子，阴沉声线响于耳际，
“趁着我这几日忙没去园子里找你——”
“你就穿成这样来百乐门？嗯？”

[ 并不理会秦恕眼里的诧异疑问，几个步子踏出雅间，未走两步就被身后温润大手扯进怀里，瞬间止住所有动作。脚下高跟一个不稳直接撞进他怀中，脑袋被酒精刺激得昏沉不清。按压着太阳穴缓缓抬头对上他眉眼，透过百乐门里闪烁彩灯，透过被烟酒熏得朦胧不堪的双眼，目光稳稳锁定他的剑眉星目，凉薄的唇，好看至极。食指寸寸划过他侧脸，最后在他唇瓣轻轻儿一点，笑道 ]
“穿成这样来百乐门，不是为了给头家挣银子么，摇钱树？”
[ 听到他怒意质问语气，双手撑着他胸膛往后一推，脱离他怀抱后借着三分酒意开口 ]
“你少用这种语气教训我”
[ 摇晃了两个步子后站定，抬手指向秦恕所立方向，字字如珠玉尽吐 ]
“所有人都知道我姜梨是你秦恕的女人，在这个上海，十个八个男人我找得到——你信不信！你要是真让我抬不起头来，我立马可以下你面子让你颜面扫地——你信不信！但是你确定要在这里，在这上海滩，在这十里洋场，在你眼皮子底下？”
[ 一语说尽，双臂抱于胸前，目光一瞥而过雅间里苏羽萱 ]
“那个苏羽萱——”
“你喜欢她？”
[ 你喜欢她么，秦恕，你喜欢姜梨么，秦恕，还是说，无论苏羽萱还是姜梨，在你心底都无关痛痒无关风月，我所有都是一场错负 ] @_秦恕

[ 几语冷冷坠地，又是被秦恕率先阻止，自小样貌才艺样样出众被惯出一身坏脾气，不想再同他多说，半个字，也不想。拉扯来去，苏羽萱几句冷言冷语沁入耳根，顾不得梨园台柱形象，几步上前正要回应于她就被秦恕大手生生钳住手腕往旋梯扯去，空闲出来的手竭力剥开他手指，但女儿娇柔力气再加上酒精作用根本就是徒劳，不甘的冲他后背扬了声气 ]
“松开！”
“秦恕！”
“你别碰我！”
[ 被他拽上三楼，再无阶梯，才真正追上他步伐，气急败坏的咬上他右肩，隔着薄衬衫感受他衣衫下炙热体温，模糊不清地开口 ]
“秦恕…你松开我…”
[ 直到腕上力道抽离才放开，未做防备地突然停下，脚下一个不稳往前冲出两步，狼狈跌坐包房皮沙发。撩一把散落青丝坐起身来，首先看到他阴郁在灯光下晦暗不明的眸子，心底宛若幕然注入一泓清泉，冰凉至底。之所以在他面前如此肆意，无非自认于他眼中别于旁人，怎知几番折腾下来，连这份笃定如今也变得摇摆不堪 ]
“我哪里能有什么脾气，在你面前我有几分重量能冲你发脾气”
“任由旁人那样说，是因为她的话，你也认同，对么？”
“秦家大少叱咤十里洋场面子无双，愿意垂怜几分，姜梨就该感恩戴德谢天谢地，嗯？”
“你似乎每日就该是忙的，生意忙，应酬你也忙，甚至忙着，美人在怀，每月偷闲到园子里打个蘸水就不见人”
“不然你去问问，哪个姑娘可以隔着几里地预见自己喜欢的人几天没睡觉，几顿没吃饭？”
[ 撑着沙发扶肩缓缓站起身子，脱下他黑色外套递过去 ]
“我没什么想谈的，那姑娘等着你回去，我也是被张公子请来的” @_秦恕

[ 秦家大少 秦恕 ]
大手攥住姜梨纤细手腕用了蛮力使之同步上楼，大厅里一片寂静鹰眸横扫全场气氛骤低，任何人都知今日这场闹剧若是多说半个字都不得好果子吃。
示意刘叔清理余下烂摊子，长腿迈梯淡然侧头一眼望过苏羽萱。
心中怒气翻江倒海一发不可收拾却仍然竭力控制，为免手中力度加大捏碎手心中皓腕只得加快步伐，感受到身后之人的踉跄又无奈放下步速。
姜梨人美性格也极能折腾，一口痛楚由肩处袭来，一脚踹开包房之门将人甩进沙发方与她冷眸相对。
欣长身形靠着墙壁站定，望着跌落于沙发里头的姜梨，一张一合的双唇字板钉钉。
于暗处攥紧了拳头玉扳指勒痛手心，不愿再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姜梨，侧头别过鹰眸落向他处。
苏羽萱说的话不无道理，而房内昏黄灯光，衬得姜梨此时的怨气与悲凉更为赤裸。
见她高跟移动掀眸捕捉到那枚倩影，时日至今也已记不清曾多少瞬间将她包裹入怀，馥郁软腻。
她最愿意的便是等着自己驾车于戏院听她唱大戏，半眯鹰眸点燃雪茄故意喷她一脸烟味，看她带着油彩妆容的嬉笑怒骂，有时撒娇就爱一口咬上肩膀，蹭得好几件衣裳都染了水彩。
放在衣橱里，一件未洗。
自上海饥荒容家之事一出，自己的确已好几日未踏足园子，忙个天光也会记得派人送去她要的吃食。
薄唇轻抿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辩解什么，毕竟姜梨非顾烟，不愿费唇舌去解释那些隐晦的情绪冷暖。
这样的年纪，早就过了。
顺手接过她递来的黑色外套扔在座椅一侧，大手抚摸她娇媚侧脸一如往昔，望着她后颈淡淡发红了一片，捏了她下巴冷然开口，
“你酒精过敏——”
“下去了我让人送你到医院。”
看着她眼里似乎涌动的水光，指腹从下巴移至她唇畔，
“不说那么多——”
“你要好散就好散。”

[ 小时候误喝了掌柜一口酒，周身起了红疹，险些被以为生了甚子疫病被丢弃，折腾一番才晓得我是酒精的身子，那时起便是滴酒不沾，更谈不上酒量一说，方才那杯已是极限。身子醉了，意识却清明，捡了散落一旁的漆皮手包，正要出去，就被他毫无征兆地捏住下巴，下意识侧头摆脱不掉她大手力度，干脆迎着他目光望过去。目光定格他不便喜怒的双眸，一时间，记忆中的秦恕，温柔的秦恕，霸道的秦恕，所有关于他的影子，尽数如同天星海雨般从四面八方飞速袭来，最后被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绝句捏得粉碎 ]
“我没说要去医院，不准你派人！”
“酒精过敏？别以为多了解我，你还差的远”
[ 皓齿深陷下唇，咬得忘记了疼，皮肉痛楚相比秦恕字字冰刀，不及万分一。干净打落他手掌，抱着手包就朝他胸膛无理砸去 ]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秦恕！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为什么…”
[ 打到双手酸软无力才放了手包，一手蒙住双眼转过身去，虽是黯淡灯光也怕他看清自己此刻面上狼狈，不见他面目，泪水才愿意在眼中肆意几分，随意往眼角抹一把，仰头眨两下酸胀双眼，缓缓开口 ]
“别再招惹我，别给我机会招惹你”
[ 扶着扶梯慢慢儿踩着步子下到大厅，一手拦住往眼前经过的侍者，端了他托盘里酒杯，转身朝立在楼梯头的欣长身影遥遥撞一盅 ]
“秦恕——”
“这杯酒，敬你往后幸福美满”
[ 仰头不见他身影，半杯琥珀色液体辛辣入喉，不由自主咳嗽两声，几乎忘记此生靠嗓子为生。秦恕，我以这杯酒敬你一语决绝，我以我十二年戏台璀璨，敬我今日感情铩羽而归。放了酒杯，一阵天旋地转翻江倒海，剥开人群，几步奔出百乐门，逃上门口黄包车。就着夜风吹掉几分不适，一手撑着头，嗓子口轻掐了一段京腔 ]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那鸳鸯来戏水…”

——结

=================已存。
=================容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