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听到的传闻,班里那个和神乐打得不可开交的小鬼有过一个姐姐,大自己十岁左右,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因为身体虚弱,自小就遗传了很多病症,三年前就去世了。
下葬的那天据说那个男人家里静静呆了很久很久。那是他们的新房,所有的装饰都是在男人的坚持下让她挑选的,包括家具的款式颜色甚至摆设,在两人的新房床头摆上漂亮的花,壁纸挑选的是非常浅的樱花图案,女人笑着说会不会太少女气息。
说是为了冲冲病气,他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那个叫冲田总悟的少年说着这些的时候满脸的不在乎,提及男人名字的时候,他顿了一顿,再勉强张口磨合出那个姓氏时已经几近咬牙切齿。
于是坂田银子想起自己曾经有一天,笑话那个男人居室的壁纸贴得太丑太素,似乎被人轻巧又不尽自然地带过了话题;
生病高烧到39度却坚持不带自己去医院,被问及原因说是怕医生误诊还不如酒精降温来得效率;
偶然一次翻到的丝绒盒里单独一只的对戒,和那个人无名指上淡淡的凹痕;
似乎都有了最最合理的解释。
他在厨房洗碗,她却无心应对那些繁杂的解析几何。悄悄溜出书房时经过客厅,看到男人宽厚的身躯裹着碎花围裙,坂田银子想笑,使劲了半天却只憋出一抹难看到死的表情。
卧室角柜里被衣服压在最深处的戒盒被二度翻开,明明是女士款的漂亮樱花瓣样式,戴上却是不符合自己手指的15码,松松垮垮晃荡着就从指间掉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一声轻响,坚固的钻石依旧耀眼,却有什么东西应声碎了。
“我们去医院……”
做了急救措施迅速给烫伤的部位降了温,土方十四郎温柔地朝坂田银子被烫得有些惨不忍睹的大曱腿上吹着气,一边关了水龙头一边打横抱起那瘦弱的身躯。
她忽然就挣扎说不要。土方十四郎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俯下曱身欲先安抚住娇蛮的恋人,却迟钝地直直对上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不要……土方……不要去医院……”
她念得哽哽咽咽。
“你……不是害怕再在那里失去谁吗……”
眼泪掉得更加汹涌澎湃。或许并不是想象中的演技派,还未来得及出大招自己这边的血条却已然濒临崩溃。
也是时至今日她才清楚明白,原来自己比起对方来说,甚至陷得更深。
“喂,我饿了。”
“哦。”
递上去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坂田银子伸手要接过,对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抽回了手,对上红色眼睛里的不满,土方十四郎扬了扬手里的水果刀。
两分钟后,苹果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放在一个玻璃碗里,有几块插上了牙签。
“谢谢。”
扎起一块就吃,酸酸甜甜口感还不错。坂田银子自顾自吃了两三块,再抬头时那人已经低下头继续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了。
默默递上一块塞进那人嘴里。
土方十四郎的公务在半个月前忽然就变得繁重起来。像是赶巧一般阻止他往医院跑,——实际上也确实是超出意料的忙,坂田银子一个人在医院闷得发毛。
腿上的绷带土方十四郎坚持要自己来换,坂田银子反对无效。于是他七点下班就七点换,八点下班就八点换,匆匆忙忙赶到单人病房,脱了外套就小心地把人扶坐起来,取了膏药为她换绷带。
中度烫伤,坂田银子白曱皙的大曱腿烂了一大片,最初几天根本就是惨不忍睹的状态。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换药时揭也揭不开,有一次还扯烂了刚刚长好的一小块皮肤,痛得她死死咬着嘴唇差点哭出声。后来伤势渐渐好转,却被告知不能用纱布裹起来了,必须要晾出来好恢复。而好在是夏天,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裤子便脱在一边没再穿过,只穿着低腰的白色内曱裤,尽量保证不蹭到已经开始蜕皮生长的伤口。夜里也不能翻身右卧睡觉,她一直左侧胸口压得难受,更不愿意平躺,半夜迷糊醒来哼哼唧唧说伤口疼,浅眠的男人便脱下衣服躺在她身边,把受伤的腿拉来搭在自己身上,好让坂田银子能稍微向右转一些睡个好觉。
照顾病人与繁重的工作同时压在土方十四郎身上,没几天就累到不行,黑眼圈一层一层围在眼睛周围,青色的胡渣也刺破了下颚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像是为了赎罪一般却把自己弄得愈发憔悴,任曱劳曱任曱怨地包揽了坂田银子的所有事情,包括给她补习落下的功课、每天换两次药、甚至洗内衣,——那个明明是商业场上的成功人士、数千名员工可望不可即的大老板,现在正穿着名贵牌子的白色衬衫,挽起袖口站在水池边动作自然行云流水般地搓曱揉清洗着坂田银子刚刚换下来的内曱裤,浅蓝色的花边点缀着有点幼稚的圆点图案,浸曱润了皂香的棉布料在流水下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清洗对方的贴身衣物再正常不过。
看着那人短短的胡渣发愣,坂田银子惊慌地意识到这一刻心酸大过了单方面的痛不欲生。
明明也没什么好痛不欲生的,她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