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要怎么样才能完美地离婚？”
“什么？！”孙慎言喉咙一呛，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他咳了咳，搁下鸡尾酒杯，瞪向坐在身旁的好友。
相对于他的窘态，张根硕显得冷静，左手慢慢转动着酒杯，眼睛直盯着杯缘，好像在观察光的折射。
孙慎言哑然，刚刚那句问话莫非是他的错觉？
他左右张望，确定这间‘Luxe’，坐在吧台边的只有他跟张根硕，连酒保都离他们远远的自顾自地调酒，后头虽然有几个女客射来饥渴的视线，但应该还不至于有魔音传脑的能力吧。
“我一定听错了。”孙慎言喃喃自语。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来请教他这个离婚律师的专业意见，唯独他这个好朋友不可能。
他苦笑着摇头，正想喝口酒定定神时，那道幽微鬼魅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
“嗄？”
“要怎么样才能完美地离婚？”张根硕转过一张斯文俊帅的脸孔。
这下孙慎言确定了，发话的确实是他的好友没错。
“你开玩笑吧？根硕。”他不可思议。”你要离婚？你老婆可是大家公认的超完美娇妻耶！”
“我没说要跟信惠离婚。”张根硕淡淡地挥挥手。“我只是对孙大律师的格言感到好奇。你不是说过吗，『没有完美的结婚，只有完美的离婚』。”
“我是这么说过。”
“所以我想问问，什么叫完美的离婚？”张根硕一副诚恳就教的神气。
“这个嘛。。。”孙慎言眼光一闪，排除疑虑后，他兴致顿时来了。“首先，你必须找个好律师。”他情绪高昂地宣称。
“这个所谓的好律师，毫无疑问的当然是你喽？”张根硕半讽刺。
“呵呵呵，那还用问吗？”孙慎言倒是毫不谦虚的坦然。“一个好律师是很重要的，尤其像我这种，绝对能帮客户拟定最佳的离婚战略。”
“离婚『战略』？”
怀疑？
孙慎言扬眉。没关系，初次听到他这个理论的客户都是这种表情，他早已习惯。
“你以为离婚是一件容易的事吗？那你就错了，兄弟。”他摇摇手指，摆出正经八百的表情。“离婚是一场战争，一场男与女、夫妻之间的战争。千万不要以为离婚只是签下一纸协议书而已，在签协议书前，有太多必须预先做规划的事。”
“例如什么？”
“例如你提出离婚的理由是什么？例如你跟另一半谁拥有比较多财产？你们是夫妻财产共有制，还是分开制？有小孩吗？想不想争取小孩的监护权？如果对方也想要监护权，有什么办法可以迫使对方让步？或者假如你愿意让步，你希望得到什么做补偿？光是这些问题要一一理清，就可以耗掉好几天，我一个客户甚至列出十几页的清单，你相信吗？”
的确难以置信。。。张根硕愕然，看来离婚比他所想像的还麻烦许多。
“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呢。”孙慎言继续长篇大论。“等这些问题都理清了，才能开始制订战略，确定战略的大方向后，才到达战术运用的层次。”
“战术运用？”
“这个学问就更大了。”孙慎言神秘地眨眨眼。“身为一个专业的离婚律师，我会先搞清楚对手是谁，如果对方委托的律师是跟我一样的吸血鬼，那就有得瞧了。”
“嗯。”张根硕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两方的将领都誓不见血不罢休，这场战役肯定惨烈了。”
“愈是惨烈我愈喜欢！”孙慎言笑举起酒杯，豪气干云地一口喝干。“愈是要花脑筋力气，才愈能显现出我的价值。”
“这样你的律师费也才能拿得愈多吧。”张根硕会心地谐谑道。
“不错。”
“怪不得那些名人都想委托你来办离婚。”
“当然，只要有我在，保证他们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孙慎言志得意满。
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
张根硕挑眉。“这就是你所谓的完美离婚吗？只考量利益？”
“不然你想怎样？谈感情？”孙慎言冷嗤。
张根硕不语。
真这么天真？孙慎言摇头。“兄弟，会闹到要离婚的夫妻早就都耗尽感情了，不杀死对方、吸干对方的血算客气了。我接过这么多案子，也只有一、两个还会想为彼此留点余地，不过也只是刚开始而已——”他冷冷撇嘴。“等到双方为了协议条件争论不休，怎么也谈不拢的时候，你再来看看他们的嘴脸吧。”
也就是说，只要想离婚，就别想保有什么夫妻情份，既然打算走上不同的路，就该有觉悟当彼此是陌生人。。。张根硕低下头，把玩酒杯。
“所以我劝你，没事最好不要闹离婚，离婚这玩意儿，实在太麻烦了！”孙慎言啧啧感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像你这么重感情的人，我看也很难离婚吧。不说别的，光是你跟你那个温柔体贴的老婆谈判离婚条件的情形，我就完全不能想象。。。”
接下来孙慎言还说了些什么，张根硕已完全听不到了。
他瞪着酒杯内澄黄色的液体，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他能有那个决心和结褵多年的妻子完全撕破脸吗？
“要怎么样才能当个完美娇妻？”
位于首尔黑石洞的高级公寓会所，几位太太在悠然的下午时分齐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忽然提出这问题。

1-4
朴信惠刷白了脸，他以为打扫做饭很容易吗？
“下次如果我太晚回来，你就别等我，自己先睡吧。”他拉开浴室门扉。
“嗯，我知道。”她垂下眸。
“其实你也不一定每天都要在家里等我，可以约你的朋友出去玩啊，我不会介意。”
“我知道。”她还是垂着眼。
张根硕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是一派柔顺的模样，他抓着门扉的手指节开始发白。
他深吸口气，正想发话，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好像是你的电话。”朴信惠转过身，探手摸入挂上衣架的西装外套内袋，刚拿出手机，便被他伸手抢去。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人名，脸色一变，身子闪进浴室里，拉上门。
朴信惠愕然望他。
是谁打来的电话？瞧他立刻关上了门——他不想让她听到跟谁讲电话吗？
她僵在原地，许久，才像游魂似的走向衣帽架，撩起他外套一管袖子靠近鼻翼，深深吸气。
鼻腔里，好像窜入一丝女性的香水味。她猛然放开外套，退后一步。
根硕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吗？
她愣愣坐上床缘，想起上个月她逛街时，偶然发现张根硕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在餐厅里吃午饭，而他，笑得很开心。
回到家时，她假装不经意问起，他只淡淡回答那是他们部门里一个新来的女同事。
真的只是单纯的同事吗？疑问攀上她心头。
自从结婚以后，她对他一直是完全信任的，但最近，当他对她的态度愈来愈冷淡时，她不得不有些怀疑。
他不再抱她，不再和她有肌肤之亲，一天比一天晚下班，回到家后也不怎么与她说话。这种种异常，是否意味着他心底有了另一个女人？
他是不是有了外遇。。。不！朴信惠急急摇头，不许自己胡思乱想。
根硕不会骗她！结婚至今，他几时对她说过谎？他不会骗她的，一定不会！
不会的——
“有事吗？”张根硕低声问电话另一头的女人。
“没事。”女人娇笑。“我只是忽然觉得无聊，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我刚到家。”
“我知道。”她意味深刻地一顿。“你老婆一定做好了宵夜等你吧。”
“嗯。”
“真幸福！”她夸张地感叹。“唉，我当初如果也对子祥这么尽心尽力，他说不定就不会跟我离婚了。”
他沉默两秒。“你不是说，是你自己坚持要离婚吗？”
“是没错啦，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也很美满。”电话那边的女子低低一笑。“我很羡慕你呢，根硕，你知道吗？我完全可以想象你的婚姻生活，一定是举案齐眉，甜甜蜜蜜吧？”
他不说话。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没资格对你说这种话，对吧？”她慧黠地问。“如果我站在你面前，你八成会甩我一巴掌吧？”
“我不打女人。”他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你是绅士，不打女人，也不骂女人，你对谁都好、都客气，只有我有办法惹毛你，逼得你几乎抓狂。”她噗哧一笑，轻柔的低语藏着太多难以道尽的意涵。“老实说，根硕，你是不是从没跟你老婆吵过架？”
的确不曾。信惠太温柔，即使他这阵子对她愈趋冷淡，她仍一派逆来顺受。
究竟要怎样才能惹她生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他失望？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试探她的底限，但她宛如汪洋大海，深邃无垠，教他挫折不已，反而自惭形秽。
“不过不吵架也不一定是好事呢。”她若有深意地继续说道，“一个女人太完美、太体贴，恐怕只会给一个男人更大的压力吧？何况那男人还不爱她。”
他下颔一抽。“我要挂了，佳英。”
“你还记得吗？根硕，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送了我什么礼物？你啊，送给我。。。”
“佳英！”他拉高声调。
听出他警告的口气，她没再继续说下去，顿了顿，涩涩一笑。“你就不能陪我多聊聊吗？”
“我现在在家。”
“我懂了，你还得顾虑你老婆嘛。”李佳英半讽刺。“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我们明天公司见吧。”
“嗯，晚安。”他移开手机正想切线，她忽然叫住他。
“根硕！”
他靠回手机。“什么事？”
“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答应我，今晚入睡前，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是怎么替我过的。”她沙哑地说道，语毕，立刻挂断电话。
反倒是张根硕怔愣地握着手机，半晌回不了神。
不愧是佳英啊！张根硕苦笑着想，总是坚持站在强势的一方，当年如此，现在亦然。她从来就不肯落一点点下风，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霸气又优雅，做他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神。
张根硕放下手机，打开莲蓬头，毫不容情地让冷水当头淋下。
冷水，冻透了他阳刚的体魄，却无法理清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2-2
“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实验室要顾。”
“那又怎样？‘Tree-J’的工程师一个个都是工作狂，你不过几天不在首尔，研发进度不会落后的。”
“佳英。。。”
“我要你陪我去！”李佳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他推进楼梯间，玉手霸道地执起他领带。“不许你对我说不。”
张根硕脸色一沉，拉下她的手。“先说不的人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
“你很明白。”他语气冷淡。
“你怪我？”
见她脸色苍白，张根硕心一软，放缓声调。“我没怪你。”
“你明明怪我！”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根硕，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能原谅我吗？”
“我说了我不怪你。”他微微蹙眉。“我很明白你当初为何会那么选择。”
“可是我的选择错了。”李佳英颤着唇，眼眸淡淡浮上一抹雾气。
她哭了？张根硕惊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她吸了吸气。“你已经原谅我了。”
这么好强的女人也会哭？他发怔。
“我们重来好不好？”李佳英哑声问，祈求地望着他。“你还爱着我，对吧？我知道的，从我们重逢那时我就看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忘了我。”
张根硕抿唇不语，无法否认她的推测。
从他们分手至今，整整六年，他的确从来不曾忘了她。
在他心底，她依然如他们初见面那天一样光彩夺目，依然任性，依然娇气，依然是他的梦、他的理想，他最渴望摘下的稀世花朵。
她是他遥不可及的女神。。。
“让我们重来吧，根硕。”李佳英摇晃着他的臂膀，也摇晃他的心。“你不觉得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吗？这次的案子我们合作得多好！我们才是最佳拍档，你不觉得吗？”她顿了顿，忽然朝他心海，丢下一枚震撼弹－－“你离婚吧！”
～～～～～～～～～～～～～～～～
～～～～～～～～～～
他说要到日本出差。
是真的有事得飞去日本一赵，还是找借口离开她？
他是一个人出差吗？或者跟某位女同事一起去，会不会就是上回她看到的那位？
一整天，朴信惠在家里坐立不安。虽然这不是张根硕第一次到国外出差，也不是出差最久的一次，却是让她最心神不宁的一次。
也许是因为最近几个月两个人的关系忽然变得冷淡了吧，她竞有些疑神疑鬼起来，昨儿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失眠。
因为害怕今夜也同样失眠，她特意把好友尹宝娜给约出来一起吃晚餐。
只是人到了餐厅，心却还是挂在远在日本的张根硕身上－－他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吧？那边天气不知如何？应该比首尔冷多了吧，不晓得他有没多添件衣服？
“信惠。”略带无奈的叫唤在她对面响起，她置若罔闻。
“信惠！”叫唤声再次扬起，还伴随着汤匙轻敲玻璃水杯的脆响。“信惠？”
朴信惠一震，总算回过神。
“吃吧。”尹宝娜对着她笑，比了比她面前的焦糖布丁。“人家说，心情不好时，吃点甜点会好过些，尤其是女人。”
她看出她心情不好了？
朴信惠有些尴尬，拿起汤匙，舀了一口。这家餐厅的焦糖布丁是她和尹宝娜都十分喜爱的，两人几乎每次见面都会约来这里，只为了饭后能纵容自己品尝这道滋味绝妙的甜点。
“怎么样？味道还是很棒吧？”尹宝娜问。
棒透了！朴信惠又舀了一匙送入嘴里，然后，看着手上那把金光闪闪的汤匙，她忽然有些恍神。“你知道吗？我老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最爱吃的甜点是焦糖布丁。”
“哦？”尹宝娜讶异地扬眉。“你没在他面前吃过吗？”
“我曾经外带过几次回家，他好像都没什么兴趣。”朴信惠涩涩说道，无意识地转动着汤匙，看匙面上反射的浮光掠影。“后来我亲自照着食谱做了一次，他也只是随便尝了几口。”
而她，好失望。
“男人嘛，通常不爱吃甜的。”尹宝娜安慰她，拿起汤匙轻轻刮过布丁上的焦糖。“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甜点。”
“嗯，大概吧。”她漫然应道，胸口却有些苦涩。
她看向尹宝娜，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吃布丁，看着她嘴角抿着那么甜蜜的笑，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羡慕她。
跟她这个长年待在家里的太太不一样，尹宝娜可是当红的两性作家，她写书、写专栏、演讲、上广播节目，作品畅销，名气响亮，提起她的笔名‘Lena’，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群热情的读者甚至还给她起了个‘恋爱教主’的名号。
所谓的粉领贵族，形容的，就是像她一样自信大方的时代女性吧。
她的生活，肯定比她丰富许多－－
“宝娜，你谈过几次恋爱？”朴信惠唐突地问。
尹宝娜彷佛也吓了一跳。“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说说看嘛，我很好奇。”
“这个嘛。。。”尹宝娜搁下汤匙，神情一整，认真地开始扳起手指头数数。
一根、两根。。。见她一只手数不够，又换了一只手，朴信惠不禁咋舌。
“不会吧？你恋爱经历如此丰富？”
“当然啦，不然怎么配称‘恋爱教主’？”尹宝娜淘气地眨眼。
朴信惠惘然。“真佩服你。”
“骗你的啦！”尹宝娜俏皮一笑。“其实总共也不过三次而已，而且还包括了高中时代的纯纯之爱。”

2-4
“你很好，信惠，真的很好。”他握住她的肩，黯然解释。“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只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朴信惠恍惚地望着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温文，这个男人对她很好，这个男人曾经很宠爱她，每天早上都会亲亲她脸颊，偶尔兴起，还会抱她出房门。
秀气的水眸睁着。。。朴信惠看着他，看着他皱拢的眉翼，他紧抿的双唇，还有他眼里，那浓浓的自责与忧郁。
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才惊觉，她似乎一点也不懂他。
“你不再爱我了吗？”她哑声问。
黑眸闪过一丝痛楚。。。张根硕双臂垂落，放开她。
这个回答够清楚了。她心口发疼，全身颤冷。
他没敢看她，别过头。“我不想和你谈条件，信惠，不论你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答应。我希望我们可以平和地离婚。”
离婚！
这冰冷的两个字冻僵了朴信惠，她傻傻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要跟她离婚了，他真的要跟她离婚！
她该怎么办？
求他吗？骂他吗？或是大哭一场，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朴信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生重大的变故像打雷般狠狠向她劈过来，她却像只胆小的兔子，只能无助地缩在原地发抖。
她不知所措，甚至不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她一定听错了，或者，这只是一场悲伤的梦境。
一定是哪里错了。。。
“你去哪儿？信惠。”急迫的嗓音忽地拂过她耳畔。
是根硕，他在叫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叫她？他是要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她作梦吗？他是不是要收回之前的话了？
她愣愣地旋回身子。
无情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衣裳，她看不清他，不停地眨眼，他的身影仍然像一道迷雾。
张根硕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屋檐下。
“雨那么大，小心感冒了。”他掏出手帕，焦急地想替她拂去身上的雨气。
她却推开他的手，抢过手帕。这手帕是他生日时她亲手做给他的，上面绣着他名字的英文缩写，她记得当时她还一起做了条领带，那领带的花色，是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走遍各大布料行，好不容易才挑来的。
她记得他收到礼物时很开心，隔天就带到公司去现了，还说公司男同事们都羡慕不已，称赞他有个好太太。
她真的算是他的好妻子吗？如果她真的那么贤慧体贴，为什么他会。。。不要她了？
朴信惠的喉间一酸，急忙拿手帕盖住自己的脸。
柔软的布料，很快地便吸去了她脸上的雨痕，她却没有拿下来，怕一掀开，就掩不住眼角纷纷溢出的湿润。
“你还好吧？信惠。”张根硕彷佛也能明白她一直覆着手帕的用意，哑声问她。
她点点头。
“我没开车出来，要不我们叫出租车回去吧？”
“嗯。”她又点头。
于是张根硕冒雨踏上马路边，招来一辆出租车，鲜黄的车身很快在两人面前停下，他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后座，自己则坐前席。
滂沱大雨中，两颗彷徨的心让车载着，在城市里沉默地流浪。

3-1
他们在沉默中回到家。
进了屋，朴信惠还处在恍神状态，在屋内梦游似的晃荡，一下子进厨房，一下子回卧室，又从房里走出来，靠着落地窗发怔。
张根硕则是一进门便走进浴室里替她放热水，然后进厨房，为她冲了一杯热可可。
他耐心地劝她喝完一整杯热饮，然后催着她进浴室泡澡，她躺在浴缸里，看着一室蒸气缭绕，心思也如烟雾茫茫。
他对她真好，担心她着凉，一回来就泡热饮给她喝，又替她放热水泡澡。
相较于几个月来的冷淡以对，今晚他对她，几乎可说呵护备至。
无眠的一夜过去后，张根硕沉默着上班去，听到那关门声，朴信惠才无神地走到客厅呆坐着，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她伸手轻轻抚过酒红色的沙发布。
这布套是她前几天才换上的。天气渐渐凉了，她想着要让客厅添些暖意，于是心血来潮地从储藏柜里搬出这套沙发布。为了要给张根硕一个惊喜，还赶在他下班前，独自换上。
一个人换沙发布是很困难的，她费了一个小时多，全身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才让每一个角落与缝隙都平平整整，无一丝褶痕。
换完布套，她只是简单地冲了个凉，便又冲进厨房准备晚餐。
一桌料理端上桌，换来的只是一通他要加班的电话，直到今天，张根硕依然没发现客厅的沙发换了个颜色。
她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朴信惠抚着沙发，自嘲地笑了。
就在她心神恍惚间，电话铃响了，她吓了一跳，好半晌才记得接起话筒。
“喂，信惠吗？是我。”电话另一头，传来尹宝娜温暖的嗓音。
朴信惠握着话筒，呼吸一下子紧绷。
“信惠，是你吧？怎么不说话？”尹宝娜语气焦虑。
“宝。。。宝娜。”她颤声唤好友的笔名。
总算听见她回话，尹宝娜松了一大口气。“你没事吧？信惠，昨天晚上你跟你老公回去后，没怎样吧？”
“我－－”还要说谎吗？还要在好友面前假装一切OK吗？还要戴上那幸福小妇人的面具吗？
做不到了，她做不到。
“。。。他说要跟我离婚。”
～～～～～～～～～～
～～～～～～
他要跟她离婚。
当着她的面说出这句话时，不只她感觉震惊，连他自己也十分讶异。
他竟然真的跟她提出来了。
张根硕端着咖啡站起身，出神地靠在窗边。
窗外，夜幕已沉，天空无星无月，地面却是串串璀璨灯流。不远处，南山上那翻新后重新开幕的N首尔塔转动着浪漫光圈。
刚开幕没多久的一晚，他和李佳英的工作小组一起加班到深夜，下班时，其它人各自回家，她却硬拉着他要去坐那N首尔塔的旋转观光台。
他笑她已经不是少女了，还如此梦幻。
她理直气壮地响应，想重温青春有什么不可以？
他拗不过她，果然跟着她一起去坐了，观光台缓缓向天际的明月爬去，他望着底下似真似幻的世界，再次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某一天。
那天，是她二十岁生日，他提出打工得来的存款，与她飞往日本东京。晚上，热恋中的两人乘上台场的摩天轮，看东京湾边犹如夜明珠般的彩虹大桥。
她说，她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能与他一同出游，看尽全世界每一处灿烂风华。
他说，他有一日必会功成名就，陪伴她遨游世界。
年少时的誓言犹在耳畔，他与她，却已走上不同的道路。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回到过去，想重温青春，想弥补这些年来丢落的遗憾。
他想离婚。
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伤害信惠。。。
张根硕一震，握着咖啡的手微微发颤。他举杯啜饮一口，想藉此平静情绪，脑子却还是乱纷纷，纠结成一团。
他烦躁地搁下咖啡杯，胸臆间满是对自己的厌恶。
“你为什么放我鸽子？”尖锐的嗓音忽地在门口响起。
他回过头。。。李佳英穿着一身利落明快的套装，手边还拉着个行李箱，显然是直接从机场赶来这里。
他愕然。“你回来了？”
“很意外吗？”她讽刺地牵唇，盈盈走向他。“为了你，我特地加快了工作进度，好快点飞回来。”
“回来骂我吗？”张根硕自嘲地挑眉，很明白她匆匆赶回首尔的用意。
“没错！我是来骂你的。”李佳英来到他面前，纤纤玉指点向他胸膛。“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明明说好一起到日本出差的，为什么临时让小刘陪我去？”她气得咬牙切齿。
“小刘是我的特别助理，他知道该怎么帮你。”
“问题不在他，在你！”她仰起头狠瞪他，明眸烈火熊熊。“你坦白说，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他沉默半晌。“我不能去，佳英。”
“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他苦笑。
“你！”李佳英不敢相信地瞪他。“你是懦夫！张根硕，你胆小如鼠！”她气极，一把扯住他领带。“你敢说自己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敢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从没想起我们的过去，不曾想过要跟我重来吗？”

3-3
他不敢问，咬了咬牙。“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我。。。”朴信惠咽了咽口水，像是说不出口，抬起苍白的容颜，勉强牵牵唇。“你先喝碗汤吧，凉了不好喝。”
她需要时间鼓起勇气吗？
张根硕点点头，顺从她的意思，接过她替他舀好的汤碗，慢慢吃着。
在他喝汤的过程中，朴信惠很明显地坐立不安，她站起身，一下来到书柜前，看他收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和档案，一下来到窗边，看窗外霓虹夜景。
首尔的夜色绚烂迷人，她看了一会儿，忽地开口。“改天陪我去坐N首尔塔好吗？”
张根硕一惊，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
“南山的N首尔塔。”朴信惠轻声解释，眼睛仍盯着窗外。“我一直想找一天去坐坐看。”
她也想去？张根硕哑然。怎么女人都爱来这套？
“可以陪我去吗？”她再问一次。
他没回答。
“不愿意吗？”她转过身来望他，语音发颤。
“不是不愿意，只是。。。”他意味深刻地停顿。
只是一对已打算离婚的夫妻，还甜甜蜜蜜携手去坐N首尔塔，不奇怪吗？
朴信惠彷佛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更惨白了，闭了闭眸，凝聚全身勇气。“我答应离婚。”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愿意离婚。”她沙哑地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根硕放下汤碗，急急站起身。“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任何条件，只要能够稍弥补他在她心上留下的伤痕，只要能让他良心好过一些，他都愿意接受。
即使她要分走他全部的财产，也无所谓！
“任何条件都可以吗？”
“都可以。”
“你保证？”
“我保证！”
“好。”她深吸一口气。“我要一个月时间。”
“嗄？”
“这一个月时间，你还是我的丈夫，我还是你的妻子，一切要跟从前一样。”她幽幽说道。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要像从前一样对我，像那样爱我。”朴信惠敛下眸，低声解释，“你要跟以前一样，每天早上出门前亲亲我，你不能再像这阵子一样老是加班，要尽量多回家陪我。你以前怎么对我，这一个月就要那样对我，包括晚上。。。”玉颊偷偷漫开晕红。“也一样。”
张根硕怔然望她。他没听错吧？她开出来的条件怎会如此奇特？
“只要你都做到了，一个月后，我会签下离婚协议书。”朴信惠瞥了一眼他犹疑的表情，咬了咬唇。“如果你不放心，我们也可以把条件写好，现在就签，请孙慎文当公证人。”
“不，我不是不相信你，你误会了。”张根硕赶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希望我的老公像以前那样对我，很奇怪吗？”她自嘲地撇撇唇。“我只是希望再多一个月时间而已，这个月，我希望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好让她带着这回忆过一生吗？这言下之意令张根硕惊悚，像颗巨岩，沉沉压上心头。他当不起信惠如此爱他，真的不配。
张根硕惘然。“我对不起你。”
她别过头。“你不必道歉，只要告诉我你肯不肯答应。”
“我当然可以答应。”他不忍地望她。
怕只怕经过甜蜜幸福的一个月后，反而令她更加放不开他，伤她更深。
“你放心吧，既然是我自己提出的条件，我就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朴信惠淡淡一笑，已然看出他内心的疑虑。
他一窒。
“那我走了，你继续加班吧。”她优雅地旋身。
“等等，信惠。”张根硕唤住她。“那么晚了，我们一起回去吧，你等我几分钟。”
她凝住步履，思索数秒后，摇了摇头。“我还是不等了。”
“嗄？”他停下收拾的动作，讶异地望她。
“我不等了，根硕。”朴信惠凄楚地回眸。“我们明天再开始吧，今天的我，可能无法假装。”
无法假装？！他怔然望她。
是了，她要他假装仍是从前那个爱她疼她的丈夫，她自己又何尝不须假装仍是从前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妻子？
明明知道他想离开她，要跟她离婚，却还得装作一副幸福快乐的模样，对她而言，也是莫大的挑战吧。
“明天，明天我一定能准备好的。”她强迫自己微笑。“明天我们再开始吧。”
“我知道了。”张根硕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在昏暗光线中踽踽独行的倩影，不知怎地，看来格外纤弱。张根硕沉默地看着，胸膛微微泛起一股酸。
步出办公大楼后，朴信惠招手叫了出租车，坐上车后，她取出手机拨号。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是尹宝娜清脆轻快的声嗓。“是信惠吗？”
“嗯，是我。”
“怎么样？你照我说的话去做了吗？”
“嗯。”
“那张根硕怎么说？他答应了吗？”

3-4
“他答应了。”
“太好了！”尹宝娜在电话那头一弹手指。“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真的吗？朴信惠无法像好友如此乐观。“他虽然答应了我，可是我看出他的表情有点犹豫。”
“当然会犹豫啦。谅那个张根硕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你提出的会是这样的离婚条件。”尹宝娜冷笑。“男人啊，总以为女人离婚一定会开口要房子车子，不然就是分他名下财产。”
“我不想要那些。”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要，所以才帮你想出这个办法啊。”尹宝娜叹息，放柔了嗓音。“你还好吧？信惠，真的有办法照做吗？”她关怀地问。
朴信惠沉默数秒。“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很怕他拒绝我。”她苦笑。“我真怕他不耐烦这样拖拖拉拉。”
“他敢不耐烦？”尹宝娜变了声调。“你跟他结婚五年了，五年来的感情能一笔抹煞吗？只跟他要求一个月算客气了！”
“我不想死缠着他不放，给他造成困扰。。。”
“你太客气了！信惠。”尹宝娜义正辞严。“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对他的，他如果还有一点点良心就不该抛诸脑后。要他给一个月的时间又怎样？你还没开口跟他要房子车子呢！他要是不识相，索性分他全部财产好了！”
“你别激动，宝娜。”听好友愈说愈气愤，朴信惠赶忙缓颊。“根硕毕竟答应了啊。”
“他当然得答应！”尹宝娜没好气，顿了顿，忽地懊恼。“我真是的！明明该劝你的，反倒让你给劝了，这么按捺不住脾气，啧！”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朴信惠柔声道。
“你啊，就是太温柔了，怪不得会这样让人欺负。”尹宝娜再度叹息。“总之，既然张根硕已经答应了，那一切就照计划进行吧。”
“。。。嗯。”
“我知道你有点不确定，不过难道你愿意就这样离婚吗？你不爱他了吗？”
她当然爱啊！爱极了！
这问题，绞痛了朴信惠的心。她紧握着手机，克制不住急促的气息。
尹宝娜自然也感觉到她的心情。“既然如此，就想办法夺回他的心，让他再次爱上你。”
让他，再爱上她。
这就是好友给予她的建议。尹宝娜不许她像只软弱的兔子，无助地接受命运，她鼓励她战斗，鼓励她争取自己的幸福。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温柔和顺，被动地接受一切，从来不曾反抗过什么，也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
可这一次，为了挽回她深爱的男人，她终于必须放手一搏了吗？
“跟我说一遍，信惠。”尹宝娜温暖的嗓音拂过她耳畔。“说你会努力让张根硕重新爱上你。”
“我会努力－－”朴信惠低低地、作梦般地复述。“让根硕重新爱上我。”
“再说一遍。”
“我会让根硕重新爱上我。”
“再说一遍。”
“我会让根硕再爱上我。”
“再一过－－”
一遍又一遍，朴信惠像被催眠般地复述着，慢慢的，她情绪高昂起来，眸中迷惘的云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璀璨的阳光。
为了得回心爱的人，她愿意战斗，不畏惧战斗。
“我会让他再爱上我！”

一定要更下去呀

4-3
他接过茶，看着她温柔的笑容，胸膛泛起一阵暖意。
张根硕瞪着计算机屏幕。。。不知怎地，他觉得很烦躁。
以往只要埋首工作，不论有多少挂心的事，他都能专注无旁骛的，可今晚，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
一份报告，他看了大半个小时没看进几页，几个专有名词来来回回在脑中游荡，就是搞不定方向。
该死！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
不知信惠在做什么？她洗好澡了吗？在看电视吗？
他忙着工作无暇陪她，她真的一点也不怨吗？
‘回到家后继续处理公事，也很平常啊。’耳边回荡起地刚才信惠对他说的话，他的心就不禁一拧。
没错，这几年他在公司一步一步往上爬，工作量永远繁重，就算不留在公司加班，回家后也经常要在书房里工作到半夜，即使人在家里，也不见得能跟她多相处几分钟。
她从不怨吗？当他忙着工作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张根硕猛然深吸一口气。他忍不住了，他要去瞧瞧她！
他一口灌完人参茶，端着空杯走出书房。
客厅里，灯亮着，电视音量开得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朴信惠坐在沙发上，一面看着电视屏幕，一面低头做笔记。
她在看什么？
他蹙眉，眯眼往电视瞧去，这才发现她看的是旅游探险频道，屏幕上，一个男人站在丘陵边，示范着异国风味的料理。
朴信惠专心地看他每一个步骤，记下重点。男人做菜的姿态很随兴，不时来上几句冷笑话，但她似乎看得很开心，偶尔会心一笑。
做罢料理，男人将锅里奇奇怪怪的食物递给一个当地人品尝，那人脸色怪异，却客气地直赞好吃。
朴信惠看了，又是噗哧一笑。
张根硕奇异地看着她微笑的侧面。
有这么好玩吗？
接下来，节目将镜头带到当地的风光，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屏幕上出现北英格兰辽阔苍壮的山景时，他听见她逸出一声轻叹。
她前倾身子，仔细地凝睇画面每一个细节，神情满是向往，画面淡去后，她失望地敛眉。
张根硕忽然心悸。她很想去吧。这几年，他去欧洲出差多次，自然也曾到过英国。
他怎么就没想过带她一起去呢？
他自责地皱眉，看着她趁着广告时间拿起一本商业杂志阅读，认出那本杂志和今早秘书拿来给他的是同一本，更加懊恼。
这家杂志在这一期针对‘Tree-J科技’做了个专题报导，其中有一篇是他的专访。信惠之所以会看这本杂志，一定是因为想更了解他的工作吧？
她对他如此用心，他却。。。
“根硕！”朴信惠发现他站在身后，惊讶地轻呼。
他连忙定神。
“你出来倒茶吗？”她视线落下，停格在他手中的空茶杯。
不，他是出来看她的，不过。。。“是啊。”他略微尴尬地应道。
“还想喝这茶吗？”朴信惠盈盈起身，主动接过茶杯。“还是我替你换一杯别的？”
“不用了，你别忙。”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定定看她。
“怎么了？”她被他看得芙颊生晕。“我脸上该不会有什么吧？”
“不是的。”
“还是。。。”她从眼睫下看他。“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是有话跟你说。”他严肃道。
朴信惠一凛，僵住了身子。“什。。。什么话？”
她好像很紧张，这么担心他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吗？
他心一扯，黯下脸色。。。他默默看她，好想问她怨不怨？问她为何会如此爱他？他不值得她一片真情，她难道从没想过离开他吗？
“你要不要出去玩？”千言万语，化为一句突然的问话。
“什么？”她一怔。
“我们出国玩好不好？”张根硕提议的语气近乎急切。“中国、欧洲、美国，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明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
“你说，信惠，你想去哪里？”
“怎么忽然这么说？”她犹豫。“你工作那么忙。。。”
“我可以请假！”
“怎么可能？”
“我工作这么久，从没请过长假，会长不会不准假的，只要我开口，他一定答应。”张根硕握住她的手，孩子般讨好地问她，“你说吧，信惠，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朴信惠沉静地望他，半晌，唇角苦涩一挑。“又是因为歉疚吗？我说过你不必这样的啊，根硕。”轻柔的声嗓带着一丝淡淡的、淡得几乎让人错过的幽怨。
张根硕听出来了，他有些高兴，却又难受，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只是益发激动起来。“让我对你好，信惠。”他捧住她的脸，极认真又极歉意地说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很想对你好一些。”
好藉此弥补他对她的亏欠吗？
朴信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涩涩地微笑，眸底弥漫朦胧雾气。
他真是个可恶又自私的男人啊！就算要离开，也要走得潇洒，不愿负担她的怨与恨。。。可是她还是好爱他，也想让他爱她。。。

5-2
“知道了，我就快回去了，再十分钟就到。”
还要再十分钟？小刘苦着脸。“那。。。好吧。”
结束手机通话后，他擦了擦汗，强作镇定地回到会议厅，来到会长面前，毕恭毕敬道，“因为那个记者临时不舒服，副社长送他上医院，所以才会耽搁时间。”
小刘，你的聪明才智就只有这样吗？这借口编得未免也太白烂了吧。他在心底嘲弄自己。
“既然这样，也没办法，我们就再等等吧。”没想到会长居然不疑有他。
嗄，这样也行？小刘松了口气，连忙鞠了个躬，摸到自己座位坐下。
会议厅里，高级主管们耐心等待迟到的主角大驾光临，偶尔闲谈几句，似乎没人觉得奇怪，唯一眼神沉郁的，是报告的主讲人李佳英。
她很不开心，两个小时前她原打算找张根硕一同用午餐，到了他办公室，他却匆匆赶着出门，说要去买东西。
她想跟去，他却淡淡拒绝了她。于是她忽然想通了，他要买的是送给老婆的礼物，所以才不想让她一起去。
他买礼物，居然买到连开会时间也忘了，这么重要的会议，居然迟到将近半小时，他真够跩！
李佳英眯起眼，手指敲桌，烦躁地数着时间，又等了几分钟，张根硕才姗姗来迟。
他首先跟大家道歉，会长象征性地念了他几句，他也不辩解，乖乖听训。
然后，会议开始。
因为这CIS项目事关公司未来形象的建立，众主管们讨论热烈，一场马拉松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
张根硕表面镇定，解答着其它人的困惑，谈笑风生，李佳英却注意到他私下看了好几次表。
就这么急着回家吗？她蹙眉。
终于，会长总合大家意见，拍板定案。耗时三个月的项目计划，接下来只待付诸实行。
主管们感谢张根硕和李佳英这阵子的辛劳，都希望这案子一实施，能顺利建立‘Tree-J科技’的国际形象，打开公司海外知名度。
有几个主管兴致一来，提议晚上一起去喝一杯，算是预先庆功。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张根硕马上委婉拒绝。“改天好吗？”
“选日不如撞日啊！你今天晚上有什么事？”
“老婆生日。”简单四个字。
老婆生日？巨头们面面相觑，虽然不觉得这理由很充分，倒也不可忽视。
毕竟大部分科技人还是很看重家庭的，就算在外头养多少野花，家里那一朵还是万万不可得罪。
“既然这样，今天就让你赶回家孝敬老婆吧，我们改天再去喝。”
“谢啦。”得到同事们谅解，张根硕不多啰唆，起身就走，连李佳英盯在他身后的阴沉视线，也丝毫没察觉。
张根硕走回私人办公室，门外秘书的座位是空的，约莫是去上洗手间了吧。他收拾完公文包，走出来，王秘书依然不在。他耸耸肩，本来想谢谢她在电话里的提点，看来只有明天再说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开车上路。
交通堵塞，走走停停，到家时已将近七点半。
经过公寓附近的花店时，他下车取一束昨天便预定好的白玫瑰，白玫瑰新鲜娇艳，店员包扎得十分好看，他微笑欣赏。。。信惠应该会喜欢这束花吧。。。
张根硕捧着玫瑰，吹着口哨回到家，为了给老婆一个惊喜，蹑手蹑脚地开门。
玄关处，亮着盏小灯，客厅却是一片漆黑，厨房也不见光影。
他一时呆愣。
怎么回事？她不在？
张根硕放下玫瑰，整间屋子走过一遍，果真毫无人影。
她去哪儿了？他惊疑不定，取出手机就拨号。
接通后，传来英文老歌的旋律，他听着，一面盯着墙面时钟。
没人接电话。他留言，要她马上跟他联络。
也许只是出门买东西了吧？应该快回来了。
他压下心头一股个安的情绪，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
时光流逝，忽地，一阵宏亮的号角声响起，他一惊，好一会儿才搞清楚原来是墙上那座欧洲挂钟。
短针指向八点，卫兵吹着号角，城门在乐声中开启，器宇轩昂的王子唤醒美丽的睡美人，与她翩翩共舞。
张根硕愣愣看着，忽然想起这挂钟也是他送给朴信惠的礼物，那年他到欧洲出差，在法兰克福街头瞥见这别致的时钟。
他看着钟，想起的却是大学时代的初恋女友，他想起佳英，想起她房里也挂着这样一面钟。他觉得心痛，一时冲动买下这座挂钟，回首尔后却又恼怒起来，恨自己对前女友还念念不忘，偏偏信惠见了，对这钟爱不释手，他便随口说是特地带回来要送给她的礼物。
她很开心，一把搂住他肩颈，又笑又叫，她个性温柔内敛，他很少见她如此激动外放。恼怒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心疼与歉疚，于是他刻意提醒自己要对她更体贴，偶尔还故意学钟上那王子轻轻吻她。
他说她是他的睡美人，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明眸闪亮如星。
要讨好她，真的是很容易的一件事，随口一句话，随便一个礼物，她都会动容不已。
张根硕蓦地喘不过气。
他站起身，烦躁地踱步，心内五味杂陈。
她究竟去哪里了？
歉疚、自责、不安，复杂的情绪在心海里冒泡泡，一个又一个，聚成漩涡。
他连打了几通电话，她都没接，想找其它人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何况对方的电话。

5-3
漩涡翻腾成浪，冲击着他胸膛。。。信惠从不会这样的，结婚以来，她从未有哪个晚上不在家里等着他，就算真有事，也该给他一通电话。
一定出事了！
雷电般的念头劈过，张根硕惊悚得脑海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理智。
他抓起车钥匙，刚要往门外冲，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赶忙接起电话。“喂，信惠吗？”
对方沉默。
他更焦急了。“喂，是信惠吧？你没事吧？你说话啊！”
“。。。是我。”沉郁的嗓音扬起。
张根硕一愣，好片刻，才反应过来。“佳英？”
“嗯。”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吗？”听出他语气的急迫，她更加怨怼。
“别闹了，佳英。”张根硕无暇理会她的哀怨。“信惠不见了，我要出门找她，你如果没事－－”
“你老婆不见了？”她打断他。“跷家吗？”
跷家？不会吧？张根硕一凛。
“她终于受不了你，决定提前跟你说再见了？”
“不会的！”他直觉反驳，拉高声调。“信惠不会这么任性，她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家出走！”她一向善解人意，去哪儿都会告诉他一声的，不可能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离开，不会的－－
张根硕惊慌，气息顿时急促。
“我也只是猜猜而已，瞧你紧张兮兮的，天要塌下来了吗？”李佳英不满地讥讽。
他无暇理会她的讥讽。“佳英，我要出门找人了，改天再说，先挂了。”匆匆抛下几句后，张根硕迅速切线，没给李佳英任何回话的机会。
他知道她一定会不高兴，从他们认识至今，他从不曾主动挂过她电话，这回破例，肯定气疯了她，但他顾不得了，强烈的担忧教他整个人昏头昏脑，除了他那个深夜末归的妻子，什么也不能想。
他真的担心信惠。她太温柔和婉了，就算遇上了坏蛋，怕也会满腔同情地替人家数钞票。她根本不懂得自我保护，她太嫩了！
张根硕昏沉地想，拉开大门，火速冲往电梯，电梯门开启，他冲进去，迎面撞上一具柔软娇躯。
“嗨。”玉人儿在他怀里扬起粉红的容颜，浅浅地对着他笑。
有力的大手撑住软软跌入他怀里的朴信惠，她面色绯红，眼眸迷蒙，身上穿着一件水晶纱黑色洋装，轻软的布料贴着她窈窕的曲线，抹胸的设计让她酥胸浅露，彰显着她线条优美的锁骨。。。今夜的她，显得格外的性感优雅。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呆滞几秒，忽然从她身上嗅得一丝酒气。“你喝酒了？”
“一点点。”她用手指比了个手势。
他倒抽一口气，瞬间怒发冲冠。
亏他魂不守舍，这么紧张她，还以为她可能遇上了什么危险，结果原来她是出门喝酒去了？
“你居然跑去喝酒？！”张根硕气得咆哮。“还喝到这么晚才回来？你跟谁去的？去哪里喝？”
朴信惠吓了一跳。“是。。。是和尹宝娜，她说我没见识过Pub，特地找了一家店帮我办了个派对，还请了一些朋友。。。”
“她帮你办派对？无缘无故搞什么派对？”他继续吼叫。
“我。。。”她怯怯地望着他发青的脸，彷佛没料到他发起脾气来竟会如此惊天动地。“今天我生日啊。”
“生日就可以在外头鬼混吗？为什么不在我们家办就好？”
“因为那些朋友你又不认识，我怕你不高兴。”
“你在外头乱喝酒我更不高兴！”张根硕狠狠摇晃她。“说！今天去参加派对的都是哪些人？为什么不敢带回来见我？”眼眸阴沉地眯起。“有男人吗？”
“当。。。当然有啊。”她小小声地应。
他更火大了，男人！天知道那个整天高吹恋爱与自由的两性关系作家，感情生活多采多姿的尹宝娜，会介绍哪些三教九流的男人给他老婆？！
“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多『男性』朋友！”
“呃，也不多啦，只有七、八个而已。”
七、八个？张根硕眼角抽搐，这还不够多吗？！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冷声问。
“嗯，太多人了，我记不太清楚，有一个就是那间Pub的老板，还有一个好像是会计师，还有电台的副台长，还有。。。
“够了！不用说了！”他不想听她细数别的男人，更不想知道她连人家名字身分都搞不清楚，就可以跟着一起喝酒玩乐。
她不知道对那些成天在社交场合鬼混的大野狼而言，她就像误闯进丛林的纯洁小白兔吗？
而且她居然还穿成这样！张根硕低下头，阴郁地打量她－－除了陪同他出席的几次正式晚宴，他从不曾见过她打扮如此妩媚。
她就那么想诱人一口吞下她吗？
“你这笨女人！谁说你可以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混的？”张根硕愤慨地嚷嚷。“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晚上七点多就到家了，等了你快三个小时！”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讨论吗？”她被他吼得耳朵发痛，可怜兮兮地睇他。
“邻居们会听到。”
邻居！张根硕一凛，这才发现他们俩是在电梯门口吵架。
老天！他居然气到完全失去理智，忘了身在何处。

6-3
张根硕一愣，俊眸一扫，总算瞧出几个人脸色非常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嘛，呃，你来说吧。”同事推给身旁人。
“我？我口才不好啦，不如你说吧！”说着又推给一旁的职员。
“不不不，还是你来说。”轮到另一名男同事。
“这样推来推去是在干什么？”张根硕看不下去了，拧起眉，随便点一个。“你说吧！”
“嗄？我？”被点到的人面色发苦。
“快说！”
“这个，嗯，是这样的，我们听说－－”还没来得及解释，一道声音急急飘过来。
“太好了！副社长，您终于来了。”来人是特助小刘，他一见张根硕，焦虑的脸色明显缓和许多。
“究竟什么事？小刘。”
“这。。。”小刘犹豫地看了看身边一排竖耳恭听的同事们，对着张根硕摇了摇头。
张根硕领会他的暗示。“进我办公室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张根硕私人办公室，一关上门，小刘立刻迫不及待地喊道，“糟了糟了！副社长，这下事情大条了！”
“什么事慢慢说。”张根硕比了个手势，要小刘冷静。
“是。。。唉，副社长，就是前几天刚刚离职的郑经理啊！”
“郑奇南？”张根硕挑眉。“他怎么了？”
“你看看这一期的周刊。”小刘将一本商业杂志摊开，塞到他手里。“他们说他是商业间谍！”
“什么？！”张根硕脸色一变，赶忙接过杂志，迅速浏览这期的特别报导。
内容提及位于釜山的一家IC设计公司，近日发现他们的竞争对手抢先一步研发出新技术，由于此技术一向是这家公司的重点研发计划，他们怀疑可能是研发机密外流，循线追查之下，发现是一名一年前离职的员工所为。
公司高层已决定对这位郑姓员工提起告诉。
另外根据记者查证，此员工这一年来担任某上市公司的研发经理，日前刚离职，记者怀疑他极有可能也带走不少机密数据。
主笔的记者虽未指名道姓，但蛛丝马迹的暗示之下，已点明了这家上市公司就是‘Tree-J科技’。
事情果然不妙！
读罢文章，张根硕心一沉。”这本杂志什么时候出刊的？”
“昨天。”小刘回答。“是我一个朋友看到后，打电话来跟我求证，我才知道有这篇报导。”
“那怎么不马上通知我？”
“我有啊！我一听说这件事马上就打电话给副社长了，可是你没接手机，你家电话也不通。”
这么说来，昨晚那两通电话原来是小刘打的？
张根硕沉下脸，懊恼地咬牙。“外面的同事是不是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们可能也看过杂志了。”
“该死！”他低咒，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他这个副社长兼公司发言人居然还大梦未醒，简直失责！
“马上通知IR室的同仁，耍他们先探探外头的风声怎样，半个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张根硕没浪费太多时间自责，迅速下令。
“是。”
“让信息部门查一查，郑奇南离职前的计算机使用状况，想办法找出他偷了什么机密，还有，让安全部门调监视录像带出来。”
“是。”
“马上派人盯住郑奇南，他说不定还没将机密转手，看能不能及时拦住他。”
“好，我知道了。”
小刘领命离去后，张根硕思考两秒，拿起电话，按下内线号码。
“李秘书吗？我是张根硕，会长进办公室了没？我有件事向他报告－－”
被会长痛骂了一顿，跟小刘及IR室的同仁开了一早上会商议对策，午饭也没吃，便又匆匆跟信息部及安全部的主任碰头，等到确认郑奇南偷走公司哪些机密资料，已是入夜时分。
张根硕背靠着办公椅，压了压疲倦的眼皮，又揉了揉僵硬的肩颈。
忙了一天，他什么也没吃，准备留下来和他一同加班奋战的小刘，替两人买便当去了，他才能趁此休息一下。
看了看表，快八点了，张根硕猛然一震，惊觉自己忘了打电话告知妻子一声。
他赶忙拿起话筒，拨了家里的电话，只响了一声，朴信惠便接起来，显然早在等他电话。
他心一扯，带着歉意迅速说明今日的一团混乱。“。。。所以我不能回家了，得留下来加班，要是这件事没处理好，说不定连月底的休假也泡汤了。”张根硕懊恼地叹息，这才是他最感抱歉的。
“没关系，你别想这么多，工作要紧。”她不仅不怪他，还温声安慰他。
他惘然。
“对了，你今天忙了一天，该不会什么也没吃吧？”她忽问。
她果真心细如发啊！他苦笑。“是啊。”
“那怎么行？”朴信惠惊叫。“会弄坏身子的！”
“你别担心，小刘已经买便当去了，我等会儿就会吃饭。”
“一定要吃喔。”她焦心地叮咛。“慢慢吃，别心不在焉的，吃完了再继续工作，知道吗？”
听她说话的口气，像老妈似的！
张根硕忍不住好笑，胸瞠却也莫名一暖，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趁小刘回来前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不吵你了。”她的嗓音好温柔，像今夜温润的月色。

6-4
他看着窗外那弯明月，忽然舍不得挂电话。“你晚上打算做什么？”
“嗄？”朴信惠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没做什么啊。”
“真对不起，不能回去陪你。”他道歉。
“不用了，你工作忙，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一个人读读书、看看电视，时间很容易打发的，你别介意。”
“可是。。。”
“不用担心我，真的。”她柔柔打断他。
他微笑，为她的体贴动容。
“你去忙吧，根硕。”
“嗯。”他慢慢挂电话，嘴角一径扬着笑，一颗心像躺在一团软绵绵的云上，恍惚地随风飘荡。
许久许久，张根硕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月亮，傻愣愣地发着呆，直到一道清脆声音唤回他流浪的心。
“根硕，你还好吧？”
他蓦地定神，转过头。
映入眼底的，是李佳英窈窕修长的倩影，她盈盈走向他，丽颜因焦虑而微微苍白。
“佳英？”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我都听说了！那个郑姓员工指的就是你们公司的研发经理郑奇南吧？我见过他几次，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商业间谍！”
“你也看过杂志了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根硕涩涩扯唇。“没错，就是郑奇南。”
“这么说，他真的从‘Tree-J’这里窃取了机密？”
“他拿走了两个实验室研发中的新技术数据，还偷走了我们一些客户的档案：”
“老天！”李佳英惊喊,“要是他把这些资料卖给你们的竞争对手，‘Tree-J’的股价肯定会重挫。”
“不用等他卖掉，今天‘Tree-J’的股价就开始下跌了。”张根硕叹气。“投资人的反应是很快的，下午1R室已经接到一些法人打来探询的电话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听说郑奇南已经躲起来了，检调单位正在追查他行踪，我想明天早上先在‘Tree-J’内部召开一个高层主管会议，讨论看看是不是要开个法人说明会跟投资人解释一下。”
“一定要开，而且愈快愈好。”李佳英斩钉截铁地建议。“既然事情已经传开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对外说明，否则谣言愈滚愈大，反而对公司形象不利。”
“你也这么觉得？”
“嗯，我今天就是来帮你的。”
“帮我？”
“你忘了吗？我可是专业的企业形象顾问啊！”李佳英嫣然一笑。“我的工作，本来就包括替客户处理类似的危机啊。”
“说的也是。”张根硕恍然。他怎么就忘了呢？这方面佳英可是专家啊！
“交给我吧！”李佳英倾身向他，热情地挂保证。“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好这场说明会，帮你搞定‘Tree-J’的投资人，你放心。”
见她如此有把握，张根硕顿时也感觉肩头重担卸下不少，他感激地微笑。“那就谢谢你了，佳英，关于酬劳方面。。。”
“我不收钱。”纤纤玉指抵住他唇畔。
他愕然。
这困惑的表情似乎取悦了李佳英，她轻声一笑，更加靠近他。“纯私人帮忙，不收费，这样你懂了吗？根硕。”她沙哑地唤他的名，玉指从他唇缘画过，点上他鼻尖，烟媚的眸紧盯着他，放出暧昧电波。
充满暗示意味的电流，从张根硕背脊直窜而下，他顿时绷紧神经，全身寒毛竖立——他当然懂。
“不论我们私交怎样，这都还是公事。”他挺直背脊，慎重地宣称。“我一定会跟公司请款。”
她脸色一黯，红唇一撇。“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