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未知症候群-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一切都是假的。
见到朝雾的午后已是周末,几只苍蝇绕着葱茏绿树飞舞。它们为什么做这些消耗体力的事情?难道这样就可以让它们不冻死在土里?
我依然觉得没必要。
连“活着”都是没必要的。
花坛里移种了新苗,叶片脆弱得手掌就能完全包住。奶茶很烫,我不厌其烦地把吸管拔出,插进,往来多次。
关于“世界终末”这些愚蠢至极的空谈谬论,我表示认同,甚至许可它的宣传。我相信,并恐惧,在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撕扯伤口。
“这里有人吗?”
这时她走过来对我发话。一副平光眼镜,无手套,低跟长靴,戴着很厚的羊毛针织围脖。妆容明媚,笑意盈满眼角,露出白净的牙齿,齿缝里装着我以为温柔的友善。
“你坐。”我没有加任何语气词。单纯地给她邀请和肯定。
她自然地坐下,然后把可丽饼给我:“不介意的话尝尝看?”
“不必。”
“真梦真冷淡啊——”她倒也不恼,我的性格就是这么糟糕,“看来你心情不好。”
什么啊。你怎么能简单下定论?
“让我猜猜。是因为真夜吗?”
这家伙自来熟到家了。
“我不知道。”我沉吟片刻,老实回答。
“虽然有朝季,但是真夜的性质完全不同。你的哥哥不简单啊。”朝雾的侧面被店内的暖灯映出浅亮的柔光,很美。我希望我能变成像她一样优秀的人。她现在的姿势听说是最容易产生幻想的角度。
店铺的老板调换了一张专辑。切分节拍涌出昂贵的音响,贯通空间。我低低地哼着爵士贝斯的调子:“伤人的武器是感情……探寻……思索……曾经理解……他为什么是我的呢……”
他为什么是我的呢。
曾经理解。
伤人的武器是感情。
萨克斯,对,萨克斯。“这是你决定的,不是吗”它又劝导我平凡冷静地做真梦。钢琴叠加起来的思念高塔在弹指之间即可崩塌。十一岁的我和十六岁的我都选择堵住耳朵,似乎坚持着“无知”是罪状的真理。
朝雾看着我,眼睛被我的镜框笼罩。难以自拔。我说过,我喜欢被关注的滋味。
如果她没有那么干脆地说出天启,或许我还能与她共处一室、相视一笑,她继续安安稳稳地坐着那个我让出的位置。我的齿缝里同样也可以填充虚伪,佯装友善。
但是她预知后果,却还是做了这辈子最令我痛恨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真夜没有死?”
“哈?”
我抽动了一下手指,立刻感到嘴角丑恶地上扬。
阻止无效。
“你说什么呢!他、他可是因为用药过量所以才……”我顿住了。
真夜的死讯确实有。但是父亲那天不在,之后去医院也没有见到当初换药的那个护士。照旧和我一起上学,老师同学都一无所知,说着“病愈恭喜”这种蠢话。问诊真夜的医生有一个孩子,是我的后桌,明明是同班,他却只是欢迎真夜回来。
就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他停止呼吸的一幕只有我知道。
事故?话剧?
世界是异常的。怪物说。
“果然,”她握住我的手,“君名的目标是他。”
君名。所长上次提到的人。
他出逃神社后让往生局忙的焦头烂额,所长的工作量剧增。月夜宫的事情我根本了解不到,但君名就这么沉寂着、毫无动静是可知的。
“真夜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也没有我的‘目’。幸运又健康,自从肺炎以后再也没有得过大病……他很努力!学习也很好!大家都很需要他!”
我拼命辩解。想让朝雾解除真夜的嫌疑。
“你呢?他们需要你吗?”
“他们不需要我,”我说,“我的意思是……大家并不是一定需要谁……我只是日常的组成……我……”
“闭嘴。”
……咦?
“……抱歉,真梦。我来和你说吧。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只是那个真夜可能不止是作弊。君名进入神社是由于跟那个所长——啊她叫千月,打了一场。七塔抓到机会乘乱捣鬼,找不到凶手,往生局的怒气只能往他头上撒。”朝季流畅地回答这些,演练过上千遍上百遍,大概对许多人洗脑过。
君名是被陷害的,深植于脑海。让别人的思维入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这样?”
我的冷淡让影皇的气焰有点低落。
“不是好与坏的关系,而是君名现在想要捉住七塔。”
又是一阵震动。我被打断得很不开心。
朝雾——可能是朝季。慌乱地拉开手提袋的拉链,如梦初醒地拿出怀表。
影皇的眉头逐渐紧锁。记得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快步离开。爸爸妈妈任何同学任何师长所谓亲戚经常这么对待我,我安慰自己,我习惯了。
默默地在原地喝凉奶茶的我,轻微地小声哭泣起来。
她的热度还留在坐垫上。
他的热度还留在病床上。
我是得了怀疑世界的疾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