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侍宴黄昏月如流
爆仗声声,锣鼓喧天,皇上升殿受贺;庶寮叩谒本管;世胄之家致祭宗祠,除夕的宫里宫外都是说不出的热闹喜气。天光愈黑,鞭炮益繁,各宫铺满红毡,处处张灯结彩。这一连忙了七八日,总算能歇歇脚,阖宫上下又筹备起元宵的活计。内廊外檐,丹墀上下,花团锦簇。元宵才过,长秋监又为了新人入宫的是忙得热火朝天。
大长秋依着皇后的意思在正月里择了个黄道吉日,紧闭的宫门次第打开,三顶大红织锦满绣轿帏软轿缓缓行入,花轿顶沿四周封有红、黄、蓝三层丝绸帏裙,轿子三面花格窗垂着两层窗帘,外帘为半透明的熏黄色鹿鹤同春弹墨纱罗,内帘是红色底子的暗花绸缎。轿身镂雕着五福捧寿、福寿三多、四大才女、麒麟送子、百事如意等图纹,四角悬了四个桃红色彩球,垂着流苏丝绦,一晃一晃地摇动。入了宫内,触目之处,锦帷绣幛,金银焕彩,珠宝争辉。红衣太监高声唱颂,颁金册金印,三人皆被封为美人。
我立在一旁。见妹妹花容婉约,玉质娉婷,星眸润如秋水,细眉弯似新月,髻云高拥,鬟凤低垂,脸比莲萼,唇点樱桃,纤腰袅娜,素体馨香,生定秀丽天资,自然妖娆体态。赩袖巧裁,轻拢瑞雪;裙幅曳地,掩映金莲。
再看旁边二人,尚氏芳名玲珑。此刻初见,果真是冰玉玲珑惊眼眩,削肩瘦腰,娇小身量。艳溢芬繁,绝胜秋蕊浮香。香腮凝雪,肤腻鹅脂,待铅华尽洗,但看檀唇红不退,柳眉黛仍然。庞氏闺字云裳,是三人最小的一个,却身材高挑,眼角眉梢露着一段风华,举手投足均是一派落落大方。
待一切礼毕,用过晚宴,我回到舜华阁,回想起方才三人的神采形容,依旧免不得一番感叹。
戌时六刻,偌大的后宫渐渐安静了,依依稀稀还有夜莺在停落在远处横斜的枝杈上叫嚣,歌喉婉转只是错了时机也因此被认作噪声,忽而扑腾而起的翅膀把树叶拍地簌簌颤动,划破了永漏漫漫的沉寂。
不妨来看看此刻的宫殿。
玉宸宫海安殿——鱼潋袖,正三品贵姬,从三品御史大夫之女。
“贵嫔在愁什么?”说话的女子一袭葱绿攒珠排穗窄袖长衫撒花织裙,淡青镶边立领中衣,外罩一件五彩刻丝石青褙子,俊眼修眉,年不过双十,她是鱼贵人的贴身侍女贺千姒。
“我不在愁,我在等。”渐渐放松了姿态,灼灼目光婉转出妩媚慵懒,唇角浅扬,流转开一丝温和,那些怒与怨、忧与愁,都悄然隐入眸中一抹碎光,匿于唇边一丝弧度。
景淑宫漪澜殿——叶秋卿,从二品昭仪,正三品冠军大将军之长女。
刚嘱咐了奶娘把小公主抱下去。
“娘娘,小公主长的着实讨人喜欢,娘娘必是多福的。”那个女子叫锦茵,她是贵妃身边的婢女,年廿余。
“本宫不求什么,只希望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那个与萧子衡青梅竹马的女子,一双大而清澈的杏眸,泛着水一般的光泽,一管高而小巧玲珑的葱鼻,两片不点而朱的薄唇,精巧地落在一张如凝脂般粉嫩精致的鹅蛋脸上。春葱玉指如兰花,三寸金莲似元宝。
“会的,娘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娘和小公主的身子都会好起来的。”她顿了顿,“奴婢服侍娘娘就寝吧。”
“嗯。”
再看凤栖宫——许妡。靖国公的嫡长女,散骑常侍之妹。
嵌南珠缠枝鎏金护甲护住三寸茜甲,颀指端起一旁红木矮几上的茶盏,执起杯盖反复刮着茶叶碎末,毫不着急饮用,皇后妆容精致。大长秋候在一边。
“明儿个新人就要入住各自宫殿了,可都分配好了?宫婢器具一应陈设都不能有缺的。断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懂么?那些新人要什么吃的、用的,但凡有的,都要送上,要是和宫里原来的几位妃子冲突了,”皇后抿了一口茶,朱丹微润,继而道“不能处理尽管来告诉本宫,断断不能让新人刚入门就受委屈。还有,明儿个把新进贡的布匹花样都先拿去让新人挑,一人八段。姜美人第一,然后庞氏,懂么?”
大长秋俯首躬身唱喏,瞥了四下,不禁蹙眉问道:“恕老奴愚笨,娘娘这是何理。尚氏亦是望族,尚美人祖上与薛太妃亦有亲缘……”
话未了,便被一阵青瓷碗盖相碰之声止住,大长秋抬头看时,见主子纤笋执着碗盖轻轻敲着杯沿,神色倦怠,便止了声。
“尚美人是薛太妃的外甥女。你以为单你知道么?你以为本宫同你一样一味攀高踩低欺软怕硬?想不通就按本宫说的去做,懂?”
后宫自然不止三位女眷,但其余乌合之众也不消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