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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暗访十年 无数次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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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朋友关注。
  前面的都太沉闷了,下面写一个轻松的,酒托群落。
  我可能也是最先注意到这一群落的人,那还是在2000年。
  现在,酒托泛滥成灾,听说很多男人都被酒托骗过。
  我揭露她们的骗人伎俩,给大家,尤其是男网友提个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3楼2013-12-06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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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访酒托群体】
      回到报社后,我赶紧给家中打了一个电话,我牵挂着父亲的病情。
      那时候,家中还没有装电话,全村也只有村口的小卖部有一部电话。后来我听说,每次我打来电话,小卖部的老板就跑出来,站在村道上喊着:“李嫂,你儿子电话来了。”母亲就从家门口跑出来,一口气跑到小卖部里,拿起话筒。每次我都能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总要过上半分钟才能说出话来,我说:“妈,你跑什么?摔一跤怎么办?”妈妈说:“长途电话啊,一分钟很多钱呢。”我说:“我这是在单位打电话,是公家的电话,不要我掏钱。”妈妈严肃地说:“公家的钱也是钱嘛!”总是没说几句话,她就急急忙忙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妈妈总是在电话中说,家中一切都好,让我不要牵挂,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也是在后来,我听小卖部的老板说,妈妈担心我牵挂家里,不能好好工作,每次都是在骗我,其实那时候家中生活非常艰难,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以前回家的时候,带给父亲的红山茶香烟和郎酒,都被母亲贱卖给了这家小卖部的老板,一条红山茶那时候45元,母亲只卖30元;一瓶郎酒50元,母亲也只卖30元。这家小卖部的老板说,这些高档烟酒在小卖部根本就卖不动,农民都很穷,谁能消费得起?但是母亲又等着钱用,他就只好自己掏钱买了,然后自己抽,自己喝。
      我还记得和父亲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一个场景,那时候父亲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疾病,他总是相信医学这么发达,有病都能治好。那时候我还在北方那座小县城里做着一个小公务员,清水衙门,除过工资没有任何外快。有一天,我们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外,看着门里一个比父亲年龄能大几岁的老汉,坐在一张凳子上,和医生一桌相隔。医生问:“你这病想不想治?”老汉说:“有病总要治啊。”医生说:“需要两万元。”老汉说:“这么多?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然后,老汉就气昂昂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儿子和女婿。父亲悄悄对我说:“唉,庄户人恓惶啊。有了大病就只能等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4楼2013-12-06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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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老汉,以至于过了很久还会向我提起那个老汉,“不知道他现在活着没有?”父亲说话的时候,满眼都是凄凉的神情。
        我一直觉得中国农民是最伟大的,他们吃苦耐劳,沉默寡言,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淳朴最勤劳的人,他们付出了自己一生的所有,而得到的仅仅是温饱,有时候连温饱都得不到。他们在死亡面前镇定自若,他们看待死亡的那份从容和英勇,又有谁能够比得上?
        也是在不久,父亲也知道了自己要面对死亡。那天,我们住在医院旁边一间旅社的小房间里,我犹豫了再犹豫,终于向母亲说出了父亲的病情,说这种名叫癌症的疾病,目前医学上还无法治愈。母亲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爸知道吧。”我现在还能记得,母亲走进房间里告诉了父亲这一切,躺在床上一直忍受着疼痛的父亲一骨碌爬起来,说了句:“走!回家!不看病了!”然后就自己走了出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当时自己没有钱,没有把父亲留住。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泪流满面。这些年,我拼命工作,努力赚钱,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的遗憾。
        这一辈子,我要倾尽我的所有,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其实,决定来到南方时,和父亲告别的那一次,是我们父子在一起的最后一面,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以后所有关于父亲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转述的。
        听妹妹说,那天,老家下雨了,雨很大,父亲艰难地爬起身,准备上厕所的时候,在院子里滑了一跤,胳膊被摔断了。父亲爬起身,左手捏着右臂,感觉小臂完全与胳膊脱离,只连着一圈皮肉。妹妹也看到了,她赶忙跑得父亲身边,要送父亲去医院,父亲说:“算了,等死的人,断就断了吧,省得再花钱。”他疼得满头大汗,可就是坚持不去医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5楼2013-12-06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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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父亲患病的那几年里,我在书本上不敢看到“癌症”这两个字,在电视电影中不敢看到出殡的场面,一看到就难受不已,我就会想到父亲。
          弟弟在家中变卖财产的时候,我还在血奴群落里暗访,我并不知道家中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就算我知道了,我又能帮上多大的忙?我是一个穷记者,一个从事着最艰苦劳动,却又收入最微薄的记者。
          记者可以分好多种,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而我是走着最艰苦的那条路,最难走的那条路,付出牺牲最大的那条路。
          有一种记者以敲诈为生,他们听说哪里有人死了,哪里食物中毒了,立刻就比兔子跑得还快,他们装模作样地采访,然后拿着证据去与事主谈判,事主害怕曝光,就给了“封口费”。我有一个同事,知道有一个煤矿死了两个人,就以登报相要挟,硬是要了煤矿矿主10万元,几天后,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来上班,我问开谁的,他骄傲地说:是我新买的。还有一个同事,听说附近小城市有一群孩子吃了学校的饭菜都住进了医院,感觉到有利可图,就开着了一辆摩托车连夜赶过去,与那所学校的校长谈判,要了七万元的“封口费”。事后,他自豪地对我说:“多亏我有摩托车,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孩子马上就要出院了,再晚几分钟就没有机会了。”记者群中有一群这样的记者,但是这种记者是极个别的,却影响极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此类记者主要集中在山西和福建。山西煤矿众多,安全措施又不健全,三天两头出事,这类记者就闻风出动,敲诈勒索。山西还有很多农民也在冒充记者,或者向这样的败类记者报料,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福建假冒伪劣产品较多,这样的记者苍蝇逐臭般也聚集了很多,他们行使工商的权力,打假为名,要钱是真。有的小报小刊记者呼风唤雨,能耐很大,只要听说哪里出事了,立马吆喝所有媒体记者到场,事主见到这种场面,就得大出血。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以前一位同事,现在就还蹲在监狱中。他屡次敲诈得手,利令智昏,居然敲诈到了看守所的头上。最后不但没有得到钱,还把自己送进去了。
          这样的记者我不齿于去做,也不愿意去做。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是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8楼2013-12-06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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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种记者,行内叫做跑口记者,或者叫跑线记者。这类记者主要以宣传为主,类似于以前报纸尚未走向市场化的记者模式。他们前一天晚上会接到相关部门的通知:明天几点领导有什么活动,会有什么会议,会议有什么内容,会去哪里检查工作。第二天,他们就随行,食宿全包,还能领到红包,行内叫做车马费。分手时,还会领到一份“新闻通稿”,这样的稿件稍微加工一下,就能见报。领导活动和会议稿件的车马费还不够多,最多也就几百元,最多的是那些企业活动或者企业开业时所给的车马费。企业推出一种新产品,上市前需要宣传,就会邀请记者,这样的活动时间都很短,结束后,记者会领到厚厚的红包和新闻通稿。红包一般都在千元以上,有的甚至还发电子产品,电视机啦手机啦等等。回去后也不担心稿件不能见报,因为企业已经在报社打通了关节。这样的记者最舒服了,就连初中毕业生也能干得很好。行内行外都在说:“记者门槛低,谁都能做。”也就是指这一类记者。
            这样的记者很舒服,但是我没有机会做,也不屑于做。跑这种线的记者都是关系户。那时候,我有自己的新闻理想,我不想过这种寄生虫一样的生活。那时候,我血气方刚,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9楼2013-12-06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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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记者很舒服,但是我没有机会做,也不屑于做。跑这种线的记者都是关系户。那时候,我有自己的新闻理想,我不想过这种寄生虫一样的生活。那时候,我血气方刚,英姿勃勃,总想着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我没有线,没有口,所以注定了我没有线索,也注定了这种职业生涯是很艰苦的;我不愿找寻“封口费”,也注定了我不会有“横财”,注定了我生活贫穷。
              一个报社的部门可以分好多种:热线部、时政部、特稿部、财经部、体育部、娱乐部;编辑部、出版部、技术部等等,前六种是针对记者设立的部门。热线部就是每天跑报料电话,哪里垃圾没人管,哪里有人要跳楼等等,这一般都是刚刚进报社的记者在做;时政部和财经部就是我所说的那些跑口记者;体育部关注体育赛事,报道赛事进程;娱乐部专门追星,王菲的女儿是兔唇,刘德华和谁手拉手大街上走,确实十分地无聊。娱乐部的车马费也是比较丰厚的,哪部大片要上演了,哪个歌星来举办演唱会,他们不但能领到免费的电影票演唱会票,还能领到车马费;大牌歌星给的钱反而少些,刚出道的急于成名的歌星给的更丰厚。
              剩下的就是特稿部,一个报社的特稿部充其量只有三五个人,我一从事这种工作,就进入的是特稿部,人们都说特稿部是一个报社精英聚集的地方,特稿代表了一张报纸的最高水平,但是,在新闻越来越琐碎化,越来越快餐化的今天,特稿也越来越难写,也越来越不被重视。有时候,写一篇特稿需要半个月一个月,而稿分工资并不高,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在知名报社里,特稿部记者的收入还可以,在无名报纸里,特稿部记者收入很微薄。
              可惜的是,我所在的这家报社,就是一张无名报纸,在这座城市排列最后。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1楼2013-12-06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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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接到了弟弟打来的传呼,我回过去后,弟弟说,父亲现在还在医院里,家中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问我有没有钱?
                我头轰地一下子大了,差点瘫倒了,我强忍着哭声对弟弟说:“等一下,等一下,会的,会有的。”
                放下电话,我走回报社,那一刻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走进老总的办公室,老总正埋头坐在沙发上,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眼神含着委屈、伤心、郁闷、凄凉,那是一个老人的眼神。长时间没有发工资,也让他伤透了脑筋。我进门前的愤懑一下子烟消云散,我讲出了自己目前家庭遇到的困难,老总一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300元递给我,他说自己只有这么多了。
                这张报纸是由一家广告公司投资的,这家广告公司办报纸的目的就是为了圈钱,他们处处干涉报纸的采编和经营,最后终于走上了穷途末路。这家广告公司每天会派一个经理级别的人坐镇报社,而自从发不出工资后,这个经理再也不敢来了。
                到了这一步,我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办。后来,带我来到这家报社的主任又给了我500元,我赶紧把这800元邮寄给了弟弟,我安慰他说:“先寄这么多,随后还会邮寄的。”
                这种没有工资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报纸每天都在出版,都有稿件刊登,但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那些稿件都是粗制滥造的东西,也都是些红包稿件,这张报纸已经快要死亡了。
                这期间曾经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记者喝了一点酒给自己壮胆,然后拿着菜刀来到报社,要自己的工资,但只要回了可怜的100元。
                没有人辞职,辞职就意味着拿不到一分钱。人们还都在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待着会有投资方把钱送过来,给大家发工资。
                我也没有走,但是我谋划着另一种“生财之道”,我给别家报纸写稿子。
                这个稿件就是关于酒托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3楼2013-12-06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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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个稿件的起因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辞职。这个朋友在一间出租房里和好几个人从事着秘密工作,每天变换性别,装作女子和别人网上聊天,现在想回家了,不想再干这种事情了。他只是无意中向我提起,而我觉得这里面有巨大的秘密,一定值得做一做。
                  由于我没有口,没有线,所以我就结交了很多朋友,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我的新闻线索都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
                  我对这位朋友说,刚好自己这段时间没事做,让他介绍我去这间出租屋里上班,千万别说我是记者,他爽快地答应了。
                  那间出租屋就隐身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整天房门紧闭,站在门外,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其实,城市里的人都疏于来往,居住几年也不会知道左邻右舍是什么人。即使邻居打架打出人命来,他们依旧房门紧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乡村不是这样,乡村的人非常纯朴,又非常好奇,既古道热肠,又爱好是非,谁也藏不住什么隐私,村口放个屁,村尾都能闻到臭味。
                  出租屋里还有一个套间,我走进去的时候,主管将我盘问了半天,他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戴着眼镜,眼镜片后的目光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看起来很精明,又很多疑。这次,我冒充的身份不再是小学民办老师,而是大学毕业生,来这座城市找工作,却总也找不到。那时候的高中生可以无限期地补习,所以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也年龄参差不齐,像我这种额头有了皱纹,眼中有了沧桑的大学毕业生,应该是当初高中的老补习生了。
                  主管看到我对答如流,又问我:“会不会电脑打字。”
                  当初在小县城的时候,单位有一台非常笨重的电脑,放在墙角,没有人会用,我就买了一本电脑书籍,自己摸索着用,刚好学会了用拼音打字。那时候的拼字打字方法只有微软,打字很慢,紫光和搜狗都是以后才有的。我打字的时候还要看着键盘,并且只会用左手右手两个食指,这种方法叫做“二指禅”。不过,就是我这种在今天看来水平奇差的电脑盲,在当时也算稀缺人才了。那时候的电脑还是一个稀罕物,远远没有走进千家万户。
                  主管录用了我,让我当天就上班。这间出租屋里有七个人,每个人都低头在QQ和邮箱上忙了不停。他们都是男性,他们和酒托有什么关系?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4楼2013-12-06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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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时候学过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里面有一段至今还记得:“掌柜是一副凶杀脸,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鲁迅的杂文——那些教科书上所认为的匕首和投枪,让年小的我们头疼不已,我们看不懂,我们体会不到匕首和投枪的威力,我们只感到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我们无法理解那些编写教材的人为什么要把这样难以理解的,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摧残,戕杀孩子学习兴趣的文章,强行地塞给我们。鲁迅的杂文也许是一桌满汉全席,但是,对少年的我们来说,那是一桌发馊了的满汉全席,它的营养价值还比不上一颗大白兔奶糖。后来,当我看到某某作家声称他的营养师是鲁迅,他精研鲁迅的作品,我就哑然失笑,我怀疑说这话的所谓作家只是初中文化程度,他的见解和观点只是初中语文课堂上的照本宣科;或者这位作家在用鲁迅先生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鲁迅是抬捧起来的神像一样的伟大人物,不容亵渎和质疑,精研他老人家的作品就表示自己有高深的学问,而质疑他则表示自己没有文化。
                    鲁迅的杂文实在不敢恭维,因为直到现在看起来都味同嚼蜡,然而鲁迅的短篇小说中,却有部分经典,像这个《孔乙己》,而那些被人捧为具有伟大意义的小说,反而是最难以卒读的,比如《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我常常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是我们的欣赏水平出现偏差?
                    在键盘手聚居的这个出租屋里,我常常会想起鲁迅的《孔乙己》,想起那个小学徒,他天天盼望着孔乙己来,他在那里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每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在这间出租屋里,我就是那个小学徒。不同的是,他还有孔乙己可以见,还可以笑几声,而我每天见到的都是这几张没有清洗干净的变态丑陋的脸,我每天都笑不出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4楼2013-12-06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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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夜晚,没有阳光,我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难得的轻松与幸福,朦朦胧胧中,居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了,看着月光如水,柔柔地倾泻在了这张宽大的木床上,远处的楼顶,就像连绵起伏的山峰一样,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宁谧而安详。我好像回到了童年的乡村,睡在打麦场里,头枕着麦秸堆,望着月亮。那种乡村的幸福时光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梦醒时分惆怅万分……突然,楼上传来了惊叫声,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他们来到了七楼的阳台上,乱纷纷地,像一群突然遭到热尿喷击的蚂蚁,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我跑了。
                      然而,他们知道也不顶用,他们在监狱里,我在监狱外。
                      我从容地爬起身,在这幢房子里慢悠悠地转着,卧室、厨房、卫生间、客厅。厨房里还有灶具,我想翻出什么吃的,西红柿什么的都行,但是没有。客厅里还有沙发,我又躺在沙发上,告诉自己,天快亮的时候再走。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9楼2013-12-06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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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沙发上,我又睡着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我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而且,我现在才发现,这家出租屋的房门居然在外面反锁了。我无法出去。
                        来到了六楼,和在七楼没有任何区别,我依然没有恢复自由。如果今天,六楼的主人突然进来,会不会把我当贼一样殴打?我站在门后面,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来来往往,每次脚步声走近的时候,我都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我寻找着出去的路径,这个居民楼里,卫生间、客厅与过道一墙之隔,而卧室和厨房则在另一边。要想逃出去,只有从客厅与卫生间想办法。客厅没有窗户,房门反锁,以我现有的水平,想尽千方百计也不会打开这扇反锁的房门,那么只剩下卫生间了。卫生间有一个长方形的顶窗,安装着排气扇,顶窗长半米,高有二十公分,我应该能够从这里爬出去。
                        然而,现在是大白天,一有异常响动,就会有人报警。城里人对夫妻打架之类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然而对小偷特别感兴趣,他们最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最喜欢报警。
                        我只能等候夜晚。
                        这一天非常难熬,我不知道几点钟了,我只能看着太阳从左边的高楼升起,然后悬挂在了头顶,接着又好像不动了。我饥肠辘辘,在房间里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终于在沙发后找到一根蔫蔫的红萝卜,半尺来长,大概是老鼠拖到了这里,红萝卜的尾部还有几排老鼠的牙齿印。我将红萝卜洗干净了,将老鼠咬到的尾部切除掉,然后几口就把红萝卜吞在了肚子里。
                        为了打发时间,我在房间里寻找可以阅读的东西,书籍、报纸、杂志都可以。我在门口找到一沓水浒卡片,每张卡片上印着一个水浒英雄,火柴盒大小。那时候,很多男孩子都有这样的玩具,他们把自己的卡片反扣在地上,对方也放一张,然后一掌击在对方的卡片上,如果卡片翻过来,露出水浒英雄,这张卡片则就归自己了。
                        我腹中饥饿,眼睛也同样处于饥饿状态,我看着这些卡片,回想着以前读过的水浒中的情节,林冲落草,鲁智深五台山,武松十字坡……每个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只要咬紧牙度过了这个最难熬的苦难时期,以后就是坦途了,就是阳关大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0楼2013-12-06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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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就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我一定要咬牙挺住,人生本来就是一场马拉松,我绝对不能输掉比赛,我一定要坚持到底。我相信自己的才华,相信自己的能力,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一飞冲天,飞跃苦难。
                          终于等到了夜晚,终于等到楼道里一片静寂,我踩在凳子上,用菜刀将排气扇上的螺丝拧掉,然后摘下来。接着,取下挡着窗户的三合板,现在,生命通道终于被我打开了。
                          从顶窗小心翼翼钻出来后,我蹑手蹑脚走下楼梯,然后走在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光照耀着我,我感到又一次死里逃生后的酣畅淋漓。夜风吹过来,吹透了我的躯体和四肢,我也变成了一缕风,飘荡在城市的夜空,像温柔的歌声一样,送人们进入梦乡。
                          我在人行道上走着,路灯光将我的身影变得长长长,又变得短短短,我突然感到了极度恐惧,如果前一天晚上,从七楼滑到六楼,如果突然失手,如果绳子崩断,我就会掉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我就会一命呜呼,我“英勇殉职”了,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他们可能会将我当成小偷,可能当成清洗玻璃墙面的蜘蛛人……我不敢想下去。
                          一辆出租车悄没声息地停在我的身边,我挥挥手,出租车开走了;又来了一辆出租车,按着喇叭提示我,我装着没有听见。我身上没有一分钱,我做了一年记者,而我现在是这座城市里最贫穷的人。
                          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工作,在那家垂死挣扎的报社上班和没有工作是一样的,都同样没有工资。而我还在暗访,还在防止那些比我有钱的人上当受骗,我这是为什么?我这篇稿件投寄给别的报纸,能刊发吗?能换来一张坚挺的人民币吗?我想着想着,眼泪就掉落下来。
                          走上了一条岔路口,我回头看看黑暗中的那幢楼房,它已经模糊在了无边的夜色中。我觉得很对不起六楼的那户人家,他们平白无故地受到我的破坏,实在太冤枉了。我告诉自己,以后有钱的时候,一定要找到这户人家,看望他们,赔偿他们的损失。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1楼2013-12-06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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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单位发不出工资,我的生活极度困苦,有一次,我在门外粗糙的水泥墙面上用粉笔写了一行字“意志战胜一切”,写的是繁体字,“战”写成了“战”。那时候我的确是咬着牙关走过了那段艰苦岁月。
                            2006年,我因为出差,又来到了这座曾经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城市。2006年的我已经有了几万元存款,并且在一家很著名的报社做首席记者。那时候的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有过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然而,一下飞机,一来到这座城市,双脚一踏上这座城市的地面,往日的一切立刻浮现,立刻历历在目。我想起了当初没有钱而在午夜的大街上行走的情景,我想起了每天都在精打细算着吃饭,不敢多花一分钱,我想起了暗访酒托而稿件卖不出去的尴尬出镜。
                            我来到了那幢楼房所在的地方,我想看看那户位于六楼的人家,我想给他们赔偿,尽管这个赔偿已经迟到了六年。但是,我已经找不到他们了,那幢楼房所在的地方,如今盖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我又去寻找自己曾经居住的那间民房。那条小巷还在,巷口一家卖面条的店铺也还在,那家的面条叫做“嫁女面”,我那时候每逢发了工资就来到这里吃一大碗面条。巷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也还在,我那时候经常会在老槐树下看书。继续往里走,突然就看到了我居住的那个院子,院门没有任何变化;走进去,在最里面看到了我居住过的那间房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楼顶,房门前的那一行粉笔字也还在。意志战胜一切。我实在没有想到它居然还在,只是字迹没有原来清晰,我是在看到这行粉笔字后才想起了我当初写字的情景。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时光倒流,我就是从这里一步步走出来的,走到了今天。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今天的所有。
                            那天,我在那间房屋前站立了很久,一直到黄昏。我从门缝望进去,看到里面空无一物,墙壁上还是我当初裱糊的报纸,难道这六年来,这间房屋再也没有人住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3楼2013-12-06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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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键盘手的生活,我回到报社,报社依然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很多人都不上班了,人心浮动,报社每天的稿件都是从网上扒下来的,原文照登。我想,我也许应该重新找到一家报社。我相信我的实力。
                              还有,不找报社的工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我一家一家找到同城的报社,拿着自己发表的一些文章,主要是一些暗访,找到同城报社的人事部或者总编办公室。那些和我年龄相差无几,或者比我年龄更小的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办公室白领们,他们衣着整洁,皮肤白皙,显然没有像我这样长期经受了风吹雨打日头晒,他们连我的作品看也不看,冷冰冰地对我说:“我们这里不要人。”
                              我垂头丧气,无言地离开一家家报社,独自走在大街上。南方炽烈的阳光照耀着我,我的心头充满了火一样的焦渴,后来,我走累了,我蜷缩在街角,看着一辆辆拉着人的三轮车经过,我很羡慕这些三轮车夫,他们有自己的车子,有自己的生意,他们每天都有收入,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在坐吃山空。
                              那段时间里,有一家行业内的报纸在招人,我听说后,就急急忙忙跑过去了。在去之前,我特意用身上仅有的10元钱,买了一盒红“云烟”,那家报纸的编辑部主任接待了我,他和我坐在阳台上,阳台上有茶几有凳子。我刚准备拿出自己特意买的云烟,就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软中华,他抽出了一根,准备点燃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问我要不要?我赶紧说自己不会抽烟。我的手放在背包里,背包里装着那盒云烟,被我的手摸得汗涔涔的。
                              编辑部主任先向我吹嘘了一通自己,说他以前在电视台是主任,现在来到这家报社支援,他有一系列规划,会在一年内让这家报社打赢翻身仗。接着,他问我能做什么。我拿出自己的作品剪贴本,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他随手翻了两页后,就还给了我,让我等候通知。
                              我只好怅然而归。我知道“等候通知”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当天夜晚,我没有钱吃晚饭,只好饿着肚子。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自来水,把它当成了雨露琼浆。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4楼2013-12-06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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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开始了卖书。这也是我家中唯一能够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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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捧着这些书籍,我泪眼婆娑,我想起了当初购买它们的情景,每一本书籍的购买过程都是一个故事,我经常像孩子一样珍爱他们,而现在,我却要亲手卖掉他们。我想起了秦琼卖马,想起了《说唐》中写到这一段时的一首诗歌,这首诗歌我在上初中第一次阅读《说唐》的时候就能背诵:鱼陷青沙滩,马陷淤泥湾,茫茫雨不断,何时见青天?现在看来,这简直就不是诗歌,而是赵本山说的顺口溜。
                                在卖掉这些书籍前,我加紧再把书中的精彩章节阅读一遍,然后走很远的路,送到废品收购站。这条巷子里经常会有人骑着三轮车喊叫:“收废品了!”他们的收购价格是书籍一斤四角钱,而我拿到废品收购站,可以卖到一斤五角钱。
                                我卖光了所有的书籍,只剩下一本《博尔赫斯作品选》,这本和我一同经历了暗访的书籍,是我的患难朋友,我舍不得卖掉,现在,这本书籍我还保存着。
                                我当时没有想到,在我当记者一年后,还是如此赤贫。我又回到了一年前居住在旅社通铺的日子。
                                卖完了书籍,我已经没有东西可卖了,怎么办?
                                有一天,我正坐在房子里发愁,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原来,二楼新搬来了一户人。这家的男主人是三轮车夫,他有一辆崭新的三轮车。
                                我突然眼前一亮。
                                我没有钱,我买不起三轮车,但是我可以租车,我每天晚上在他回家后,骑着他的三轮车揽客,每天给他上缴10元钱的租车费。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用一个小时学会了蹬三轮车。
                                此后,三轮车的群体中多了一名沉默寡言的青年,他总是低着头蹬车,害怕遇到熟人,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将三轮车蹬得飞快。破帽遮颜过闹市。遇到等客的时候,他就会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阅读。
                                这个三轮车夫就是我。
                                遇到清闲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正在暗访的酒托。我要将酒托暗访完毕,我把这个稿件投寄给别的报社,兴许会换来稿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5楼2013-12-06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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