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8.
可是她呢?
其实她不知道。
9.
她见过许多死亡,却没有亲历。二〇一〇年,她最差劲的一年。尽失一切自尊被打垮。其实细想起来,那一切就都是不够漂亮的梗,让她跑到故地重游,又阴差阳错见了她的故人。傻啊她。两个人在那么多莫测里细心地守住那种扑面而来的亲近,是的,太熟悉了。也许因为分手的时候太遥远,导致这么多年两个人都没接受过真正的离别。可是六年的分别太遥远了,彼此的生活太遥远了。直到离别过后,挂了电话,彼此回归生活,在飞机降落后她走到北方肃杀苍白的严寒中,才觉得这才是生活留给她的态度。
她回去,面对她的身边人,她坦白这桩遇见,坦白他有过挽留,坦白她还是走了回来。可是那么傻,这种要做真知己的坦白不适合情人。其实身边人也没错,他就是那么理智,每件事都有理有据,只是当他非常冷静理智地宣判她的错误,否定她的归来时,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内心被自己冰封起来的犹豫原来是可以被击垮的,她的坚定原来是无用的。她独自在过去面前闯荡了一番,还想做个勇气满满的过来人,可是她的身边人不原谅她的私自会面,那一下子,勇气尽丧。
10.
原谅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原谅的。
可是她真是想彬彬有礼地跟过去会面,再坚强地趟出那摊没有洗净的脏水的。她还想胜利着讨赏,却被一下子打成了失败的原形了。
11.
也不是这样才要会去做一个两面三刀的贱人。她不是这样想的。在过去的梦与理性的现在里她两样都依靠,可只能选一样。后来公司有活动,她出差远离两地。也好,她需要时间。可是时间不待人,不待人,在这么多年的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变化中她终于明白,唯时间与等待不可得。上天仍然不给她足够的时间思考清楚,好得很,在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独自里,那种蜡黄色的莫测又降临了。
繁忙加身,选择不在。那座亮丽又炫目的城市足够她暂且遗忘,连忙碌也是。可是就在她总觉宽心的时候,她的身边人忽然打来电话,声音非常镇定,却带着一种她深知的“破罐破摔”的语气,好似他抛出了人生给他们这段关系最大的难题,让他们选择共患难,或者不回头。他的声音那么淡,都是碎句。“我爸爸出事了。”“冬泳的时候。”“全家都去医院了。”“我也在守着。”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可是在寒冷的冬天,在所有事实忽然陈列的瞬间,她心里非常不争气地明白——她不能离开这个身边人,至少在这时候不能,这是她欠他的情谊,所以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会摔碎过去的梦去陪他走过。可是就在想通这个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时不能”,那便代表她已经选择“总有一日”。因为,有一种莫测的结束,离她,离一切,真的太近了。
12.
别问她是如何离别而去,那太漫长。只是她以为自己见过足够多的莫测和死亡,最后才不顾一切去拥抱一个虚无的梦。她啊,不怕虚无,怕的是自己从未伸过手,去验证那一切是否得当。她怕自己做一个现实的懦夫,因怕失去而不敢得。所以在时间缓缓而过之后,她终究认可了自己没有那种尽忠职守的道德——因为她要回归过去的梦里了。
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忠贞的勇士呢,却不知,那个梦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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