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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蔷薇盛世(BY nai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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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大的作品
前几天在修奈泽鲁吧问了一位亲,ta说试了瓶子大的几个号都联系不上所以……没有办法只好这样了。向瓶子大致谢并致敬
个人认为瓶子大的这篇作品不是那种轻轻松松看的文……整体感觉比较浓郁,是需要用到脑子的文。想轻松一下的有爱211亲还是等到状态还好的时候来看吧XD


1楼2013-09-02 19:44回复


      半夜,修奈泽尔难得睡不着,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一团乱麻。他无论如何想不通,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鬼迷了心窍,竟会答应那个诡计多端的ZERO如此不可理喻的请求,不,那不止是不可理喻,简直是荒谬!
      那时的少年,明明坠在疼痛的深渊,却固执地不愿流下一滴眼泪,并且毫不含糊地拒绝了他的关怀。他挥开了他伸出的手,用颤抖却依然坚定的背影回答他的拥抱。只是墙上的十一皇子依旧快乐如初,绽放着无知的笑容,看七年后自己故作坚强的面容。
      于是,他开始生出些微的慌乱,怕时间就这样一刻不停地流过,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不知怎么的,就站在了少年面前。他那时说的话,怎么也记不清了,就好像他也被无孔不入失忆传染了。
      然后是修奈泽尔最不愿回想起的场面,此刻偏偏想卡壳的录像带,在他眼前不断地暂停,重放,怎么也停不下来。少年的声音低低的,说,亲爱的哥哥,那你现在在我母亲面前发誓,永不能害我欺骗我,否则,定然死在我的手上。而他,竟然鬼使神差跟着少年,一字一句,在玛丽安娜王妃的眼前许下誓言:
      是的,我修奈泽尔发誓,如我……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无论怎样看,这都是ZERO设下的苦肉计。最后一句,必死于鲁鲁之手,在他脑海里不住盘旋。修奈泽尔不甘,将自己命运的轮盘交给别人,哪怕他并不相信一句轻飘飘的诺言会有多大的威力。
      恍然间,修奈泽尔仿佛在帷幔间又觑见了那个动荡而狂乱的春夜,那个盛开的女人。她的裙衫像是怒放的蔷薇,挟裹着自己直到喘不过气。她曾经带着墨香的手指,缓缓拂过他尚是少年的肩头,趴在耳朵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永远,永远……如同塞壬的歌声,永不止歇。
      而他也随着那歌吟一般的声音沉醉,轻易许下了一生最宝贵的承诺,又因为岁月的一去不返,再也没有机会收回。就这样,在她柔软的臂弯间沉沉睡去。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鲁鲁修刚刚苏醒的那几天,也许是更早,他们还住在布利塔尼亚皇宫里的时候。时钟仿佛走得很慢,但又永远准时。一天又一天,悠缓单调却有规律。自那天以后,二皇子放宽了对ZERO的限制,他可以在庄园里随意走动。在两个人一起共进早餐后,鲁鲁修回房间休息,或是在花园里面散步,而修奈泽尔则要去书房处理没有个头的政务,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瞥见少年的一举一动。那里时常上演着ZERO捉弄巴托雷的戏码,每次都会惹来修奈泽尔的责骂。看着巴托雷一脸委屈,修奈泽尔却故意不去识破,只为了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十一皇子,脸上露出少年人一样的微笑。
      黑色骑士团那边一切顺利,除了不时派出寻找ZERO的人,会给修奈泽尔制造些麻烦,也为这太过于平静的时光点缀上些小小的波澜。最为惊险的是一天傍晚,一名黑色骑士团的成员竟然在无意中闯进了这座的庄园,更为要命的是,那时的鲁鲁修正在花园里小憩。那人立刻被击毙,同时对鲁鲁修严密封锁消息。这让修奈泽尔心有余悸,他无法想象要是再晚一分钟,展现在他面前的会是怎样的情景。数十种可能,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愿见到。从这天起,整个庄园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当然在鲁鲁修眼中,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
      日历就这样一页页翻过,转瞬到了六月,十一区炎热潮湿的夏季如约到来。而六月中旬,将会迎来布利塔尼亚的建国盛典,为此,修奈泽尔一连数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总会想起那天少年跳上他的桌子,晃着两条修长的双腿,懒懒散散,不顾礼仪地打着呵欠。
      我亲爱的鲁鲁,仿佛真的好久不见了……
      为了纪念布利塔尼亚的建国,从本国到所有领属地都会各显神通,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以博得年迈的皇帝欢心,十一区也不例外,近来的一系列事件,也急需用一场彻底的盛宴来冲淡伤痕累累的记忆。修奈泽尔决定以前任总督,已逝的第三皇子库洛维斯的名义举行典礼,届时将会上演第三皇子还未完成的诗剧遗作,改编自古希腊诗人索福克勒斯的著名悲剧——《俄狄浦斯》,同时这也是柯内莉娅的心愿,可惜,北海道的黑色骑士团迫使第二皇女不得不错过首演。但作为补偿,柯内莉娅的新骑士,枢木朱雀将会代表公主殿下出席。由此,修奈泽尔突然下意识地想带着鲁鲁修一同前去。布利塔尼亚的二皇子竟然和十恶不赦的ZERO同时出现,这一切看在枢木骑士侯的眼里将会是怎样有趣的光景。
      修奈泽尔再也无法在书桌后继续安坐,他要马上去告诉鲁鲁修这个好消息。闷坏了的ZERO,应该对于这个决定相当高兴。
      “唉呀!哎呀!一切都应验了!天光啊,我现在向你看最后一眼!我成了不应当生我的父母的儿子……杀了不应当杀的父亲。”犹带着少年嗓音的高声,吟哦出末路英雄对命运的无情咏叹,冷不防闯入了修奈泽尔的耳鼓。
      然而他浑不知自己已然踏上那条注定的归路。七年前的那个无意间窥见的预言,再一次在修奈泽尔的脑海中浮沉:
      这个少年必将弑父,化身最后的火焰之花,刹那开放!
      未来终是不可抗拒,皇帝当年费尽心机意欲置他于死地,到头仍是随着ZERO的归来,宣告了宿命的不可动摇,如今,不得不面对更加锋利的复仇的屠刀。而最后的最后,修奈泽尔悄然掩去即将浮现的微笑,只有他能得到胜利之神的垂青。一切都好像是千年前的转轮重蹈覆辙。
      “我亲爱的鲁鲁,你在读什么书?”
      少年头也不抬:“你竟然不知道?这是即将要在盛典中上演的《俄狄浦斯王》的台词,说完这句后不久,俄狄浦斯就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原谅我的无知吧。很遗憾,我对里面的斯芬克斯更有兴趣。”
      鲁鲁修把书丢到一边:“我也不喜欢。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结局,我讨厌这样的无力。如果是我,一定会不择手段打破这个无聊的宿命!”
      “当然,如果你能与神明为敌”修奈泽尔巧妙地反驳。即使知悉自己的命运,未来还是无可挽回的朝着应有的轨迹滑去。就像是剧中的俄狄浦斯王,不管是反抗还是逃避,该发生的终将会发生。当然,你也一样,我亲爱的鲁鲁,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有些希望……
      修奈泽尔皱了皱眉,挨着少年坐下:“你的话,倒真有几分俄狄浦斯王的意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可是你以前最爱的一部戏,真没想到先现在会做此评价。”
      “我真高兴这不是礼貌上的恭维,”鲁鲁修靠在他肩上笑了,“或许你真应该考虑让我出演这个角色,就怕我中途受不了库洛维斯莎士比亚式的华丽长句。”说着,他站起来,双手捂着胸,对着窗外呐喊:
      “命运!你这毫无羞耻心狠手辣的凶徒,背负着诅咒之石磨成的镰刀和女巫头发编成的绳索,高踞在绝望之崖最黑暗处的那一面巉岩上,不可一世地高傲叫嚣……”
      果然是库洛维斯的一贯风格,修奈泽尔暗笑,总是喜欢漫无目的地充斥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词汇,是不是还会蹦出一两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生僻字,听得人头疼。他还没有告诉鲁鲁修,在库洛维斯的另一部作品里,出现了前所未见的长句,整整三百个字的内心独白,全用十四行诗的格式写成,却没有一个标点,而可怜的主演在排练的时候就被憋昏了五次。
      “怎么样,是不是不必那个号称全布利塔尼亚第一的男主角差?”
      少年念完长得吓人的台词,回头就看见二皇子微微勾起的唇角。他熟悉这样的表情,意味着这个哥哥又会有出人意表的举动。
      “你演的再怎么感人肺腑也来不及换人了,不过,我却有另外一个建议……”
      “嗯?”少年眼中紫晕翕微,不可否认,他已经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个……”修奈泽尔眯起眼,“抱歉,亲爱的鲁鲁,我暂时得保密。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应该为你做件新衣服了。”


    10楼2013-09-03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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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鲁鲁修是被车子的剧烈颠簸惊醒的。刚要出声,嘴里突然传来一阵胀痛,口中已经被麻布塞了个结实。动了动身体,才发现四肢都被绳子牢牢捆住,痛麻难耐。稍一挣扎,小腹处就让人重重一击,一声呻吟被活生生堵在喉咙里。疼痛之下,昏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渐渐开始清晰。
        爆炸发生之时,他被骇人的气浪掀翻在地,紧接着被倒下的布景压在下面,当他终于挣扎着站起来,寻找修奈泽尔的时候,大厅已全部被浓烟所笼罩,根本睁不开眼睛。他跌跌撞撞摸到后台,却突然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截住,后脑一痛,便失了知觉。
        在不知道对方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再优秀的大脑也无法做出判定。鲁鲁修认命般闭上双眼,亲爱的修奈泽尔哥哥,真是抱歉,没能把那场戏演完……
        “你们是谁?”强烈的白炽灯打在鲁鲁修的脸上,连同他深紫色的眸子都被镀上一层银色,面前人影幢幢,这样众目睽睽的感觉让鲁鲁修觉得无比耻辱。
        “你们是谁?”他再次质问。
        “黑色骑士团。”对方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没有一丝波动。
        黑色骑士团!“我是……”鲁鲁修几乎脱口大喊。然而……他的心却猛然一轻,直堕向无底的虚空。他无可奈何地发现,有谁会相信,一个布利塔尼亚人竟然会是反抗组织的领导者ZERO!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他根本就无法证明ZERO这个神话的存在。他第一次对那些一去不回的过往留恋不已,而现在于他面前大大书写的讽刺二字,正在对他的狼狈冷眼旁观。
        “哦,你是谁?”
        “我……我是……如你所见,一个普通的布利塔尼亚人。”
        “普通?能坐在二皇子修奈泽尔的包厢里面,恐怕并不普通吧。”
        鲁鲁修咬着牙:“看样子你们也不简单,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很容易,只是修奈泽尔的一些小决定。”
        “我……不知道。”鲁鲁修保证自己说的绝对是实话。
        可惜对方并不这样认为:“我想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吧。就算是修奈泽尔要找到这里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而你的命现在就攥在我们手里。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还是回答不知道的话……”
        “你们敢威胁我?这就是黑色骑士团行事作风?”少年眼里仿佛闪过一抹银亮。
        “啪!”少年脸上顿时显出一个红印。“你没有资格质问我们!我们是将会带领所有人一起获得自由的黑色骑士团!”
        去你的自由!少年别过脸,避开刺得眼睛生疼的强光,咽下嘴里的血沫子。在原始的野力面前,一切花巧心机都显得沉默而多余。
        “要人开口说话,其实方法有很多种。”那个声音絮絮说着,“你见过水蛭么?就是能钻到人的皮肤里的那种可爱的小东西,几只水蛭可以用于放血,对人是有害无益。但是,你见过被丢到水蛭池子里去的人么,也许你会很乐意亲自试一试。”
        “另外,还有一种药,也是好东西。进入体内后会让每一寸皮肤都产生猛烈收缩,听他们说,就像是一点一点把身上的皮都扒下来。”
        少年浑身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如果可以,鲁鲁修宁愿割掉自己的耳朵,隔绝那些无法想像的酷刑。每一根骨头都在嘶叫着停下!停下!
        “还有……”
        “等一等……我有一句话要说。”鲁鲁修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是真的神,永远不会害怕。
        “怎么,改变主意了?”
        少年努力昂起头,握紧了拳头:“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色骑士团代理总司令,藤堂先生。你问这干什么?”
        “没什么,问问而已,”少年突然笑了,“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
        恐惧的ZERO,却依然是ZERO。只要这副身体里的血一天不停止流淌,ZERO就永不会死亡。鲁鲁修调匀了呼吸,我记住了,藤堂!如果我能活着,总有一天要你……
        冥冥中有人操纵着细线,每根线的尽头都束缚住一个凡人,其中一个名为鲁鲁修。他洞若观火,从高处纵览他们的命运,却偏爱恶作剧来解闷。随着他手指一动,整条时间的河流都会荡起波纹。谁也无法预料最终的停歇。如今,他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作茧自缚的少年,自己种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吞下。
        鲁鲁修睁大了眼,他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因果轮回是如何的现世报!
        蓦的,一道鞭影。
        “怎么样,还是没有结果?”
        “他还是没有说话。”
        “……那就再加重一点吧。”
        “是……”
        鲁鲁修终于开始佩服那些受尽苦刑而一声不吭的人。据说圣女贞德在烈火焚身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呻吟。而他仅仅在挨了几下之后就开始大声惨呼,想来真是没有面子。突然觉得可笑,刚一牵嘴角,全身的肌肉都像得了急性传染病一样开始疼痛,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翻着狰狞的皮肉,冷笑着觑他,喉咙不由自主又泄出呻吟。
        “你还有什么想说?”有人揪着他的头发问。
        鲁鲁修觉得头皮都要被撕裂,但与之前的鞭笞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只是你们不相信……”
        “看来修奈泽尔的确对你不错,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你们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鲁鲁修低下头,只是可惜了修奈泽尔为我做的这件衣服,我还没有对他说一句我很喜欢,就被糟踏成了这个样子……鲁鲁修想着有些惋惜。如今的修奈泽尔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是焦急,还是……若无其事。
        “我曾经听说过,在中世纪有一种木桩刑,将人穿在钉成十字架的木桩上,受尽煎熬痛苦,至少也会拖上三天才回血尽而亡。或许你有兴趣亲身体验一下。”
        少年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懔然一笑:“如果是覆满蔷薇的十字架,那么试一试想必也不错。”
        长满倒刺的木棒,种种击打在身上,每一棒下去,都是一个血印。鲁鲁修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榨取、抽干,而神经却依然不遗余力地将每一丝的痛感,游走过破碎的肌肉,传到大脑里。他的脑中像是有一百吨TNT炸药同时爆炸,眼前迸发出一阵血色的烟火,烧燎得眼球针刺一般的疼,挟着翻天覆地的痛楚,冲击着他已经极度脆弱的精神。但是事先被强灌下的药物,使他时刻保持着亢奋的清醒,无法用昏厥展开最后一道防御。
        少年感到脊柱正在一寸寸碎裂,他甚至能听到身体深处的骨骼传来惨痛的嘶鸣。鲁鲁修宁愿就此死去,也好过受着没有尽头的苦楚。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并不是极致。
        在伤口的血还没有凝结的时候,用层层纱布缠上,几分钟后,再猛然揭下,旧伤口立即迸裂,还会带下一大块血肉。这些,鲁鲁修只从巴托雷口中听来,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亲自感受到这种极端的锥心之痛。
        眼看着身体和意志在同一时刻分崩离析,鲁鲁修突然爆发出一声绝烈的尖叫,被熏染得绯红的眸子此刻却射出迫人的疯狂光华:
        “你们继续吧!你们继续吧!还有什么东西尽管拿出来!木桩刑算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刑罚!”
        少年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沿着被咬得残损不堪的嘴唇蜿蜒留下,腥涩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们知道怎样才能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吗!”无边的苦痛中,少年独自沉浮,惟有用尖声的嘶喊或许能稍微清减。“在头皮上先割出一个小伤口,然后灌入水银,当水银渗入肌理,就会将皮肉慢慢剥离。在此之后,人还会继续活上三天!三天!你们敢这样做吗!你们敢吗!哈哈哈哈!”
        少年形同末路的疯狂大笑,仿佛不是从喉咙里,那里已经完全撕裂,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是从全身成百上千的伤口中随着血液,一起迸发出呐喊。
        “你们……敢吗……”他轻轻眼睫颤动几下。疼痛没有使他解脱,过多的失血夺走了他的神志。


      13楼2013-09-04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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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札幌战场
          自八月二十九日清晨,柯内莉娅收缩兵力,重新布置防御。到三十日上午,一直按兵不动,像是彻底丧失了攻击的欲望。
          而黑色骑士团也没有浪费时间,ZERO深知柯内莉娅决不是龟缩待援的个性,如果不是她自己设法脱出包围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城里的物资储备,也不允许她再作犹豫。据ZERO估算,这一天已是后勤补给的极限,一日的沉默必定是在为不久之后的大规模突围做准备。
          果然,三十日下午,布利塔尼亚军在柯内莉娅的亲自带领下,开始了向南方突围。柯内莉娅的战前动员看样子做得极好,不胜即死的现实让残兵败将都有了破釜沉舟的觉悟。十五点三十分,由柯内莉娅亲卫队充当前锋,陆军重炮作为掩护,第一轮突围攻击拉开了序幕。布利塔尼亚军刚刚冲到黑色骑士团的前沿阵地,就被一阵不逊于己方的密集炮火打得失了方向。
          过去的那一天里,ZERO并没有闲着,从战斗中缴获的布利塔尼亚武器,黑色骑士团已经掌握了其使用方法,其中因为太过于笨重而被布利塔尼亚军丢弃在阵地上的重炮,根本没有挪动位置,直接调转方向,朝着毫不知情的前主人疯狂射击。布利塔尼亚军猝不及防,只头一轮冲锋,死伤就多达两百人。
          柯内莉娅见惯不慌,亲率亲卫队身先士卒,左突右挡,硬是冲上了前沿阵地,布利塔尼亚军士气大振,蜂拥而上,一句夺下了第一阵地。之后锋芒却忽然一转,指向东南,俨然是要生擒ZERO,一雪前耻。
          与此针锋相对,ZERO开始调兵遣将。命令南方战线的玉城不惜一切代价,决不能让柯内莉娅成功反扑,而北方战线的南立即弃守所有防线,全力支援玉城,刚刚返回黑色骑士团的扇来不及休息,也马上投入战斗。双方都是孤注一掷!
          形式刻不容缓,布利塔尼亚军以柯内莉娅的亲卫队为攻击核心,凝成一线,像一把蓄势已久的尖刀,直插黑色骑士团咽喉。在她的带领下,布利塔尼亚军接连攻破玉城的三道防线,正在玉城准备第四道的时候,雷达显示屏上却突然显示:布利塔尼亚军消失了……
          消息传来,ZERO坠入沉思。“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是的,我敢以性命担保。”电话里玉城的口气出奇坚定。
          “保持警觉,不可松懈。”ZERO交待几句,挂上电话,“你怎么看,迪特哈鲁特?”
          记者撇撇嘴:“ZERO早有想法,没必要问我。不管怎样,这都只是柯内莉娅玩的小把戏罢了。”
          虽然是小把戏,真正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其中的难度与危险只有柯内莉娅最清楚。关掉内部的一切通讯设备以及电子系统,只通过士兵传递消息,遗弃所有的大型辎重,轻装简从。同时暂停nightmare发动机,原地待命。时间就像是突然回到了中世纪,面前伫立的是一支刚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士兵,所有的意识都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几千人的部队在雷达显示中突然消失,这不是一千零一夜,札幌也不是波斯。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人手侦察,用最原始的也是最可靠的人眼去看,去确定。但是现在的黑色骑士团是铁板一块,只等柯内莉娅往网上撞。一旦分出兵力寻找,原本天衣无缝的阵势定会出现裂痕,而这时就是柯内莉娅等待已久的机会。届时只要抢占搜寻部队留下的阵地,就有可能突围而出。
          果然,ZERO无法坐视自己的腹地有这样一支危险的军队行踪不明,南方战线负责人玉城即刻派出得力助手进行地毯式搜索,一支大约三百人的部队从东北面慢慢朝布利塔尼亚军的藏匿地逼近。
          柯内莉娅正伏在一大片荒草中,她的视线随着风吹草动剪出波浪般的起伏。长得这么肆意随性的草她以前从没有见到过,与皇宫里油然碧绿,被修剪得整齐的草迥然不同,那草躺在上面,就好像睡在铺满天鹅绒的暖床上,而这样的草如剑,如枪,抛弃一切温柔的想象,坚硬地在岩石缝中抽出嫩芽,连北海道常年的大风也无法让它折腰。不由分说的倔强扎疼了柯内莉娅的脸,比疼痛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心底难言的悲哀:曾几何时,有哪位布利塔尼亚的皇族比她更加狼狈!
          在她生命中,只有吉尔福德能给她如此感受。她听他讲述他曾经历过的那些战斗,无论他的口吻是多么淡然,但那些言语间浸染的腥味血色,还是让她不寒而栗,而在他的面前,她总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若无其事。就像是累累白骨上的十字架,爬满了盛开的蔷薇。直到今天,她才能切实体会到那些故事背后到底蕴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绝望与呐喊,是无论用多少微笑都掩饰不住的。她下意识地去抓那只是刻伴在身边的手,触到地却是一捧泥土。柯内莉娅愣了半晌,一直留存的侥幸瞬间烟消云散,此刻她才真正接受吉尔福德不在的这个事实。
          黑色骑士团的搜寻队伍继续向前,柯内莉娅一动也不敢动。四周旷静无人,一围冷寂。柯内莉娅看得清楚,如果生命能够丈量,他们离死亡,最近的距离不过五十米。
          只见黑色骑士团成员互相商量了几句,这汪草海显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为怕中伏,为首一人举枪朝这边射出一梭子弹。
          好狠的人!刹那,柯内莉娅已经听到钢铁破开皮肉嵌入骨头的沉闷钝响,知道有人已然阵亡,再看无意。同行的人纷纷仿效,顿时数枪齐发。只听耳边一声闷哼,柯内莉娅脸上一热,粘腻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流入脖颈,像一条不怀好意的蛇……她第一次在这么近距离听见生命消亡的声音,如落叶投井,残花入泥,在她脑海深处不断地放大,放大……
          挣扎并未止歇,身下的泥土簌簌作响。柯内莉娅忍不住转头,眼眸一震。那是一个既年轻的士兵,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刚入伍不久,脸孔还很陌生。身中两弹,一颗从肩胛骨透入,嵌在肺叶上,一颗穿过喉咙,划破气管。他惨白着一张脸,由于缺氧而产生的全身痉挛,使手脚在粗糙的岩地上都磨破了皮。肿胀的肺部剧烈收缩,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但他却将十指深深插入泥土里,一声不吭。痛苦得失去了焦距的视线扫过柯内莉娅的脸,比头上的那一片天空还要空蒙。霎时,一切都定格在那朵云飘过的时候,也将伤痛一起带走。
          柯妮莉娅不知道他在最后时刻看见了什么,或许是家乡的亲人或是思慕已久的女孩。一个小时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下令嘉奖这位为了全军而隐忍煎熬的勇敢士兵,甚至把他塑为楷模。但此时她却在犹疑,这样的牺牲到底为他们带来了什么,迟到的勋章并不能挽回死亡,荣誉也并不能替代生命。这样你死我活的战斗,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是否有同自己一样的沉重……枪击之后,中弹负伤的不只一个人,但整片草海里,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呻吟,她不能想象有多少士兵咬断了牙齿,挣掉了指甲。柯内莉娅的胸膛有些闷,在这场战斗里,遍地都是英雄。
          见附近没有动静,黑色骑士团观望一阵,开始撤离。这是札幌周围难得的一片开阔地,纵深约十公里,自然掩体也比较多,想要挨个搜寻,会花去黑色骑士团不少时间。看搜索部队远去,渐渐消失踪影。柯内莉娅长吐一口气,命令全军匍匐前进,尽快转移。她曾经逼得ZERO放弃本阵,只是没想到这报应会来得这么快,这么不留余地。
          北风又起,掀起阵阵涛声,绵延起伏的草浪间,柯内莉娅和每一个士兵一样,在干涸的泥地上艰难而决绝的蠕行,向前,再向前。
          对于迟迟没有柯内莉娅下落的回报,让ZERO大为不满。不仅是战局的紧张,在自己的包围下竟让纵容敌人恣意逃脱,这已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叫来迪特哈鲁特,只让他告诉玉城一句话:不惜任何手段,在一个小时之内找出柯内莉娅!
          玉城不敢怠慢,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终于下令使用燃烧弹。三分钟后,札幌东南部燃起熊熊大火,北海道干燥的天气为这场火提供了天然的温床,加上大风助阵,火势迅速蔓延,所到之处,万物成灰。火焰腾起高达十米的巨潮,五公里之外都能感觉到足以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流。
          柯内莉娅回望被蒸得有些狰狞的血色天际,松了口气,要是他们再晚十分钟,或是黑色骑士团一开始使用燃烧弹,这三千多人就会被活生生烧成焦炭。心有余悸的她忽又生出新的期望,运气或许已经不再眷顾ZERO了。


        27楼2013-09-07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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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余人的布利塔尼亚军,列为一字长蛇,从阵地间那狭窄的缝隙小心穿过,赶在驻守部队发觉之前,抢占了有利地形。玉城军猝不及防,匆忙御敌,却挡不住布利塔尼亚军积蓄已久高涨战意,不到半个小时,已被击溃。临近阵地守军听到风声,赶来支援。柯内莉娅无意多做纠缠,避开锋芒向着纵深方面急行。黑色骑士团向来以机动协同作战见长,柯内莉娅一露形迹,都争先恐后向她扑过来。
            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的ZERO看到这个形势,却高兴不起来。雷达显示屏上,代表柯内莉娅的红点一闪,竟忽然改变方向,往东北而去。
            “不好!”ZERO一拳砸在墙上,“玉城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属下!我不是说过,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动吗!”
            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的只有迪特哈鲁特:“围追堵截柯内莉娅,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这些傻瓜!”ZERO越发愤怒,“他们完全打破了我的布局,柯内莉娅在拿自己当饵,现在他们全上当了!马上命令南,无论柯内莉娅是否进入他的战线,都不准随意离开阵地!”
            但是这个命令到的时候已经太晚,面对黑色骑士团的穷追猛赶,柯内莉娅本以为命绝于此,索性放手一搏,却误打误撞锲进了南北两条战线的结合部。
          正当柯内莉娅用飞蛾扑火一样的决心一头扎进了南的北方战线,一直尾随她的玉城部不甘心就此收手,来不及做任何请示,也一同冲了进去。驻守阵地的北方战线成员自看见柯内莉娅起就开始骚动,眼看头号战功就要被玉城抢去,更是群情激奋。在南的默许下,绝大部分士兵也加入了围捕柯内莉娅的行列。ZERO的禁止令到时,局势已经失控,本为铁板一块的黑色骑士团为争夺此战首功,乱作一团,各部犬牙交错,互为掣肘,柯内莉娅醒悟过来,则趁机捡了个大便宜,一路冲杀,令本已看不出形势的战场更加混乱。
            看着显示屏上密如蛛网的点阵,ZERO一阵头疼,竟然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对已经急红了眼的士兵,ZERO一筹莫展。而柯内莉娅凭借着武器还有人数上的优势,在黑色骑士团不战自乱的情势下,已经轻而易举接连突破了原先设下的五道防线,分散的阵地驻军与无法统一的军令,让一直陷入猫鼠游戏的柯内莉娅趁虚而入,各个击破。南和玉城部遭受组建以来的最大损失,兵力减至不到两千人,再也无力组织起严密的防守。
            ZERO被迫改变作战计划,将计就计,让各部队就地与柯内莉娅缠斗,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力争消灭其战斗核心亲卫队,彻底瓦解布利塔尼亚军的士气。
            就这样,在札幌东北方二十公里以外的狭长地段,爆发了布利塔尼亚军与黑色骑士团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双方一共五千士兵,拥挤在一处不到一公里宽的原野上,近身肉搏。柯内莉娅队抢占了一处高地,居高临下架起枪炮向下扫射。整个战场像是开了锅沸水,惨呼呻吟响成一片,似乎连ZERO都嗅到了那股刺鼻的焦臭味。
            黑色骑士团越挫越勇,绝境之下,两方战线的成员捐弃前嫌,结成一体,重新恢复了黑色骑士团标志性的统一作战能力。两千黑色骑士团士兵分成四个梯队,前三个为进攻梯队,轮番向布利塔尼亚军发起攻击,最后一个则为火力掩护,在某种程度上稍微与敌军对抗,从而减轻正面的压力。
            柯内莉娅心中另有打算,对于黑色骑士团的反攻却不敢轻视。两军火力始终处于全开状态。黑色骑士团士兵誓不畏死,第一梯队一番冲锋,当即被亲卫队的炮火堵在半途,顽抗之下,死伤三分之一,第二梯队顺势前来接应。这时柯内莉娅的炮火更加猛烈,几乎是要将所有的弹药一次性倾泻出来,报轰炸札幌的一箭之仇。
            占据竟然朝着不利于己的方向发展,ZERO绝不能够容忍,思虑再三,让派出在稚内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的扇,从背后投入战斗,解主力之围。
            迪特哈鲁特简直难以置信:“即使经过人员补充,扇现在手下最多不过一百人,你这是在拿扇的命在开玩笑!”
            “扇并不需要拼命,”ZERO已经有了决断,“他只要能让柯内莉娅自乱阵脚,为我军创造脱身的机会就行了。你别忘了,柯内莉娅知道,是他亲手击败的吉尔福德。”
            当柯内莉娅接到后方有敌军增援的消息,并不十分吃惊,但她得知其统率就是扇的时候,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忽然有了一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即将重演的错觉,明知是陷阱也忍不住潮水一样的想念朝他流过去。
            军情刻不容缓,只是这微一失神,局势又有了变化。黑色骑士团的第三梯队休整已久,战力回复大部。前面两次进攻所留下堆积成丘的尸首,竟成了最好的掩护,黑色骑士团一鼓作气,一举将两军之间的距离推进到了不到百米。一发子弹甚至擦过柯内莉娅的耳畔,带下几丝头发。
            柯内莉娅猛然一凛,周围依然是炮声震天。她眼眸一敛,响声大作,顿时又将黑色骑士团的反攻压制在原地,无法前进一步。其余两个见事不妙,群起支援,一时间黑色骑士团竟是全军压上。冲在前排的数人随即被机枪撂倒,但后人恍若未见,熟视无睹,仍是端着枪狂喊着向布利塔尼亚军猛冲过来。柯内莉娅一挥手,只听重炮的几声怒啸,硝烟过处只留下一个方圆十米的巨坑。黑色骑士团的冲锋队几乎损失殆尽,才暂且退去。
            迟迟无法打开的僵局,令ZERO异常愤怒,他不留情面地打断迪特哈鲁特念着的伤亡报告:我要的不是数字,我要的是胜利!
            在ZERO的强力催迫之下,八月三十日傍晚七时,北海道的夜色已然降临,借着最后一点余晖的光,黑色骑士团仅剩的一千余名士兵向着柯内莉娅的军队发起最大规模的进攻。一千人不顾性命地疯狂朝前推进,在狭窄的战场上就像是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架移动的战车,滚滚碾过已经被鲜血浸得红软了的土地。布利塔尼亚的一排炮弹轰击过去,只在其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很快又平复下去。死去的人,尸骨来不及被抛下,就被卷进着一股黑色的洪流里,随着声嘶力竭的喘息,步步向前。
            黑色的浪潮漫上高地,每一管黑洞洞的枪口底下,都有一双血淋淋的眼睛,比西方的天际那几抹还要绝望夺目。
            柯内莉娅高踞其上冷眼看着,不露一字,布利塔尼亚的炮弹是她最好的喉舌。黑色骑士团的伤亡正在以惊人的数量增加,但是这些仍然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决心。忽然,大炮发出几声喑哑的闷响,此后再无声息,整个阵地瞬间沉静下来,唯有黑色骑士团纷沓的脚步仍在逼近,令人发狂。
            “怎么回事?”柯内莉娅来不及反应。
            身边副官轻声提醒:“殿下,我们已经没有弹药了。”
            “nigutmare还能发动吗?”
            “流体sakuradite也已经用尽了。”
            柯内莉娅咬着嘴唇:“难道我们布利塔尼亚人只能靠弹药打胜仗吗?”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配剑:“凡是效忠布利塔尼亚的战士,都随我上吧!”
            顿时,金属的银泽,就像是大雪覆盖了山岗。
            “ZERO!”迪特哈鲁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或许你是个赌徒,但你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谁敢相信,像你那样自杀式的攻击竟然成功了!”
            “柯内莉娅人呢?”ZERO没有半点吃惊。
            “传来的消息说,她现在正与我军白刃相见。”
            “白刃?”ZERO带着笑意,“这种贵族式的战法还真是适合柯内莉娅呐。”
            柯内莉娅曾听说,从前欧洲的贵族们常常为了一时之气或是情缠纠葛,一言不合,拔剑相向,并引以为傲人风度,但今日手中的剑却是异常沉重,那些风流往事真到了战场上只会枉送性命。柯内莉娅从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她将凭着手中原本只作为装饰的剑,与最危险的敌人一决胜负。那个矜持得泛着银质内敛光华,被梦想和酒精包裹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柯内莉娅静看越迫越近的黑色骑士团,举剑直指对方首脑,面对三分于己的敌军,却没有一丝轻视:“你们全都听好了,他们也剩不下什么子弹!一旦拉近距离,枪除了上面的刺刀,没有其他任何作用!只有勇敢者,才有资格继续活下去!”
            布利塔尼亚军齐声发出大吼,向着黑色骑士团迎面冲去。两支军队狠狠撞在一起,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血雾。


          28楼2013-09-07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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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保持武器的优势,即使在极近的距离,黑色骑士团宁愿误伤也没有放弃使用枪支。冲在前面的人往往不是死于敌军的刀锋,而是脑后的流弹。
              柯内莉娅被十余名亲卫队成员用身体护住,暂时无虞。再一排枪响过后,两军已经彻底绞在一起,漆黑的夜色中唯凭喘息,分不清彼此。黑色骑士团终于抛下枪弹,抽出战刀,与布利塔尼亚军肉刃相见。不时闪现的刀锋划影,像是夏日的闪电,映出一张张惊惶扭曲的脸。身在深受不见五指的深渊,谁也无法明晰敌我之间的那条界限。惟有拼杀,才是出路。惟有死亡,才是解脱。不知有多少人在斩下敌人的首级之后,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形势已经坏得不能再坏,天亮之后,这里恐怕剩不下一个活人。
              “让开!”柯内莉娅大喝一声,推开护在她前面的卫士,“所有布利塔尼亚的战士们都听着,照我说的做!”她的剑搭上右臂,“刺啦”一声,一只右袖就被削了下来。即使是在黑暗中,她那头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的头发依然令人注目。
              “是,殿下!”布利塔尼亚军齐声回答,裂帛之声响成一片。一分钟不到,就将黑色骑士团从乱军中区分出来。
              黑色骑士团却不甘心就此落了下风,有人高声疾呼:“活捉那个长头发的,她是柯内莉娅!”杀红了眼的士兵爆发出震天呐喊,矛头一转,朝柯内莉娅的方向涌过来。他们就像是被血磨快了的一支钢针,虽然细弱,却能时刻指向敌人最薄弱的地方。
              亲卫队的压力陡然增大,即使有源源不断的人阻在黑色骑士团的面前,但都不行沦为他们前行道路上的踏脚石。“殿下小心……”话音未落,护在前面的亲卫队员已被人一刀扎进了心脏里。
              柯内莉娅终是体验到了吉尔福德所说的近在咫尺的地狱。究竟是什么,让从前安分守己的人变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他们支撑着那些人的不仅仅是对ZERO的信仰,而是铸进骨头里,在血管中不断奔突的恨意,还有压抑已久的渴望——自由。也许他们从前拿着笔,拿着锤子或是锄头,但一旦他们拿起枪,就只有一种身份——战士!并且是令所有布利塔尼亚军闻风丧胆的战士!柯内莉娅暗自摇头,她的士兵都是好样的,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被征服过,从来都不知道何为自由……
              即使如此,柯内莉娅仍然没有放弃,梦想与实力,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她一把抓住那像是旗帜一样的长发,手起剑落,全部斩断。
              “殿下!”
              “没事,”柯内莉娅将发丝捋到耳后,冲一脸紧张的副官微微一笑,“现在我跟你们是一样的!”说着举剑再次突到了前方。
              黑色骑士团骤然失去了目标,攻击却仍然有条不紊。柯内莉娅知道,这是ZERO在亲自指挥,他要在这里决定战役的最终胜负!
              即使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ZERO还是没有离开驻扎地半步。作为一个主帅不可亲身犯险,这是他与柯内莉娅的最大不同。
              屏幕上代表黑色骑士团的红点已经比战斗开始时稀疏了一半,而柯内莉娅的白点竟和红点的数量相差无几。短短一段时间的夜战,竟然令布利塔尼亚军损失了一千余人,迪特哈鲁特目睹此景,不由啧啧称奇:“ZERO!简直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简单也简单,只不过风险也大。”ZERO出人意料竟然买了个关子。
              迪特哈鲁特该死的好奇心又发作了:“ZERO!你明知道要是不告诉我,天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只下了一条命令,玉城和南都很好地执行了这就是全部。是不是很简单?”
              “什么命令?”迪特哈鲁特越发控制不住。
              “分出一半的人来,布利塔尼亚军做什么,就让他们跟着做什么。”
              迪特哈鲁特也不笨,立即明白ZERO的意思。黑暗中作战,第一要务就是准确地区分敌我,只要跟着割断右袖,就能暂时混进布利塔尼亚一方不被察觉,从而暗中歼灭。其中的危险也的确不小,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自己人杀掉。
              看迪特哈鲁特脸色微变,ZERO就知他在为那些被错杀的人惋惜,但他心里早有算计,布利塔尼亚军人数远比黑色骑士团多,换句话说,死于友军之手其实比死于敌军的概率要小得多,而他的计划远远不止于此。这时,ZERO又下了第二道命令:所有黑色骑士团成员全部脱掉上衣,以示与布利塔尼亚军的区别。
              战得正酣的柯内莉娅忽然一顿,只见所有的黑色骑士团成员都像着了魔似的扔掉上衣,赤膊上阵。同时后方传来不小骚动,有人只大喊一句:“有奸细!”声音便蓦的一断。柯内莉娅禁不住回头,一队黑色骑士团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布利塔尼亚军的中心腹地,袒露上身,左突右挡,数量竟不在少数,一照面,尘泥和血,是一张辨不清楚眉目的脸。再看己方士兵,比之两个小时前,居然少了数百人!柯内莉娅心头直向那海底深处一沉:又中了ZERO的计了!现在双方的人数已经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唯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柯内莉娅命令副官:“放出所有的照明弹,不能再给ZERO任何可乘之机!”
              曾经用来架设重炮的三脚架,重新有了用武之地。随着几枚照明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升上天空,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其暂时吸引,瞬间绽放如烟花绚烂,将天空上的累累伤痕抹平,也将每张脸庞映得纤毫毕现。慷慨地散下五彩的星芒,为每人都披上了一件华丽外衣,撒了一地的红酒,在人眼里,是无比的奢侈与靡丽。若不是那一阵淡淡的硝烟,此时就像是一个正在进行的盛典。配乐为军鼓,刀枪为仪仗。两方首领都在纵目睽睽之下优雅登场,亲眼目睹,万众期待的人站出来宣布:先生们,两位殿下,典礼正式开始!
              那一声媲美礼炮的枪响,最后的狂欢拉开了帷幕。脱离了任何伪装和言不由衷,只有勇敢和无畏才能受到敬仰。柯内莉娅和ZERO,作为两个主角,都深知,从现在开始,任何权谋都是多余,血与血,肉与肉的碰撞,才是这次晚宴的主题。


            29楼2013-09-07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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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ZERO仿佛对战斗的进程很满意,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显示屏,已经有半个小时,迪特哈鲁特无法确定这个人究竟是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而他也没有这个胆子敢揭开那张面具去看一看。
                “嘀——”,步话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迪特哈鲁特的思考。一长两短,应该是有紧急情况。他接过话筒,“嗯嗯”两声,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情况有新变化?”ZERO冷不丁发问。
                “是有点小事……”迪特哈鲁特连忙搁下话筒,“雷达发现了不明物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这里。”
                “小事?”ZERO盯着显示屏,语气并不十分轻松,“仅仅十分钟就突进了五十公里而让南和玉城都没有发觉,你还敢说这是小事?”
                “我立刻让他们设置炮火拦截。”
                “有什么可以拦得住他!”ZERO忽然一反常态地站起,“这样惊人的速度与敏捷性,你们的炮弹还没摸着他的影子就掉下来了!是那架lancelot,凭你们就想拦下他,笑话!”他抱着手臂踱起步子,心里默默盘算。
                “那……我立刻组织人手准备防御!”
                “没有用了,”ZERO摊开手,“没有两百人,别想阻止他,但是现在这里连一百个人都没有。柯内莉娅那里也不可能调动人手,你只能是白费力气。”
                “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待毙?”迪特哈鲁特也着起急来,虽然已经留有退路,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愿轻易撇清黑色骑士团,毕竟跟着ZERO随时都会有有趣的事发生。
                “谁说的?”ZERO声音一扬,“他是lancelot,别忘了我也有GAWIN!就让我亲自会一会他!”
                “真的?”迪特哈鲁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哪一次与lancelot的正面对战不是好戏连场,这次的生死决斗更是不能错过,到底是哪一个更强,这个问题自ZERO诞生之日,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翘首期盼一个结果,而今从来没有分出胜负两人又一次站在天平的两端。迪特哈鲁特不敢问:ZERO,你有把握赢吗?
                天上翻滚着战云,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累积起来的阴霾,悍然入侵,将天空的格局彻底打破,搅起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漩涡。沉闷的气流和低飞的雨燕带来讯息:这预示着一场北海道难得一见的大雨。北海道将在涕泗滂沱中,迈入九月。
                枢木朱雀骑士候在战争伊始便屡次请战,却都被柯内莉娅拒绝,理由只有一个:王牌武器只能在最后时刻登场。于是他不仅错过了稚内之战,连札幌也只是惊鸿一现。正在年轻的骑士侯以为败局已定之时,终于等来了渴望已久的出动命令——直袭黑色骑士团的驻地,击毙ZERO!
                鲁鲁修……少年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只枪上,漆黑的枪身让他想到了他的黑头发,然而枪声却唤醒了他生命中那个虽然短暂,却始终走不完的黄昏,无望而不可抗拒地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温柔的光晕中。他和他,手拉着手,在山岗上看着这一片土地在从天而降的黑色机甲下沦陷。掩过七年的日日夜夜,他的口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那双紫色的眼睛却敢在他的逼视下与他针锋相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欺骗。
                枢木朱雀咽下叹息,战场上,胜利女神不相信回忆。他看着那架巨大的黑色nightmare缓缓降临,任凭自己浪费掉最好的偷袭机会。直到现在,他依然坚信,即使易地而处,那恶人也一定会做跟他相同的事。
                “枢木朱雀骑士候。”ZERO并不是一个喜欢叙旧的人,lancelot用沉默来回应他的问候,“对于这一天,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呢。”
                “ZERO,不,鲁鲁修,直到今天我还是愿意如此称呼你。”
                骑士候的回答让ZERO吃惊,他突然意识到它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只是敌友那么简单,存留在过去,只是他早已记不起。在东京音乐厅里,他的目光从那个人脸上流离而过的时候,就有此预感。
                “我没想到我们竟然都还活着……要是一切都在那一天结束的话……”
                一个多愁善感的英雄……ZERO敏锐地抓住了敌人的要害,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将会十分危险。不过这要是在修奈泽尔的花园里,他倒是很愿意让他继续他的故事。不得不承认,骑士候的声音总令他不自觉地想要倾听。ZERO自嘲一笑,竟发现自己也有了多愁善感的潜质。
                “我……并不想跟你打。”
                “鲁鲁,你说真的?”
                枢木骑士侯有着跟修奈泽尔一样的坏习惯,喜欢用这个太过于亲密的昵称。真是不好的品味呐,ZERO心想。
                “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你以前从来都不会怀疑我的。”
                提起从前,骑士候的声音有了意料之中的动摇。“我……不知道是否……”
                ZERO甚至已经看见他左右为难眉头深蹙得模样——就是现在!GAWIN猛然腾空而起,背上两条的镰刃飞出圆转,合抱成围,从左右两边劈向lancelot的头颅。
                正在锋刃恰恰触到机体外壳的瞬间,lancelot身子一矮,就地滚到一边,顺势向GAWIN射出一梭子弹。ZERO猝不及防,借着GAWIN出众的反应速度才勉强避过。
                骑士候的声音远得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ZERO!不管过了多久,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得当吗!”
                “枢木朱雀!”ZERO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只是那淡淡的一句话,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操纵杆往下一压,GAWIN收拢双翼,向lancelot俯冲而下,肩上的hardron炮早已准备就位。“今天你是逃不掉的!”
                “那还很难说!”lancelot的驾驶员毫不慌乱,银白机体箭一般掠出ZERO的攻击范围。GAWIN目标落空,正要转身,已被狠狠一腿扫倒腰上。
                “这才几天不见,速度倒是提升不少,”ZERO冷笑,“不过凭你的攻击力想要伤到我是绝不可能!”钛合金铸成的机体,虽然因为重量的原因会降低部分速度,但是却是坚固无比,普通导弹都无法轻易穿透的外壳,即使是攻击力极为惊人的lancelot也无计可施。
                “到底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lancelot抽出离子枪,将功率提升到最大值,对着GAWIN的咽喉就是一记猛击。
                ZERO也不示弱,展开hardron炮迎面还击。两股光束交织在一起,产生的巨大斥力将四周的空气霎那间蒸发殆尽,爆发出强大压力场产生如同飓风一样的涡流,连nightmare都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两台机体卷翻在地。
                ZERO勉强操控GAWIN站起身来,才发现lancelot的枪口已经对着自己后背,王牌驾驶员的熟练程度果然不可小觑。
                “ZERO投降吧,说实话,我确实不想亲手杀你。”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傻话!“说实话,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手下!”ZERO大喝一声,镰刃竟然从反方向飞出,让枢木朱雀措手不及,差点被切下一只手臂。
                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圜的镰刃,是修奈泽尔特意为GAWIN二式加上的新设计,将原来焊接的铆钉改称活式轮盘。这一处小小的变动ZERO不以为意,没想到这次竟然就派上了用场。ZERO占得先机,当仁不让,趁lancelot立足未稳之际,再次使用hardron炮。
                “算你狡猾!”年轻的骑士侯暗自后悔错失良机,立刻打开右臂的最大防御盾牌,只听一声巨响,半空中蓦的腾起一阵光雾。舱内显示屏上,安全系数已降到了橙线以下,特别是右边驱动系统损坏不小。枢木朱雀试着动了动右臂,只觉涩重不堪,很难再进行有效作战。即使是改良过的防御盾,依然不能完全抵挡hardron炮的威力。
                “你的承受力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看来也有改进过呐。”ZERO有些小小的惊讶,“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击败我呐?”他望着伏倒在地的骑士侯,并不急着动手。
                朱雀缓缓站起来:“我不是来击败你的,我的任务是杀了你!或许你是天才,但是你不是个合格的士兵!”
                “你要做什么!”ZERO心中莫名一乱,在lancelot的逼视下,竟没有了思考的余地。
                到底拥有什么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士兵,ZERO从前只认为服从就是绝对的信条,但是从这场战役起,他已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究竟是毫不动摇的忠诚,还是攻城拔寨的战斗力,即使有千百个选择,ZERO依旧摇头。而枢木朱雀则做出了他自己的回答。
                真正的士兵,最重要的,是要有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随时准备牺牲的必死决心!
                当ZERO看着那道银色遽光朝着自己扑过来,任由hardron炮将他的装甲击得粉碎,金属的残片,散落一地,胸前焦黑的窟窿,瞪着狰狞的面目,舱门被高温瞬间气化,他看见里面栗色头发的少年,瞪着一双没有表情的眼,冷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雪。
                他仿佛陷进了一个冗长而沉闷的梦,梦中人都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孔。他明知道那是他失去的记忆,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割裂开的两个世界,他选择不再回到过去,再次面对往昔,何必自寻烦恼,欲辨忘言。


              30楼2013-09-0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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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真是要死在这里了呐,只是可惜,我一直希望是你亲手杀了我。”望着死神攀援而上,骑士侯若无其事,“对了,还有妮娜,最害羞也是最聪明的妮娜,抱歉,鲁鲁,我竟然差点就忘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布利塔尼亚的国家实验室里。尤菲……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研究流体sakuradite,她真的很有天赋,东京之战结束,她的才能就引起了军方的关注,罗伊斯伯爵亲自把她送进了国家实验室,比起我们,她是最安全的……”
                  “喀”,枢木朱雀突然停下来,隔着厚厚的雪幕,微微地笑:“对不起,鲁鲁,子弹好像用完了……但是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想跟你说,想跟你说……”他的语声如催眠曲,絮絮不绝。
                  ZERO的脸贴在窗前,那个与他一样的少年握着已经用光了子弹的枪,徒劳地扣动着扳机,他是个军人,就算是死,也不能放下武器。枢木朱雀清晰的声音仍旧透过无线电波不断地传来。“鲁鲁,我很后悔……要是当时,我是说七年前,如果我不顾一切留下你,你会答应吗?其实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向来拒绝如果……或许我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对你……”
                  语声戛然而止,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蔓延过鲁鲁修的眼眶,比血还要滚烫,几乎灼瞎了他的眼睛。他扑在无线电上,嘶声大喊:“你说,你说!我听着!你说,你,说啊……”
                  黑色骑士团的士兵收起枪,拔出了战刀。战无不胜的英雄,世间最强大的武器,输给了最原始的刀剑,这才是最讽刺的结局。“再见。”一句告别轻飘飘荡在耳边,枢木朱雀切断了无线电,ZERO的世界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在黑
                白的底片上,溅上一抹鲜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士一刀砍下了nightmare驾驶员的头颅。他不能阻止,在本能的野望面前,人总是无能为力。
                  枢木朱雀最后的笑语还在GAWIN中回荡,那一声“再见”被无数次地倒回,重放,直到连眼泪都觉得麻木。少年没有了依凭的脸庞,半埋在雪地里,就算是他的死亡,也沾不上一丝泥土的污秽。鲁鲁修不敢想象他最后的那个神情是否还依然带着笑靥。
                  “我对你……”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就像是独自走在这一片莽莽雪原,在看不到日出的望见浩荡别离,从今往后,再无牵连。
                  少年失去了头颅的身子,热度也在渐渐消散。他的身体懒懒散散地靠着,就像是正在安详地在一张铺满了天鹅绒的大床上沉睡。鲁鲁修不知道过去他是否也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默然相对。他是个最合格的军人,但却最不适合战斗。这不知是鲁鲁修的悲哀还是枢木朱雀的悲哀。
                  无法再继续……他毅然从鲁鲁修的位置退回到ZERO,退回到面具之后。他解开枢木朱雀胸前的口袋,掏出里面已经被血泅红的照片。那仿佛是一个头发剪得很短的少年,戴着黑色的宽边眼镜,军帽的檐遮到眉间,在鼻梁上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的手里抱着枪,头顶上澄澈的天空笼罩下,京都的街道历历在目。照片左下角用漂亮的花体签者一个名字:里巴路。翻过背面,ZERO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刚刚平复的伤痕又被人狠狠践踏
                  “要是看到鲁鲁修,帮我向他问好。这么久了,我很想他——里巴路。”
                  手指上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傻子,都是傻子……”ZERO闭上眼睛,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要托给这北风,带去京都。
                  迪特哈鲁特蹒跚着从树林里走出来,面容看来十分疲倦:“ZERO,战斗,结束了吗?”
                  “战斗……”ZERO喃喃自语,“算是,结束了吧……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一时语塞,竟失去了说话的立场。“迪特哈鲁特,向札幌战场所有人员,特别是要让柯内莉娅知道,枢木朱雀骑士侯,已于八月三十一日凌晨五时十五分,被我军击毙……”
                  这时札幌战场的决斗已经处在最后关头。两军死伤惨重,黑色骑士团仅剩五百余人,南早在一个小时前阵亡,只有玉城在独撑大局。而柯内莉娅也好不了多少。整个布利塔尼亚不过四五百人,她的亲卫队也只剩下十余人在苦苦支撑。
                  枢木朱雀骑士侯阵亡的消息一经传来,立刻改变了整个战事的局面。黑色骑士团群情振奋,竟掀起了新一轮的进攻狂潮,将布利塔尼亚军逼得节节溃退。柯内莉娅斗志全无,面如死灰,她没有料到连这条布利塔尼亚军最后的血脉ZERO都要亲手斩断。雪落的那一刻,生命也随着一同陨落。那个少年……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尤菲米娅的托付。
                  “殿下,殿下,我们快顶不住了!”副官的焦急的声音让柯内莉娅心烦意乱。眼前的黑色骑士团正以前所未有的声势,发了疯一样向前拼杀。
                  “我们败了,我们败了……百战百胜伟大的布利塔尼亚,居然败了……”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她脸上滑落,柯内莉娅宁愿相信那是鲜血。
                  “殿下,快走!”副官推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柯内莉娅突然暴怒起来。这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失败,必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她挣开挟持着他的亲卫队,挥起手中卷了刃的佩剑,“为了布利塔尼亚!”
                  亲卫队的士兵都湿润了眼睛,不由自主让开一条狭窄的小道,不只是谁喊了声“殿下!”,柯内莉娅回头,只见所有的人都举起右手,行着军礼。
                  “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投降吧,黑色骑士团不会伤害战俘。”柯内莉娅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不知道是雪下得太大,还是她再也睁不开眼眸。
                  “殿下,我们……”
                  “你们现在就想违抗我的命令?”柯内莉娅的声音在北风中高扬,布利塔尼亚的皇室总是隆重而骄傲,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要有人,把我柯内莉娅亲卫队的名声继续传下去!”
                  “YES,YOUR HIGHNESS!”
                  “黑色骑士团,让我亲自来领教领教你们有多厉害!”柯内莉娅高擎着利剑,头也不回,她酒红色的披风,像一蓬烈火,在冰天雪地中炽热地蔓延。如流星划过天际,义无反顾地坠入那暗色的汪洋,一闪,便永远沉入了深渊。
                  “殿下!”随着一声沉痛的呼号,曾经威名赫赫的布利塔尼亚柯内莉娅队从历史的舞台上黯然退场,残军们抛下武器,“我们投降了!”
                  时间在此刻稍作停留,由迪特哈鲁特记录下来,再通过黑色骑士团的电台向全世界宣布:八月三十一日上午七点零五分,柯内莉娅阵亡,布利塔尼亚军投降。


                32楼2013-09-08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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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善解人意的乐队适时奏起了一曲last dance for me ,三快三慢,神情上些微的疏离,身体却始终相依。修奈泽尔揽着海伦娜的腰,笑容让女人深深沉迷。她的眼角恰恰触到男人唇边的笑意,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将脸贴在他的肩上。包裹在上好衣料里的匀亭骨肉,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疏懒的薰衣香,从修奈泽尔的袖口泄出来,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
                    海伦娜发现二皇子的舞技也是出类拔萃,每一次手脚都出现在最适当的位置,她自以为舞艺已是十分出众,但在修奈泽尔的臂弯里,她就像是个初学跳舞的乡下女孩,情不自禁顺着二皇子伸展出的曲线舒开身体。惯来被众人捧在手心中的海伦娜,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还不等一曲终了,修奈泽尔忽然凑过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外面走走?这后面有个园子,风景很是不错。”
                    海伦娜绯红了脸,却是欲拒还迎。十九岁的女孩,正是满脑子浪漫想法的时刻。无论是罗密欧朱丽叶,还是简爱罗切斯特,故事中总会有一个开满鲜花的幽静花园。
                    修奈泽尔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就离开了大厅。
                    海伦娜并不是一般那些容色出众却头脑简单的女人,私生女的出身让她在幼时就对这个世界有了最初步的实际了解。美丽却贫寒的母亲,在年老色衰之后与父亲的其他情妇一样,遭到毫不留情的抛弃。海伦娜早在八岁的时候就意识到,她自己也只能有两条出路:一是早早嫁一个同样贫穷的男人,在满是泥泞与粗口的贫民窟里洗衣煮饭,生养几个孩子,然后老死,二是步上母亲的后尘,依附上一个贵族,在得到最后一点可怜的赡养费以后被遗弃。清醒地认清现实,却让海伦娜更不甘愿。自她十四岁凭借惊人的美貌被星探发现,并迅速走红之后,就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努力。而她苦苦等等待了近二十年的机会现在终于来到,她仿佛看到金光闪闪的王妃宝座正在向她招手。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看她蹙眉不语,修奈泽尔反而有了些兴致,在他看来这样的一张脸,本就不适合太过于欢乐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
                    “只是?”
                    海伦娜星眸半掩:“我想到了我的母亲。”
                    这个芳达小姐倒是不同,修奈泽尔眯起眼睛,其他的女人早就为博他一笑花招百出,但是他也没有兴趣继续软语温存。不耐之下,二皇子礼貌不失:“你的母亲,想必和你一样美丽。”
                    海伦娜嫣然一笑:“我和我的母亲长得很像,她是十一区的原住民,我的黑发和眸色就是来自她的遗传。可惜,我的鼻子和下巴长得象我的父亲,因此并不讨她喜欢。”
                    “是触景伤情?”
                    海伦娜一愣:“是吧……我没想到殿下会这么直白。”她偏过头,撩了撩挡在额前的刘海:“她一直想我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但是我却始终让她失望,五年前离开家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想,她到现在还是怨着我的吧……”
                    深色的眸瞳,盛了一帘浅淡星晖,蓦然看去,竟荡涤成一袭紫影,浩然成川。
                    修奈泽尔忽然有了一种有如溺水的感觉。该死……不管过了多少年,他终究没有学过游泳。
                    女人将一夜的繁华都抛在了脑后,她的手很凉,修奈泽尔握着的时候,像是捧着一块冰,与她的手同样冰凉的是她的唇。她揭开了碍事的面具,笑得成熟而风韵,耐心而细致地引导着修奈泽尔。
                    她背叛了荣耀、忠贞与羞耻,将自己安全交托给欲望……还有那所谓的幸福去支配,而修奈泽尔也背叛了他的血统、高贵与责任,展开胸怀不顾一切地去承接为时过早的冲动……或是爱情。
                    当海伦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修奈泽尔——布利塔尼亚的二皇子居然吻了她,吻了一个出身卑贱的私生女!极度的惊讶让她竟忘了闭上双眼,修奈泽尔的蓝眸子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殿下……”
                    “有人告诉过你,你有多美丽……”
                    那些湿热的话语让海伦娜头晕目眩,就像是一觉醒来的灰姑娘,脚上却穿着水晶鞋。一字一句都是那样深挚,海伦娜阅人无数,知道,若不是恋到了极致,决不会在刻骨温存中读出隐隐的痛楚。
                    “海伦娜……”
                    “是的,殿下。”除了简单地回应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这个男人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让每个靠近他的女人都不可自持。
                    “我承认对你很有好感,但是我不喜欢你的名字,总让人想起带来战争的海伦。”情热处修奈泽尔忽然神色一淡。
                    “只要殿下喜欢,名字有什么关系?”海伦娜伏在修奈泽尔怀中,柔美的腰身紧贴着他的,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如此的一个美人投怀送抱。
                    “我……叫你玛丽安娜,好吗?”修奈泽尔的手顺着她柔软的头发滑到腰际。
                    “玛丽安娜,”女人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一夜,这双手,这个令她迷醉的男人,“殿下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从今天起,我就是玛丽安娜了……”
                    “我亲爱的玛丽安娜……”
                    女人曾经问过修奈泽尔,要是有一天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个闪光的名字,该怎么办。他那时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不是这个问题太困难,他只是需要时间作出最诚实的回答。他让她一等,就等了十年。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贯穿了女人三分之一的生命,让她时刻期待,又总是在下一刻失望。怒放的蔷薇,总是最早凋谢,而她更是时刻准备倾洒一生的热情,去成全一个晚上的恣意荒唐。
                    她紫色的裙摆撩乱了修奈泽尔心,他的理智随着她眼角的风情荡漾到梦的彼方。女人的手缠上他的脖子,唇上勾着心满意足的叹息,修奈泽尔的脸埋在她的胸前,他发现,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
                    “是的,是的,我是玛丽安娜……”芳达小姐在心中不住重复。世界上名叫玛丽安娜的人多不胜数,只有她于那个男人才是特殊的存在。
                    她太年轻,不知道二十年前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怎样不可磨灭的光荣与梦想。那些叱咤风云的传奇上,已经找不到她的蛛丝马迹,唯有某些人偶然想起,追怀起当年的日日夜夜,悄然神往。而在海伦娜的眼中,这就是修奈泽尔亲手为她打上的烙印,也是她立下的誓言,她是他的,直到死去。
                    忽然间女人身子一僵,绝丽的面容就此枯萎下去,连修奈泽尔都无法阻止她逐渐的苍白。献血从她红润的唇间涌出,猝不及防地溅上修奈泽尔白色的军礼服。
                    他错愕地仰起头,正对上一管黑洞洞的手枪,浸在夜色中的人,让他如同灭顶。
                    “是你,我亲爱的鲁鲁。”
                    少年一言不发,只把枪口从女人身上转向修奈泽尔的头。
                    即使命悬一线,二皇看来却并不惊慌,怀里女人的身体依然温软,微张的红唇,半睁的眼眸,仿佛正要倾诉出绵绵的情话。“鲁鲁,这么久不见,脾气还是这样不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配问!”少年从牙缝里憋出来一句。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好不容易处理好北海道的那一堆烂摊子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到的却是这样场景。
                    男人竟然笑出声音:“亲爱的鲁鲁,别说你在吃醋,这样的玩笑我可开不起。”
                    鲁鲁修嗓子都要挣出火来,却被这句话骤然浇灭,他猛地意识到只图一时之快的冲动,将自己置于一个怎样不利的情势。精明的大脑瞬间演绎出最适当的反应,操纵面部肌肉做出万般不屑的样子,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你是在赌我的忍耐力,别以为我不会真的开枪。”
                    但修奈泽尔比他更加笃定:“那就让我们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会活到最后。”
                    “你好像忘了,我亲爱的修奈泽尔哥哥,”少年并不打算只因为他的几句话丢盔弃甲,“你曾经在我母亲面前发誓,永远不会欺骗我,你现在还记得吗?”
                    “出去一趟,果然长进不小,知道拿我自己的话来威胁我了。”修奈泽尔心里苦笑,这孩子算是抓到自己软肋了。
                    鲁鲁修步步紧逼:“现在你敢再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你没有说谎?”
                    修奈泽尔将那个可怜的女人抱到一边放下,合上她的眼睛。他有些惋惜,这样的一个美人在他面前香消玉殒,即使再如何无情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抬起头,那抹熟悉的紫色眼瞳就在不远处诱人地闪动。
                    “我想,或许我可以解释。我和她……”修奈泽尔退了几步,摊开手。那个人发起疯来就像一头小狮子,没准真的会控制不住他的爪子。
                    “解释?”鲁鲁修冷笑,“你以为我杀这个女人是因为你们两个的关系?修奈泽尔,你太小看我了!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别想拿这个来搪塞我!”
                    二皇子开始觉得有点不妙,却不得不强作镇定:“亲爱的鲁鲁,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现放下枪,我们慢慢……”
                    “砰!”修奈泽尔下意识一弯腰,一声尖锐嘶鸣贴着他的头顶掠了出去,猛回头,背后的那棵树上已经添了一个窟窿。要是他慢零点一秒,就会脑袋开花。该死!这小子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少年握枪的手不能抑制地颤抖,望向修奈泽尔的眼神让他第一次意识到那双流动着晚霞的眸子也可以如此毛骨悚然。“你……还在说谎!”
                    “我没有!”修奈泽尔仍然在负隅顽抗。
                    “你叫她玛丽安娜!玛丽安娜!”少年几乎撕破喉咙才喊出那个名字。泪光惊现,凝在眼角,固执地不肯滴下。
                    完了……修奈泽尔初次品尝绝望滋味,比想象中还要苦涩。他现在终于知道库洛维斯在死前的那一瞬,是个什么模样。眼看那个黑发紫眸的少年射出愤怒的子弹,除却战栗,无力逃避。


                  34楼2013-09-08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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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午,修奈泽尔的军队在东京四周展开一条扇形防线,两翼处集结了绝大部分的驻军。平民自卫队在士兵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拆除城内的建筑,用以加固防御工事。修奈泽尔通令全城,决心死守,誓要与东京共存亡。布利塔尼亚的二皇子凛然立于高阶之上,金发随着冬日的烈风共军旗招展。他慷慨激昂的演说让每一个在场的布利塔尼亚人热泪盈眶,深深为皇子殿下的胸怀气度而拜服。当常有许多布利塔尼亚少年当场报名参军,二皇子嘉许之下,亲自为这些勇敢的年轻人命名为“幼狮团”,在简短的阅兵仪式过后,这些连枪都没有碰过的少年就被直接运到了战场的最前线。
                      ZERO望着那一片鳞次栉比的风华都市,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年,历经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遇到了最不可忘怀的人——一座记忆之城。今天他再次远眺,却是两般不同心情。从今以后,他即将以征服者的身份,俯瞰这座吞噬了他全部少年时代城市。
                      横滨登陆,直到现在ZERO想起来还是禁不住得意,这次战役将和他的名字一起,在世界的军事教科书上占据一席之地。实际上这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迹很简单,津轻海峡深达五百五十米的海水,不但让布利塔尼亚的舰队能随意驰骋,对于潜艇来说,也是极好的掩护。津轻海峡地理位置特殊,东边是北大西洋暖流影响,因此终年不冻。看似对庞大的布利塔尼亚军有利,实则成为黑色骑士团登陆成功最重要的因素。除了东边的北大西洋暖流,海峡西侧还处于千岛寒流的控制之下,两股洋流相互作用,致使海峡两边海水的盐度不同,东面表层海水密度明显高于西侧,而西侧的深层海水为了填补表层的空隙自觉流向东部。ZERO仅仅利用了这一点,就上演了一场暗度陈仓的好戏。他只要命令所有黑色骑士团的潜艇关闭发动机,海水自然会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而布利塔尼亚最为先进的雷达也不肯可能探测出任何蛛丝马迹。就这样,借助自然的力量,黑色骑士团完成了看似最不可能成功的战略部署。
                      “ZERO,布利塔尼亚方面请求通话。”迪特哈鲁特突然接到消息。
                      “哦?”ZERO不假思索,“对方是什么人?”
                      “二皇子修奈泽尔。”
                      ZERO稍稍顿了顿,终于决定:“接过来吧,我倒要看看现在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修奈泽尔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上,跟一个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副在ZERO看来明显是自欺欺人的气定神闲,依然还是那样让人觉得可恶。
                      “是来向我投降求饶的吗,修奈泽尔?”
                      “你说呢,ZERO。”他修长的手指斜斜支在额上,眉棱微挑。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停止吧,ZERO。以后你会后悔。”修奈泽尔无比笃定。
                      ZERO轻轻冷笑:“二皇子殿下,那我问你,你现在后悔当初救了我吗?”修奈泽尔选择的沉默让ZERO占了上风。“既然你无话可说,还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
                      “提你的条件吧,ZERO。”修奈泽尔一针见血。
                      “娜娜莉,”ZERO加重了语气,“我只要娜娜莉。
                      “这……”修奈泽尔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什么都行,但惟有这个……”
                      不想再看见他的脸,ZERO忽然切断了信号,修奈泽尔的面庞扭曲着化成一屏苍白的雪花。他们之间最短暂的一次对话,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十一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斗已然来临。
                      十一月二十一日傍晚,黑色骑士团集结完毕,左右两翼同时出击,扑向严阵以待的东京城,ZERO一反坐阵指挥的惯例,竟登上GAWIN,冲在了部队的最前沿。黑色骑士团的前锋线与布利塔尼亚军一经接触,就如苍龙入海,在一片炮火汪洋中,翻搅出更加惊人的巨浪。射线枪正负离子对撞所激起的灿烂光华在天际中绽放出一道又一道虹霞,如同死神的微笑,绝美而残酷,让人还来不及赞叹眼前的美景,就被其产生的强大辐射能瞬间气化成一缕飞烟。陆军重炮掀起的巨大冲击波,形成媲美镰刃的风刀,威力过处,一地的支离破碎。
                      ZERO的GAWIN在两军之中是如此醒目,他是黑色骑士团跟随的神柢,也是布利塔尼亚仇恨的中心。双方的战火在他身边交融舒卷,汇聚成远胜银汉的瑰丽图画。
                      不自量力……他嗤笑那些涌向他的布利塔尼亚士兵。他们都是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连握枪的姿势都是那样笨拙。同伴倒下去,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后面的人就已踏着他的足迹继续向前——他们都是合格的军人!ZERO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名叫枢木朱雀的年轻骑士候。作为军人他们是如此合格,但却是如此不应该成为军人。他摇了摇头,决然按下了按钮。
                      两束猩红的急光从GAWIN的双肩骤然射出,如燎原之火烧过秋天风干的草野,漫起一阵炽热风潮,将这一冬的严寒都驱赶开。无人能承受Hardron炮的愤怒,布利塔尼亚士兵用徒劳地血肉筑起墙围,也不能阻挡ZERO前进的步伐。GAWIN这庞然大物,就像是泰坦神族,浩浩荡荡碾过布利塔尼亚的防线,带领着麾下最英勇的战士,去见证,去征服!
                      黑色骑士团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攻势也没有让修奈泽尔产生动摇,拒绝一切以关心为名的软弱,二皇子亲口直言:东京沦陷,我便以命相殉。他负手立在空荡荡的市政厅,心想着郊外的私人别墅里,那幅画是否还安好……
                      到了半夜,东京的平民自卫队正式投入战斗,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但这支临时组织起来的部队战斗力却不可小觑,以保卫自己的家园为念,甚至比布利塔尼亚的正规军还要不顾性命。城外的战线已基本结束,布利塔尼亚军退入城内,与紧追不舍的黑色骑士团依据地势展开巷战。
                      巷战,从来都是黑色骑士团的天下,连ZERO也不明白为什么修奈泽尔会采取如此不智行为。即使布利塔尼亚军民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东京在与夜色如此密合的暗流中一点点被蚕食,沦丧,到十一月二十二日凌晨,几乎三分之一的东京已经落入了黑色骑士团的掌控。这座拱卫着布利塔尼亚最高权威与荣光的城市,正以一种最为屈辱的方式,褪去昔日的辉煌。
                      不到半天时间,黑色骑士团已完成四方合围之势,在东京租界内,以市政厅为中心,筑起一道直径八公里的包围圈,将布利塔尼亚主力一举囊括在内。一千六百人,ZERO算得清楚,仅凭这么一点武装,想要突围,那是天方夜谭。随后,黑色骑士团暂停了攻击。
                      修奈泽尔安然高坐,四面楚歌中,岿然不动。他的手指磕在楠木桌子上,发出喑沉的钝响。我亲爱的鲁鲁,他望着窗外延烧成孽火的战云,眉间蹙紧了又舒展开。你想要报京都的一箭之仇呐……你是要让我也像六家那样自我了断,还是活活在你面前困死?
                      但是,我却还不想死……
                      修奈泽尔叫来了巴托雷:“是时候让那个东西出动了吧。”
                      “殿下不再考虑一下,一旦……”
                      “巴托雷,”修奈泽尔不悦,“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忤逆我了?”
                      “是的,殿下!”
                      片刻之后,修奈泽尔敏锐地感觉到东京市政厅的大地正在微微地颤抖,开始就像是清风拂过沙砾,不多时就如同一场剧烈的地震,将桌上的文件抛成白雪,散了一地。洪雷一样的轰鸣振聋发聩,如果此时在市政厅的上空俯瞰下去,就会发现整个市政厅的穹顶竟然就像是一只眼睛般缓缓睁开,深漫黑瞳中,有幽隐的光芒闪烁。修奈泽尔听到无数人在呼喊,他扶着桌子站起,正好瞥见青空中拉出的那一道刺人眼目的金线,一个转折,一头扎进层云中,不见踪影。


                    38楼2013-09-09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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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金属碰撞,动静轻微,但仍是惊动了一向浅眠的修奈泽尔。他睁开眼,只见蜷在一边的少年费力地抬起头,开合的唇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四肢上的枷锁,一动,便叮当作响。
                        “是渴了吗?”修奈泽尔探过身子。额头有些烫,但一边的伤口却没有发炎的迹象,结了痂的疤,修奈泽尔并不打算消掉它。这是他一手赐予的印记,能时时刻刻提醒那个危险的ZERO,反抗只是徒劳无益。
                        少年别开脸,一字一句,这次他听得明白: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修奈泽尔搂着他的肩,强把水灌进他的口里,看他被呛得喘不过气,被迫浮现出绯红的神气,才轻轻拍着他的背:“别犯傻了,我亲爱的鲁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挣扎之下,衣衫底隐约可见的暧昧痕迹,清楚无误地宣告着强悍的占有。修奈泽尔翘起眉角:“要是你觉得疼的话……”
                        鲁鲁修两颊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音,只好倦倦拧头,不再看他。
                        修奈泽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一片浮云正悠悠闲闲飘过窗口,天空蓝得就像在海水中漂过一样。“我知道你在怨我,也知道拟在担心你的黑色骑士团。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放他们离开。”
                        “自从你在战场上不告而别之后,黑色骑士团在扇的带领下从东京退却,而我布利塔尼亚军趁势反击……我亲爱的鲁鲁,你的黑色骑士团已经分崩离析,再也无法形成气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看少年的脸无动于衷,修奈泽尔的语声又放柔了些:“这一次是真的,别忘了,我在你母亲面前发过誓,绝不会欺骗你。”
                        鲁鲁修身子怕冷似的颤抖起来,连带着锁链也响成一片。他回过头,瞬也不瞬地看定了修奈泽尔,突然撑起来张口啐了他一脸:“别让我……再听到,你提我的……母亲!”说罢,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修奈泽尔默不作声,从衣袋里抽出手巾擦干净了,一双手贴在少年面上,絮絮地说:“我亲爱的鲁鲁,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吗,但是在我兑现我的诺言之前你就离开了我,这可不算我骗了你吧……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或许会让你等得有些久,不过,请你再耐心一些。”
                        在第二次东京之战结束后两天,十一区总督,二皇子修奈泽尔请求觐见皇帝陛下,报告最新情况。皇帝欣然应允,并赐给修奈泽尔一只两千人的精锐部队作为他的直属亲卫,其眷宠程度甚至是大皇子也有所不及。
                        帝都的繁华,是饱经战乱的东京远不可比的奇迹。那些在太阳底下闪烁着银色光泽的宏伟楼阁,只存在于战前东京的记忆里,现在,已是少有人记。修奈泽尔曾在空中俯瞰整个东京,就像一块正在流血的伤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愈合。他坐在车中,任万千士兵簇拥着,在全帝都民众的欢呼与称颂中,安享由他自己建立起来的万丈荣光,如此理所当然。
                        这场面,应该也让他见识一下……他忽然念到了他,摇下车窗一角,二皇子的金发在长龙一般黑压压的车队中尤为引人注目,又掀起了一股狂热风潮。不可否认,现在的修奈泽尔声望直逼当年闪光的玛丽安娜,成为布利塔尼亚新的偶像与骄傲。
                        每一个时代都需要新的英雄,然而并不是每一个英雄都会被这个时代认可。有的倒毙在行者的原野上,有的则昙花一现,在还没有来得及照亮民众的视野,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空。相形之下,修奈泽尔一向是认为玛丽安娜比较幸福,她曾经让多少在泥沼中摸爬滚打的平民看到了跻身贵族的希望,让他们不必再像先辈一样,生于泥土,最后也会归于泥土。现如今修奈泽尔的亲卫队,十有三四是从平民阶层提拔上来的少壮战士。从这一点上来说,鲁鲁修与他的母亲一脉相承。唯一的区别是,化身为ZERO的鲁鲁修,承诺的希望是要用生命去换取。
                        人,经过了几千上万年的进化,似乎仍旧没有办法丢弃史前时代的留存遗迹孤注一掷的时候还有能站出来说不,但若是众口一词,那便自然而然地人云亦云起来。人终是害怕着寂寞和孤独,总是近乎偏执地想方设法与群体保持一致。对于英雄的造就,也脱不开这种庸俗的模式。要是树立一个偶像太轻易,要推翻他也不是难事。正象当年对玛丽安娜王妃的死提出质疑的,修奈泽尔仔细数过,最多也不过三人。因此他始终对民众抱着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他们太容易受到诱导与恐吓,天生渴望安定的共性给了他们懦弱的理由。即使在这热烈如火的一片欢腾里面,修奈泽尔照样读出了每个人眼底的那点冷漠,这让修奈泽尔感到无比的倦怠。
                        布利塔尼亚巍峨的皇宫已经在大路尽头微露峥嵘,修奈泽尔回想,自今年四月,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不曾回到这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家,如果这里也能称之为家的话。侍者传话,说是皇帝陛下偶感不适,觐见延后。修奈泽尔按礼说了几句似明非明的淡然问候,除了恭祝陛下早日康复,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队布利塔尼亚的一片忠心。
                        傍晚时候,修奈泽尔的宫邸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有的士官只看到逶迤到地的黑袍一闪,那人就已不见了踪迹。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修奈泽尔享受着难得悠闲的恣意时光,“竟然敢让我等你这么久,V。”
                        她解下斗篷顺手抛给巴托雷,露出一张稚气面容:“请原谅,殿下。在皇帝陛下那里耽搁得太久了。”
                        “果然,那个老头子是在装病吧……”修奈泽尔拧起眉,今天的红茶太过于甜腻,离开仅仅半年,宫里的侍从竟然连他的喜好都忘了,“这样看来,是实验已经接近尾声了?”
                        “如果我的估计没有错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了。”V的神情也并不轻松,“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不过殿下回来得正是时候。”她的面上又露出幼女一般的微笑,不知道她年龄人或许会真的认为那只是哪家贵人的爱女。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奉承?”修奈泽尔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的舌头,手一倾,半杯红茶就这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流入花园,在上面留下深褐的蜿蜒痕迹,就像是被弄污了妆的脸,让修奈泽尔想起海伦娜泼在那个倒霉伯爵脸上的酒。
                        V显得不慌不忙:“这几十年的时间,看也看得够多了。”
                        修奈泽尔缓缓站起身,在庭院里踱着步子,V不敢大意地随在他的身后。这次见面让她感到二皇子的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她不熟悉。
                        “V,”她听到修奈泽尔叫她,忙应了一声,凝神细听,“你肯定那个人能解除你们族人定下的契约?”
                        “是的,殿下,”V躬身作答,但言辞间却殊不客气,“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解除契约的话,那么就非她莫属。可是殿下,请注意您的措辞,族人这个词客并不包括我在内。我是后天通过进化才获得同他们一样的身体特征,但我却没有geass的能力,遇到伤害也会死亡……就像娜娜莉,不是么?”
                        修奈泽尔忽然有些烦乱,或许是这这满园的花树长得太杂乱无章,遮住了他眺望天空的视线。“很抱歉,V,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当时,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不赞成让布利塔尼亚的纯正血脉接受‘进化’实验的。”
                        “殿下不用为自己辩驳,”V舒缓了面容,“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证实皇室基因是否适宜于‘进化’。如果您不同意的话,陛下难保不会牺牲其他子女,到时候结果仍会是一样。难道……”V挤出一个近乎诡谲的微笑。“殿下对娜娜莉公主怀有特殊的情感?”
                        “看来你打听小道消息实力并不逊于你的奉承功夫。”修奈泽尔不着声色,化开V的试探,“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到时候,我回保证你族母的安全。”
                        “谢谢殿下的关照,也请您多多小心”V低下头顺着方才的话再进一步,“十一皇子殿下的未来还掌握在您的一念之间呐。”
                        这个少年必将弑父,化身最后的火焰之花,刹那开放!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有不可改变的宿命,如果你注定要在饮下最后一滴血之后选择灭亡的业火,那么我就相信在这个永恒运动着的宇宙间,一定存在欺骗神灵的办法,让我能够在你坠入天际之前,拉住你的手。
                        “我要是真想小心,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天上的云倏然被秋风吹皱了容颜,破碎成蔷薇花瓣似的剪影,东风,来自万里之遥的十一区,在跨越穹苍大洋之后依然带来那里泥土的清新气息。修奈泽尔舒展开身体,那微凉的气流就从他衣衫缝隙里短暂栖息。
                        “两天之后,开始行动。”


                      42楼2013-09-13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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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是您啊,父皇。”修奈泽尔没有转身,右手紧扣着枪柄。
                          “当然是我,”皇帝不急不徐地应着,“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太吃惊,这真让我失望。”
                          “父皇您不是身体不适吗,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闲极无聊,过来走走。顺便听听我最宠爱的孩子市如何计算着要谋害他的父亲。”
                          “父皇,您过虑了……”话音未落,修奈泽尔猛然跃起,顺势拔出手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他几乎可以想见那张衰老的脸在自己面前瞬间崩溃。
                          然而在扣响扳机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这枪……竟是空的!饥饿的枪膛之中,带走的,除了咆哮着的空气,还有他的愤怒。“是你,V!”
                          “二殿下好聪明,”V像个小孩子一样拍着手,“可惜刚才的警觉不够高,被我悄悄换了子弹。”
                          “你不想救你们的族母出去?”修奈泽尔无法理解,自从踏进这里,就像是陷进了一个真相与谎言的迷宫,谁都休想全身而退。
                          “抱歉,殿下,”V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幼嫩的手指纠结成一团,“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这个女人是我的什么族母,那些所谓的族人也只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称谓。我只是你们‘进化’试验的失败品,不能完全继承geass的能力,让我们及不容于人类,也无法在他们中间获得认同。只有我,娜娜莉才是族人。至于这个女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帮那个老头子!”修奈泽尔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什么原因,什么理由,什么信仰,统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人世间所有的欲望、爱恨,包括种种不可告人的隐秘一网打尽,缠得他喘不过气。
                          “这很简单,”皇帝亲自做出了解释,“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承诺,让她可以摆脱试验品的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个国家。”
                          “这是谎言,”修奈泽尔嗤之以鼻,“利用完之后,你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这是你的一贯作风。”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皇帝怜悯地看着曾经最信任的儿子,“她相信了,这就够了。而你,我的孩子,我对你寄予那么高的期望,下一任皇位必将属于你……”
                          “别说傻话了,”修奈泽尔毫不客气地叫破他的用心,“你根本不想任何人做皇帝,哪怕是你的儿子!你要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永远为王!”
                          “别想拖延时间,”皇帝笑了,“你的这点小伎俩还瞒不过我。不过,你说得很对,从今以后,我就可以不老不死,谁也别想夺走我的权力,死神也无计可施!”
                          “你已经破获了geass的秘密?”
                          “你很聪明,修奈泽尔,”皇帝点头,“不过我一向认为太聪明的人始终活不长。七年前你在我的书桌上偷看到对鲁鲁修的占命时,就应当由此觉悟。”
                          “原来你那时候就知道了……怪不得……那些流言蜚语想必也是出于皇帝陛下您的授意了?”
                          “鲁鲁修必将弑父,你想借着他铲除我,还不必弄脏自己的手。我从七年前我就等着你来反我,可是现在的你真是令我失望,竟然妄想要改变神的旨意!”
                          修奈泽尔行将绝路,索性将十余年来按捺的话一次说了个痛快:“在你眼中,哪里有神的存在,你早就把众生都当成了你的玩物。神谕,不过是幌子!玛丽安娜有什么错,你为了得到她的威望,将她关在这个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娜娜莉有什么错,你竟然忍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毒手!库洛维斯有什么错,你烧掉他所有的心血,将他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尤菲米娅有什么错,你明知道她厌恶战争,却把她派往最危险的十一区!柯内莉娅有什么错,在最危难的时刻,你竟然还向她发出了进攻的命令!你从不把我们当成你的儿女,我们,只是你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除了乖乖等待你的摆布,就像是大哥那样,才能在你的眼皮下面苟延残喘!”
                          兄弟姐妹……他曾目睹那些蔷薇花瓣的凋落,无动于衷。这就是袖手旁观的代价,修奈泽尔心知肚明,却不得不饮下这杯鸩酒。当同样的厄运降临自身,才发现自己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皇帝哈哈大笑:“修奈泽尔,到现在你还能嘲笑我,让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和力量。你的计划近乎天衣无缝,要不是V,只怕现在我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不过你也不用后悔,即将展现在你面前的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试验,你该为此由衷地感到荣幸!”皇帝的手抚上女人的面颊,薄薄的肌肤在他的指掌下微微颤抖。
                          “这都要感谢你,尊贵的族母,你将是人类新的夏娃。”皇帝牵起那火焰般盛开的红发,轻轻一吻。
                          “从被你们关在这里开始,我就一直等着这一天。”女人眼里的波光漫天一卷,烧成恹恹的灰烬,“但是你不会成功!”
                          “这也是你的预言?”皇帝提起沉沉压在她身上的铁链,锈迹斑斑,早已和伤口长在一起,一经牵动,愈合多年的创口立时被撕扯开。女人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呻吟,风箱似的喘息,溢出鲜血的味道。
                          “即使我说是,你会相信吗?”女人眼角晶光浮泛,延着她精雕细凿的面容蜿蜒成明灭的清流,“就算是真的神明降临在你的面前,你也会绝不犹豫地取而代之。”
                          “你说得不错,”皇帝猛然回身,一枪射向修奈泽尔的膝盖,“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仿佛一根粗大的钢锥穿透骨头,还来不及惊讶,碎裂的疼痛就将修奈泽尔的神经完全淹没。“该死的混蛋!”二皇子的嘴里生平第一次吐露出市井粗口,却丝毫不能缓解足以令人崩溃的折磨。腿上的那块骨头像是被连根挖掉了一样,刹那间一阵空虚。
                          “抱歉,修奈泽尔,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觉得不安。”皇帝把枪扔给V,“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拿不动枪。你大概忘了,正是因为我,布利塔尼亚才会成为现在的这个帝国!不过你放心,修奈泽尔,你的痛苦不会持续多久,很快,你就可以去见你一直想念的人。”
                          皇帝的笑,别有深意,但修奈泽尔的大脑却在拒绝着思考。只见皇帝取出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插进覆满红锈的锁孔,生涩地旋动,吱吱作响。失了重心的女人,倏然离开依附了千年的石壁,早已退化的四肢肌肉,根本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活生生从血肉里抽离的铁索,搅起一阵猩红。女人尖细惨嘶如一根钢针抛上天际,施加在常人身上几乎不可想象的剧烈痛楚却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活着,就不可能停息。
                          拽起女人的头发,皇帝将她拖到穹顶中央,头顶正对着鹰怪的喉舌。散漫的天光,凝成一线,从兀鹰空涩的眼眶里漏下来,神色莫测。
                          “看清楚了,修奈泽尔,这辈子你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皇帝拍了拍一边的罗马柱,整个大厅赫然亮堂起来。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的光亮,仿佛混沌初开,花岗岩的地面上煊煊染染,竟绘了一朵巨大的蔷薇,血色欲滴的靡润色泽,艳丽得有些妖异。舒懒花瓣灿然绽放,张扬着、追逐着、呐喊着,如同一场无望的挣扎与战斗。纤细的叶脉,混在汪洋一般的油彩中,却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看那笔触,这朵蔷薇依然孤独地盛放了千年。五色迷乱,在修奈泽尔的眼里浮浮沉沉——这是一座生的祭坛。
                          皇帝将女人拉到花心处,淋淋漓漓的血逶迤一路,触目惊心。他捏着她细弱的脖子,指尖银痕一闪,一柄短刀破开她喉颈上的动脉,淡红的热血喷涌而出,在她洁白的身体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含义莫名的符记,顺着她的手腕,脚踝,漫到地上,延着微微凸起的工笔细线,描摹出那朵蔷薇的形状。
                          殿堂四周忽然响起隆隆的呼啸,像是火车碾过铁轨,飞快地从耳朵边上掠过去。凭空里仿佛有闪电带着银亮冰凉的火花,把天穹割裂成无数星屑般的碎片,错乱交织的光线飞旋,自地底下陡然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拍打着坚硬的石壁。海水与烈火,在水天一线出遽然交会,千年的殿宇在这突如起来的战栗中摇摇欲坠。
                          皇帝却是面不改色。他站在女人的身后,如同站在风暴眼中,任咫尺之外天地色变,里面却仍然风平浪静。他蘸起女人喉头的热血,在额头上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一张松弛的老脸竟因此显出几分凛然。“看清楚了,修奈泽尔,我将代替你,让布利塔尼亚走向新的辉煌!”
                          “别抓着大道理不放,老头子,你是舍不得你的那些权势与女人……”修奈泽尔奋力抬起头,“我要亲眼看着你怎样覆亡!”
                          女人浑眊的眸子,在堕入地狱之前,对上修奈泽尔的眼睛,渐渐泄出最后的神采。她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修奈泽尔做出一个有生以来最为困难的决定。
                          “你不想死,对吗?”
                        I


                        46楼2013-09-16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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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你不想死,对吗?”
                            修奈泽尔知道这句话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geass的钥匙。一旦答案为肯定,他的眼睛里将会栖息进一只跟随他终生魔鬼。修奈泽尔终于明白鲁鲁修那时的恐惧与无奈,在毁灭与苦难的边缘,他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他不想死。
                            时间不允许修奈泽尔多做考虑,是或者否都是一瞬之间的选择取舍。他狠狠地一点头,只见女人脸上的微笑,让他想起十余年前,他在庭院深处不小心瞥见的那抹春光,一目十年。瞳孔深处忽然一热,因为疼痛而模糊的视线重新明晰起来,他的世界就像是脱胎换骨,展现出另外一副陌生而熟悉的脸孔。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geass更多的是无师自通,顺应身体本能的反应,诚实地任凭精神游走。现在,他和鲁鲁修的命运是彻底捆绑在一起了,每一次呼吸都休戚与共,他踏上少年走过的道路,再也不抛下他独自一人。神光离合,修奈泽尔甚至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他的心跳,哪怕只有一瞬。
                            V的脸上是一片希冀的狂热,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浴血的帝王,于混沌中,看见了她的追逐,她的未来。当修奈泽尔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他,那一刹那,像是心脏错乱了节奏,一股冰寒的气息从脊椎底部窜上大脑,她的意识只来得及稍作抵抗便不得不缴械投降。最后一眼,只见铺天盖地的红光赤潮一样涌过来,让她的神志彻底丢盔弃甲,仓促谢幕。
                            通过外力获得的‘进化’,根本无法抵御最为强大的geass攻击,支持着修奈泽尔的是世界上曾经最可怕的力量,在沉寂了千年之后,依然无人可以战胜。或许只有他才能如此驾轻就熟,操纵人心,从来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在位多年的皇帝,历经无数次大风大浪的洗礼,敏锐地意识到情况有变。“V!”他叫着,那个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V!”他提高了声音,就看见那个形如女童的人慢慢抬起面庞,神情凝滞。他暗叫一声不好,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向他射出了绝情的子弹。
                            皇帝只觉胸腔里面的空气像是猛然被全部抽空,骤然松弛下来的喉头发疯一样地痉挛着。他瞪大了眼睛,最里面发出咯咯的声响,余光洒在修奈泽尔脸上。二皇子了然地一点头:“不错,是我。到最后,你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能够更改宿命的人,只有我!”
                            皇帝的嘴唇费力地开合着,脸上的灰白很快蔓延到眼睛里。他的瞳孔如同褪了色的玻璃,呈现出让人心惊的冷漠讥诮。
                            “你真认为你赢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你这样冥顽不灵。”修奈泽尔从V手中取过枪。
                            “获得geass力量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修奈泽尔对准了他的眉心。“这也是你的预言?”
                            “这是我的诅咒……”皇帝狠狠吸了一口气,大片大片的血沫子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破败的嗓子里,最后的那句话在横冲直撞,“鲁鲁修和你是……”才来得及挤出喉腔,就被枪声截断。
                            “砰!”仅仅是一个音节,就代表了一条生命的终结。然而真相,还在延续着它任性的游戏,猫捉老鼠一般,乐此不疲,直到看见那个令他心满意足的结局。至于别人的欢笑与眼泪,他从来不感兴趣。
                            皇帝的身体委顿在地,于修奈泽尔看来,就像是一条破布口袋,不久之后,就会和他那同样肮脏的灵魂一起烟消云散。然而由他启动的祭奠却无法停止。失去了主持者的阵势顿时大乱,夺目的光晕化作脱缰的野马肆虐,巨大的能量像是正在喷发的火山,毫不吝惜地向外抛洒着力量,要将一切抖烧成灰烬。
                            “年轻人……”修奈泽尔听到女人在唤他,她的血仍然在流淌,皇帝不知道在刀上涂抹了什么东西,竟然使她的伤口无法愈合。
                            “我们得赶快离开!”修奈泽尔扶起她的腰,正要叫V过来帮忙,却赫然见V竟已经不知所踪。对同族使用geass,果然具有时效性。
                            “不用了……”女人止住他,“你们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之后终于洞悉了我们的秘密……能杀死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的绝望……”
                            修奈泽尔不懂,女人一把推开他:“走,快点走!不然这个阵法停不下来!”她于血泊中挣扎着,竟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遥遥指着他们来时的路。
                            “回去吧,不管等在你面前的是什么,成功或是失败,只有你亲自去经历,才能够证明!”
                            “你在做什么!”修奈泽尔正要再问,面前已陡然腾起一道无法逾越的光幕,将整朵蔷薇,连同那些血污横流一并笼罩起来。一触之下,就像是陷入一团海绵,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推拒着。
                            女人背转身子,站在花蕊处,她吃力地弯下腰怀抱起皇帝的尸体,面朝东方跪下,赤色长发在她身后铺散成华美的织锦,在修奈泽尔一步一回头的徘徊中泛滥成一幅悠长的画卷,就像是他和库洛维斯在大教堂里面见到的圣母雕像,于惊心动魄的血色岁月中,那双手依然不改当日的怜悯。
                            “走吧,走吧……”女人口中念念有词,她的记忆就如同一条长河,从远古的原野中缓缓流淌近来。数不清的水滴在沿途散落成霜雪或是云霞,再也找不回来。而现在,他终于看见了归墟大海,结束这几乎永无休止的流浪漂泊。她伸出手,抹去皇帝额头上的那个徽记。“不属于你的东西,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把它带走。”
                            周遭的气流顿时失控,掀起一轮又一轮的狂暴风潮。锐利的风刃如同利斧,妖丽的花瓣在势不可挡的愤怒中支离破碎。长眠数十个世纪的石板被这骇人的力量唤醒,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吼叫。女人的头发翻飞着,任凭那风暴如何骄傲,也碰不到她的一根发丝。如同一面猎猎的战旗,高高飘扬。
                            最后一眼,修奈泽尔回首,只见飞沙肆虐中,女人苍白的身躯发出温润的光彩,在兀鹰与蔷薇的拱卫下,缓缓低下了头颅……
                            直到修奈泽尔步出密室,那剧烈的震颤才停止下来,他的眼睛蓦地一凉,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迅速穿透他的全身,象是有什么东西活生生从他的脑子里抽离出去,逼得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修奈泽尔想,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拥有geass时间最短的人。Geass的消失,宣告了契约的终结。一个传说中的种族终于重新回到了传说中。失去了族母的她们,是否还能繁衍,那永无休止的生命,是否会在这一刻开始走向毁灭,除了等到降临的那天,否则将永远无人知晓。
                            鲁鲁……我亲爱的鲁鲁……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呐……
                          I


                          47楼2013-09-20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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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结局
                              这个少年必将弑父,化身最后的火焰之花,刹那开放!
                              无论是当初写下预言或是经历预言的人都已无处可寻,时间终是顺着它应有的轨迹往前推移。那些怀抱着梦想的人,就像是形形色色的过客,在留下一段段小插曲之后,杳然无踪。而他们的呐喊与追寻也同样无人知晓。但是敢于挑战这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会存在。他们有的尚在温暖的襁褓,有的彷徨在荒野的歧路,有的已然化作漫天的飞烟,或是长眠于冰冷的深海。而总有一天他们将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到那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终极的命题:命运,是否能被改变?
                              C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沉睡了多久,久到连宿命都已把她遗忘。直到一尾毫不知情的小鱼,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将她唤醒。她活动了一下身体,越过朽烂不堪的仪表盘,隔着结了厚厚一层海藻的舷窗与它安然对视。
                              钛合金的机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深渊里,至少需要一千万年才会完全被侵蚀腐坏。在此之前,她或许会在休眠中被窒息折磨,或是被突如其来的惊人压力碾为齑粉,而她的记忆却在一天一天时间的消磨里越发明晰:鲁鲁修,鲁鲁修,鲁鲁修……梦里的少年肆意地笑,千年不变。
                              终有一日,沧海桑田,阳光将会掠过那些兴盛又衰亡的帝国,照耀在无名的英雄的墓碑上,还有曾经尸横遍野的战场,将所有的欺骗与谎言洗礼,最后降临在这一片永恒的寂静之地。
                              无声深处,有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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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楼2013-09-21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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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能回帖吗?一直萌朱修,211其实很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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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