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丝一丝得抽开灰色的羽翼中的每一丝纤维,是啊就是这了,他扔掉手里的鸟笼,铁丝断裂的声音就像是雨后清晨的风铃声一样悦耳。他拿她的鲜血在我的手掌心涂上了我看不懂的符号,像是古代炼金术师划下的咒语一样骇人。她说你走吧,他说你走吧,大片的灰霾为我践行,我是多么渴望这时候有一场雨。
传说中在戈壁的最深层会溢出最甘甜的泉水,它给予一切的漂泊者以庇佑,还有传说讲那是棵生命之树,千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开花时满树零落结果时是压迫人的鲜红,若是有人幸运的遇上了吃了那果子便可获得永世的幸福,也有人会面带讽刺的说别傻了那不过是人走至绝境时产生的幻觉,他们尽可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末路沉睡在自己的乌托邦。那么相信哪种呢我向着开始结痂的伤口发问,阳光带走那里的最后一丝水分它变成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纯黑色。
我看着四面都是沙漠的这座小城有些哭笑不得,鬼知道我曾踏过那片雨林踏过那些沼泽,还没等清洗干净裤脚的泥渍便发现了荒凉的土地上溢出的一片片盐碱的灰白,灰色和黄色之中裂出了无比巨大的缝隙,那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沉睡者——那些沉默的岩层——那是血的颜色。
那么这些千年万年不曾为凡间的琐碎回忆所迷茫的岩层,他们是否正沉睡在自己的乌托邦,等待千年万年后生命之树的凋亡等待那庇佑人的泉水的干涸,然后这时候化作比什么都要炽热比什么都要狂暴汹涌比什么都具有破坏力的流动的固体从那口泉眼喷泻而出,漫个惊天骇地让这世界都填满太阳和石灰的颜色。——然后风又使它们消瘦,变成一座座耸立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的高塔,等待人类的践踏——像我一样。
于是不禁好奇起来这里的人是以怎样的状态存活着。他们不曾把目光往外看吗他们的生生世世都局促在这沙包围而成的城府中吗,难道没有哪天的风从遥远的东方刮来美丽的丝绸让他们惊异,没有哪天的云降来能使整座城都被淹没的雨?我相信住在山里的人认为,村头的几头牛山间的几片地再加上他认识的绝不过三位数的人就是世界,我相信他们不会想着前进也从来不会后退,因为这里有最完整的喜怒哀乐,世界缩小了也不过一座山头。可是我决不能想象这个,简直像神话中描述的极乐世界或者炼狱一般的地方的人,空虚的活着却没有想要渴求更多。——到最后我才发现,这地方的存在本身就是极神秘的故事。
然后我意识到我错了,这才不是什么空虚的活着的人群,他们给我展示他们的艺术,那是刨开千万丈的沙子后地底取出的矿石的最纯净的颜色。他们捧起一捧沙,然后松开手,那是天的海的树木的河流的荒原的雪原的还有深深地在地底沉睡的颜色,然后它们都消失在风中。
他们取下低矮的树上的果实,用滚烫的石头榨出汁水,再加以不知何处流来的清泉调剂,然后放到了酒杯里,我喝下他们用以招待的饮品,或者说是,酒,从舌尖传来的浓郁的腥甜味冲撞着大脑,我想起了我手上的那些符号,尽管它现在早已不知消失在何处。
我又想起了他之前养的那只鹰,那是一只独眼的鹰,有着漂亮的灰黑的羽毛和纯白的尾翼,他发现她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一只眼,她说那是她自己丢弃的,她说她将另一只眼放到了五彩的山峦上保存,那里有着一切的解答。她别上不属于她的锁链,走进不属于她的鸟笼,她唯一喝的东西是由高原取下来的雪水,那总使她想到那片氧气稀薄的天空,还有一直伴随自己的那朵灰白色的莲花。
她不知道的是我曾经去过她说过的那座陡崖,只找到了一朵血红色血红色的花,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说的那一朵。该怎么来表达我的遗憾之情呢——那是我唯一找到的东西,而现在,它正在融化,融成一滩粉红色的液体,然后融到白雪中等待着下一场雪将它覆盖,就此从世界上消失。
我临行之前他将她的翅膀折断,那是一双雄健有力的翅膀,即便那么长时间没有能够舒展我也确信她能够飞到比我目之所及更远的境地,但是他折断了,且她没有任何的反抗。我惊异我惶恐我看到苍白的月都变了颜色,可是他们两个都带着微笑,一路顺风他说,回不回来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们不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