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景是影视剧外景拍摄的第一步,由于《西口情歌》反映的是晋西北农民走西口的故事,自然要求主创人员必须对晋西北自然地貌、风土人情和民俗民风有深刻的了解。从3月18日起,第一批由制片主任原雅轩、编剧燕治国、统筹高海燕、美术师王伟、服装师都龙喜、置景师李俊拴六人组成的采景队进驻河曲。
燕治国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河曲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60岁的老人,爬死挣命写了近百万字的剧本,拖着疲惫的身子陪同剧组的主创人员回河曲“踩点”,完全是圪挤住眼寻自己儿时的记忆哩!燕先生一路上总是将“采景”这一专业用语说成另一个“专业用语”“踩点”,这不免遭来队员的奚落。高海燕说,燕老师说我们“踩点”,好像说我们是偷你们河曲的东西呢!燕先生就眯着眼呵呵的笑着问:不是“踩点”吗?哦,是采景——采风——采大风!说完就又是一番感慨。
其实燕先生1986年在北京大学首届作家班读书时,就应邀赴上海电影制片厂将他的中篇小说《小城》改编为电影文学剧本,说来对影视术语并不陌生,之所以将“采景”说成 “踩点”,或许是因为那天风沙扑面,天气实在恶劣,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才故意逗年轻人一乐吧?
我想,他是巴不得剧组早早地来河曲“踩点”偷东西。为创作剧本他八年苦修,一点一滴地在脑海里回忆着故乡的一草一木,此次采景他重返故里,尽管当年留在他儿时记忆中的东西已经物是人非,但故乡的酸米饭、海红子、还有一座座被风雨侵蚀的古堡、烽火台,还有那条说不完的西口路,以及与此相连的山曲儿、二人台都活生生地留在了他的剧本里。用他的话说,故乡的文化需要用心慢慢去品,才能感受到她的韵味,如果剧组的主创人员能静下心来将河曲的文化“偷”在心里,一点一滴消化,那他作为河曲之子对弘扬河曲文化可谓功莫大焉!
作为职守河曲文化事业岗位上的一位“守河人”,帮助燕先生完成他的夙愿是我的职责所在。那天,他刚下车还没来得及进房间,就乐呵呵地对我说:“占东,陪我一起走西口吧!”
看着他不辞辛劳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种对长辈的敬意便油然而生。记得2004年参加山西省青年作家创作会时,我有幸第一次踏入他的书房,他当时正忙着在电脑上敲打一部长篇作品。我的拜访搅扰了他的创作计划,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打好的文稿保存在电脑里,热情地接待了我。他当时的样子就像现在邀请我走西口一样细致,他佝偻着高大的身躯,嘴里念叨着:你等等,我一下就完。窸窸窣窣地在电脑前像绣花一样轻轻地点着鼠标,然后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才进入跟我交谈的状态。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创作的就是这部《西口情歌》的影视文学作品。到2010年历时七年,八易其稿,对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作家来说,不能不令人敬佩。
采景的第一站就去罗圈堡。罗圈堡是紧挨黄河边上的一座古堡,滔滔不绝的黄河水拥挤着从龙口峡谷喷涌而出后,在太子滩和娘娘滩平展的河床上逶迤地打个转,便温柔地像婉约的姑娘一般飘然而去,罗圈堡就矗立在娘娘滩的东侧的高山之巅上。之所以去罗圈堡采景,除了罗圈堡保存了黄河渡口原始的地理地貌和古村落深厚的文化韵味外,更主要的是燕先生小时候常常跟着母亲来这里看戏,对这里一草一木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西口情歌》中有一个叫堡子村的地方,就是罗圈堡的原型。
3月19日我们迎着鄂尔多斯高原吹来的第一场沙尘暴走进了这个村落。汽车刚刚爬上山梁,扑入眼帘的三座明长城上的古烽火台便让美术师王伟兴奋不已,还没等车子停稳,就不顾一切地一头扎入了弥漫的沙尘暴中。王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留一头披肩长发,乍一看纤细的像一位姑娘,可干起活来却像个拼命三郎。此次采景他受导演肖齐的委托进行室外场景筛选——这也是美术师的职责所在。影片拍摄前,美术师根据剧本里描绘的场景负责先前采景,然后形成方案,交由导演亲临场景实地考察后做出最后决断。也许是剧本里的描绘和实地的景致在王伟大脑里产生了共鸣,他不顾一切地任风沙撕打着他的长发和衣服,一股脑儿地从不同方位拍摄着古长城的和烽火台的断垣残壁。
罗圈堡作为当年的兵营,镇守着北纬37度农耕文明线的边墙,大明王朝为了防止蒙古铁骑突破漠北防线在冬季踏冰强渡黄河进而长驱直入,从老牛湾开始经河曲、保德沿黄河修筑了百公里的长城。并建十六座大型驻兵屯粮的古堡军塞,罗圈堡(旧志称鲁家堡)就是其中的一座。河曲境内的古堡历经沧桑现在大都蜕变成自然村落,独有罗圈堡还存息着昔日兵营的味道。《西口情歌》讲述的是民国初年的故事,尽管与兵营古堡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河曲属于古代边塞要冲,其人文景观一直浸润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战场氛围之中,拍摄走西口的场景自然离不了古堡和长城。而且据燕先生回忆,他小时候拽着母亲的衣襟到罗圈堡看戏,一路上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古堡和长城。
我们沿着长城的断壁在一路风沙的夹攻下走进了罗圈堡的堡内。王伟在堡里堡外寻找着可拍摄的场景,早已没了踪影,高海燕挽着燕先生的手臂边走边听他讲述罗圈堡过去的故事,我只能陪着都、李两人默默地听燕先生被风夹裹着时断时续的话语。按照燕先生的意思,罗圈堡可作为剧本中堡子村的原型,也就是蒲棒儿所在的村庄。这里除了有室内的戏外,还有避雨窑、文笔塔、村里村外的室外戏。
王伟之所以被古烽火台吸引,就是想设计在一座烽火台上重新搭建文笔塔。河曲的文笔塔建在河曲县城的东山上,是河曲几代人的文化图腾。《西口情歌》中有河曲邑人祭拜文笔塔的场景,而今天的文笔塔已经成了河曲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其造型经2004年修缮,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古烽火台上一枝独秀的风采,美术师选择在罗圈堡的烽火台上复制清末时文笔塔的造型,可谓独具匠心。按照他的想法,祭拜文笔塔是一场弘扬河曲文化的大戏,不可草率,河曲的人文景观的核心不外乎是黄河、长城、古堡,而罗圈堡是长城上的古堡,堡子下面就是黄河,将文笔塔复制于此,在影片里可将河曲的人文景观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他的想法尽管是为了满足拍摄的需要,但却和我不谋而合,在日后搭建文笔塔道具的时候,我建议剧组将文笔塔建成真正的砖石混凝土建筑,将其永远复制于此,对将来进一步开发罗圈堡和娘娘滩的旅游留下实景,可惜剧组造景需要大笔开支,县里也没有人热衷此事,更有一种说法是,文笔塔不能随便修建,需在风水先生的阴阳八卦鼓弄之中才可行云云。我的建议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但我却坚信如果开发河曲的旅游当时没将《西口情歌》中的文笔塔固定在古烽火台上终究是件憾事。
避雨窑是当地农人在村口或田间地头的山崖下修造的临时避雨窑洞。燕先生为了再现当年走西口先辈们生死离别的场面,在《西口情歌》中专门设计几场情感戏。罗圈堡四面环沟,修筑避雨窑唾手可得。在黄沙漫天飞舞的沟沟壑壑,我们踩着燕先生小时候来罗圈堡看戏的羊肠小路细心地寻找着可适宜修筑避雨窑的沟垴。堡内的田埂上覆盖着酥软的沙土,据专家考证这些沙土就是靠沙尘暴的风力从西北沙漠里的一点一滴吹到了黄土高原上的,我们的行走在酥软的沙土里,步子便迈得有点艰难,每走一步微细的沙土就会灌到鞋子里。海燕一直搀扶着燕先生,那样子就像在沙漠里艰难行走的路人。王伟仍旧发扬他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在沟里岔里“上下求索”他认为最美的风景。
绕罗圈堡差不多转了一圈,最后我们走进一家鲁姓人家。这是村子里坚守到最后没有搬迁为数不多的一家老住户。家门口的巷子比起周边破墙烂圐圀的老房子还算整洁,更主要的是巷子被长期风吹日晒的模样很是古朴。王伟凭着多年作影视美术的经验滔滔不绝地为我们讲解如何在罗圈堡布设场景的想法,当然他只是谈自己的看法,一切还需导演和制片人最后定夺。在看了鲁姓人家的院落后,他还和人家攀谈看将来人家愿意不愿意出租院子给剧组,鲁姓人家当然乐意。一月以后,导演肖齐亲自采景,对这座院落也感兴趣,认为可用来做马驹家(剧中人)的室内景。可惜随着采景面的扩大,在其他村庄同样有比这里更好的院子来布设场景,这座鲁姓人家的院子只做了备用场景,终究没有配上用场。
罗圈堡可入景的地方很多,但需要修复的工程量也较大,对于剧组来说,节约成本很是关键,因此从后期拍摄的情况来看,在罗圈堡拍摄的场景只有寥寥几处。但一个罗圈堡的地理风貌足以反映出河曲人文景观的独特性,其古堡、长城、黄河、娘娘滩等美仑美奂的景致定格于《西口情歌》这部民歌电视剧中,让河曲的景致以另外一种方式走入大众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