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蓝天空吧 关注:308贴子:63,340

悲伤逆流成河..作者:郭敬明 (浪漫推选)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无任何生活技能的离异女人林华凤因无力抚养女儿易遥,转而开始了自己的妓女生涯,却和女儿的矛盾每日升级。家境优越的男生齐铭一直暗恋着易遥,却再不经意间发现经济极其窘迫的易遥陷入堕胎危机……


删除|1楼2007-08-04 22:10回复
    6

     易遥坐在马桶上。心里凉成一片。

     有多少个星期没来了?三个星期?还是快一个月了?

     说不出口的恐惧,让她把手捏得骨节发白。直到门外响起了母亲粗暴的敲门声,她才赶快穿上裤子,打开门。

     不出所料的,听到母亲说,“关上门这么久,你是想死在里面吗你!”

     “如果能死了倒真好了。”易遥心里回答着。
     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

     齐铭端着饭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两个人的位子,于是对着远处的易遥招招手,叫她坐过来。

     吃饭的时候易遥一直吃得很慢。齐铭好几次转过头去看她,她都只是拿着筷子不动,盯着碗里像是里面要长出花来,齐铭好几次无奈地用筷子敲敲她饭盒的边缘,她才回过神来轻轻笑笑。

     一直吃到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易遥和齐铭才吃完离开。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也没人了。

     水龙头一字排开。零星地滴着水。

     齐铭挽起袖子,把饭盒接到水龙头下面,刚一拧开,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由得“啊”一声缩回手来。

     易遥伸过手,把他的饭盒接过来,开始就着水清洗。

     齐铭看着她擦洗饭盒的手,没有女生爱留的指甲,也没其他女生那样精心保养后的白皙嫩滑。她的小指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冻疮,裂着一个小口。

     他看着她安静地擦着齐铭的不锈钢饭盒,胸腔中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像是突然滚进了一颗石头,滚向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他不由得抬起手,摸向女生微微俯低的头顶。

     “你就这么把满手的猪油往我头发上蹭吗?”易遥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你说话还真是……”齐铭皱了皱眉头,有点生气。

     “真是什么”,女生回过头来,冷冷的表情,“真是像我妈是吗?”
     水龙头哗哗的声音。

     像是突然被打开的闸门,只要没人去关闭,就会一直无休止地往外泄水。直到泄空里面所盛放的一切。
     从食堂走回教室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两旁的梧桐在冬天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叶子铺满一地。黄色的。红色的。缓慢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空气里低低地浮动着一股树叶的味道。

     “我怎么感觉有股发霉的味儿。”易遥踩着脚下的落叶,突然说。

     齐铭没有接话。兀自朝前走着。等到感觉到身边没有声音,才回过头去,看到落后在自己三四米开外的易遥。

     “怎么了?”齐铭抬起眉毛。

     “下午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好啊。买什么?”

     “验孕试纸。”

     头顶突然一只鸟飞过去,尖锐的鸟叫声在空气里硬生生扯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来。刚刚沾满水的手暴露在风里,被吹得冰凉,几乎要失去知觉。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删除|5楼2007-08-04 22:11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3) 
      章节字数:2575 更新时间:07-04-13 20:53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是李哲的?”

       “除了他还有谁。”

       “你们……做了?”

       “做了。”

       简单得几乎不会有第二种理解可能性的对话。正因为简单、不会误解、不会出错,才在齐铭胸腔里拉扯出一阵强过一阵的伤痛感。就像是没有包扎好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本来该起保护作用的纱布在伤口上来回地产生更多的痛觉。缓慢的,来回的,钝重的痛。

       齐铭从车上跨下一只脚,撑在地上,前面是红灯。所有的车都停下来。

       当初她决定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齐铭也知道的。

       易遥的理由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笑。“会为了她打架。”“很帅。”“会在放学后等在学校门口送她回家。”

       那个时候,齐铭甚至小声嘀咕着,“这些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带着年轻气盛的血液,回游在胸腔里。皱着眉头,口气中有些发怒。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种天性,趋利避害,就像在盐浓度高的水滴中的微生物会自动游向盐度低的水滴中去一样,没有人会爱上麻烦的”,易遥脸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个大麻烦。”

       而之后,每次齐铭看到等在学校门口的李哲时,看到易遥收到的鲜花时,看到易遥为了去找李哲而逃课时,他都会感觉到有人突然朝自己身体里插进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然后一点一点地抽空内部的存在。

       空虚永远填不满。

       每踩一下脚踏板,齐铭就觉得像是对着身体里打气,就像是不断地踩着打气筒,直到身体像气球般被充满,膨胀,甚至几乎要爆炸了。

       足足骑出了一个小时,已经快要靠近城市边缘了。齐铭才找了家药店,弯腰钻了进去。他找到计生柜台,低下头看了看,然后用手指点在玻璃上,说,“我要一盒验孕试纸”。

       玻璃柜台后的阿姨表情很复杂,嘴角是微微地嘲弄。拿出一盒丢到玻璃柜面上,指了指店右边的那个收银台,“去那边付钱。”

       付好钱,齐铭把东西放进书包里,转身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句不冷不热的“现在的小姑娘,啧啧,一看见帅气的小伙子,骨头都轻得不知道几两重了”。

       齐铭把书包甩进自行车前面的框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滚烫的眼泪。

       他抬腿跨上车,朝着黄昏苍茫的暮色里骑去。

       汹涌的车流迅速淹没了黑色制服的身影。

       光线飞快地消失在天空里。
       推着车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弄堂里各家的窗户中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减弱着深冬的锐利寒冷。

       齐铭推车走到易遥家的厨房面前,看到里面正抬手捂着嘴被油烟呛得咳嗽的易遥。

       他抬起手,递过去笔记本,说,给。你要的。

       易遥拿着锅铲的手停了停,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围裙上擦掉油污,伸出手,从窗口把笔记本接了进来。

       齐铭松开手,什么也没说,推着车朝家里做去。

       易遥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包验孕试纸,藏进裤子口袋里。

       合上本子,两颗眼泪啪啪地砸在封面上。


      删除|6楼2007-08-04 22:12
      回复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小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小摊上那块“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象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10

         所有的学校都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长按照光的速度传播着,而且流言在传播的时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辐射过一样,变化出各种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是最长的,哪怕是在做完广播体操之后,依然剩下十五分钟给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消耗。

         齐铭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间外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认识我们班的那个易遥吗?”

         “听说过,就那个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么呀,她就是穿着制服的鸡,听说了吗,她最近缺钱用,一百块就可以睡一晚上,还可以帮你用……”下面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是依然压不住词语的下作和污秽。

         齐铭拉开隔间的门,看见班上的游凯和一个别班的男生在小便,游凯回过头看到齐铭,不再说话。在便斗前抖了几下就拉着那个男的走了。

         齐铭面无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复地搓着,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通红。

         窗外的天压得很低。云缓慢地移动着。

         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就像是无数饿死鬼朝上伸着手在讨饭”,这是易遥曾经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气,脸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层厚厚的白屑来。

         齐铭在纸上乱划着,各种数字,几何图形,英文单词,一不小心写出一个bitch,最后一个h因为太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晕开一大片。

         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好多层纸。

         Bitch。婊子。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依然没有什么人。

         易遥和齐铭各自洗着自己的饭盒。头顶是缓慢移动着的铅灰色的云朵。

         快要下起雨了。

         “那个,”关掉水龙头,齐铭轻轻盖上饭盒,“问你个事情。”

         “问啊。”易遥从带来的小瓶子里倒出洗洁精。饭盒里扑出很多的泡沫。

         “你最近很急着用钱吧……”

         “你知道了还问。”易遥没有抬起头。

         “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吗?”声音里的一些颤抖,还是没控制住。

         关掉水龙头,易遥直起身来,盯着齐铭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你什么意思?”易遥拿饭盒的手很稳。

         听到流言的不会只有齐铭一个人,易遥也会听到。但是她不在乎。

         就算是齐铭听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但她一定会在乎的是,齐铭也听到了,并且相信。

         “我是说……”

         “你不用说。我明白的。”说完易遥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她转过身,将饭盒里的水朝齐铭脸上泼过去。

         “你就是觉得我和我妈是一样的!”


        删除|9楼2007-08-04 22:12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5) 
          章节字数:2976 更新时间:07-04-13 20:54

           11

           在你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女生。

           你情愿把自己早上的牛奶给她喝。

           你情愿为了她骑车一个小时去买验孕试纸。

           你情愿为了她每天帮她抄笔记然后送到她家。

           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而你相信的内容,是她是一个婊子。

           12

           易遥推着自行车朝家走。

           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电影布景般朝身后卷去。

           就像是站在机场的平行电梯上,被地面卷动着向前。

           放在龙头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手指发白。

           易遥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对自己说到的“怎么不早点去死”,“怎么还不死”,这一类的话,其实如果实现起来,也算得上是解脱。只是现在,在死之前,还要背上和母亲一样的名声。这一点,在易遥心里的压抑,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重地压在心脏上,几乎都跳动不了了。

           血液无法回流向心脏。

           身体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不到地面上脚踏实地。所有的关节都被人栓上了银亮的丝线,像个木偶一样地被人拉扯着关节,僵尸般地开阖,在街上朝前行走。

           眼睛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像是被人按下了启动眼泪的开关,于是就停不下来。如同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以眼泪的形式流淌干净。

           直到车子推到弄堂口,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坐在路边上的齐铭时,那个被人按下的开关,又重新跳起来。

           眼泪匝然而止。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说,易遥,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不信。

           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你根本就是相信了!”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

           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上划过,瞬间一条血痕。

           齐铭一动不动。

           “你就是信了!”又砸。

           “你信了……”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齐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

           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

           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

           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

           “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

           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

           她说,“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

           “我和我妈不一样!”

           齐铭重重地点头。

           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晕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

           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书本,像是被拆散的零件。

           是谁打坏了一个玩偶吗?

           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发痛。

           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

           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来?

           13

           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

           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发干净。

           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

           “爸回来了?”

           “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

           “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小心,刮到了。”


          删除|10楼2007-08-04 22:13
          回复
            “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小叫,“等我去拿医药箱。”

             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浴室里传来父亲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

             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

             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

             齐铭低下头,觉得脸上的伤口烧起来,发出热辣辣的痛感。

             悲伤逆流成河第二回

             14

             有一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就在彼此间划开深深的沟壑,下过雨,再变成河,就再也没有办法渡过去。

             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雾……
             就像十四岁的齐铭第一次遗精弄脏了内裤,他早上起来后把裤子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就出发上课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后,他拿着早上的裤子去厕所。遇见母亲的时候,微微有些涨红了脸。

             母亲看他拿着裤子,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却意外地被齐铭拒绝了。

             “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啊,不是都是我帮你洗的吗,今天中邪啦傻小子,”母亲伸过手,“拿过来,你快去看书去。”

             齐铭侧过身,脸像要烧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走进厕所把门关起来。

             母亲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水龙头的哗哗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齐铭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望着自己,脸上堆着笑,“傻小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啊。”

             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管里流进了心脏,就像是喝到太甜的糖水,甜到喉咙发出难过的痒。就像是咽喉里被蚊子叮出个蚊子块来。

             “没什么,我看书去了。”齐铭摸摸自己的脸,烫得很不舒服。

             “哦哟,你和妈妈还要怕什么羞的啦。以后还是妈妈洗。乖啊。变小伙子了哦,哈哈。”

             齐铭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捂住了头。

             门外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又高调又清晰。

             “喂,齐方诚,你家宝贝儿子变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说呀……”

             齐铭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模糊光亮。

             心上像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膜,像极了傍晚弄堂里的暮色,带着热烘烘的油烟味,熏得心里难受。

             之后过了几天,有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母亲和几个中年妇女正好也在门口聊天。齐铭拉了拉书包,从她们身边挤过去,低声说了句,妈我先去上课了。

             齐铭刚没走远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声。

             “听说你儿子哦~嘿嘿。”阴阳怪气的笑。

             “哦哟,李秀兰你这个大嘴巴,哪能好到处讲的啦。”母亲假装生气的声音。声音装得再讨厌,还是带着笑。

             “哎呀,这是好事呀,早日抱孙子还不好啊。哈哈哈哈。”讨厌的笑。

             “现在的小孩哦,真是,营养好,想当初我们家那个,16岁!”一个年纪更长的妇女。

             齐铭把自行车从车堆里用力地拉出来,太用力,扯倒了一排停在弄堂口的车子。

             “哦哟,害羞了!你们家齐铭还真是嫩得出水了。”

             “什么嫩得出水了,你老大不小的,怎么这么不正经。”母亲陪着笑。

             齐铭恨不得突然弄堂被扔下一个炸弹,轰得一声世界太平。


            删除|11楼2007-08-04 22:13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6) 
              章节字数:2665 更新时间:07-04-13 20:55

               转出弄堂口,刚要跨上车,就看到前面的易遥。

               “你的光荣事迹,”易遥转过头来,等着追上来的齐铭,“连我都听说了。”

               身边的齐铭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撞到边上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妈,一连串的“哦哟,要死,当心点好伐?!”

               易遥有点没忍住笑,“只能说你妈很能耐,这种事儿也能聊,不过也算了,妇女都这天性。”

               “你妈就没聊。”齐铭不太服气。鼓着腮帮子。

               “林华凤?”易遥白过眼来,“她就算了吧。”

               “起码她没说什么吧。你第一次……那个的时候。”虽然14岁,但是学校生理课上,老师还是该讲的都讲过。

               “我第一次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觉得‘完了’,我很快地骑回家,路上像是做贼一样,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看我,都知道那个骑车的小姑娘好朋友来了。结果我回家,换下裤子,告诉我妈,我妈什么话都没说,白了我一眼,走到自己衣柜拉开抽屉,丢给我一包卫生棉。唯一说的一句话是,‘你注意点,别把床单弄脏了,还有,换下来的裤子赶快去洗了,臭死人了’”,易遥刹住车,停在红灯前,回过头来说,“至少你妈还帮你洗裤子,你知足吧你小少爷。”

               易遥倒是没注意到男生在边上涨红了脸。只是随口问了问,也没想过她竟然就像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全部告诉自己。毕竟是在微妙的年纪,连男生女生碰了碰手也会在班级里引发尖叫的时代。

               “你告诉我这些干嘛……”齐铭的脸像是另一个红灯。

               “你有毛病啊你,你不是自己问的吗?”易遥皱着眉头,“告诉你了你又不高兴,你真是犯贱。”

               “你!”,男生气得发白的脸,“哼!迟早变得和你妈一样!刻薄的四十岁女人!”

               易遥扯过自行车前框里的书包,朝男生背上重重地摔过去。

               15

               就像是这样的河流。

               横亘在彼此的中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千零九十五天。像条一千零九十五米深的河。

               齐铭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也许就像是很多的河流一样,会慢慢地在河床上积满流沙,然后河床上升,当偶然的几个旱季过后,就会露出河底平整的地面,而对岸的母亲,会慢慢地朝自己走过来。

               但事实却是,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母亲,抑或是某一只手,一天一天地开凿着河道,清理着流沙,引来更多的渠水。一天深过一天的天堑般的存在,踩下去,也只能瞬间被没顶而已。

               就像这天早上,齐铭和母亲在桌上吃饭。母亲照例评价着电视机里每一条早间新闻,齐铭沉默着往嘴里扒着饭。

               “妈我吃完了。”齐铭拿起书包,换鞋的时候,看见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门口的矮柜上。脖子上有根血管又开始突突地跳起来。

               “哎哟,再加一件衣服,你穿这么少,你想生毛病啊我的祖宗。”母亲放下饭碗与刚刚还在情绪激动地评价着的电视早间新闻,进屋去拿衣服去了。

               齐铭走到柜子前面,拿过钱夹,抽出六张一百的,迅速地塞到自己口袋里。

               齐铭打开门,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妈别拿了,我不冷,我上学去了。”

               “等等!”

               “我真不冷!”齐铭拉开门,跨出去。


              删除|12楼2007-08-04 22:13
              回复
                “我叫你等等!你告诉我,你口袋里是什么!”

                 屋外的白光突然涌过来,几乎要晃瞎齐铭的眼睛。放在口袋里的手,还捏着刚刚抽出来的六百块钱。齐铭拉着门把的手僵硬地停在那里。

                 声音像是水池的塞子被拔起来一般,旋涡一样地吸进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剩下一屋子的寂静。满满当当的一池水。放空后的寂静。

                 还有寂静里母亲急促的呼吸声和激动而涨红的脸。还有自己窒息般的心跳。

                 16

                 “什么口袋里有什么?妈你说什么呢?”齐铭转过身来。对着母亲。

                 “你说,你口袋里是什么东西!”母亲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压抑着的愤怒粉饰着平静的表像。

                 “真没什么。”齐铭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摊在母亲面前。

                 “我是说这个口袋!”母亲把手举起来,齐铭才看到她手上提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母亲把手朝桌子上用力一拍,一张纸被拍在桌上。

                 齐铭突然松掉一口气,像是绷紧到快要断掉的弦突然被人放掉了拉扯。但随后却在眼光的聚焦后,血液陡然冲上头顶。

                 桌子上,那张验孕试纸的发票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前一分钟操场还是空得像是可以停得下一架飞机。而后一分钟,像是被香味引来的蚂蚁,密密麻麻的学生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黑压压地堵在操场上。

                 广播里的音乐荡在冬天白寥寥的空气里,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音乐被电流影响着,发出哔啵的声音,广播里喊着口令的那个女声明显听上去就没有精神,病殃殃的,像要死了。

                 “鼻涕一样的声音,真让人不舒服。”

                 齐铭转过头。易遥奇怪的比喻。

                 易遥站在人群里,男生一行,女生一行,在自己的旁边一米远的地方,齐铭规矩地拉扯着双手。音乐响到第二节,齐铭换了个更可笑的姿势,朝天一下一下地举着胳膊。

                 “那你怎么和你妈说的?如果是我妈应该已经去厨房拿刀来甩在我脸上了吧。”易遥转过头来,继续和齐铭说话。

                 “我说那是老师生理卫生课上需要用的,因为我是班长,所以我去买,留着发票,好找学校报销。”音乐放到第三节,齐铭蹲下身子。

                 “哈?”易遥脸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嘲笑的神色,不冷不热的,“还真行。你妈信了?”

                 “恩,”齐铭低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妈听了后就坐到凳子上,大抒一口气,说了句‘小祖宗你快吓死我了’就把我赶出门叫我上课去了。”

                 “按照你妈那种具有表演天赋的性格,不是应该当场就抱着你大哭一场,然后转身就告诉整个弄堂里的人吗?”易遥逗他。

                 “我妈真的差点哭了。”齐铭小声地说。心里堵着一种不上不下的情绪,“而且,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歹这事和你有关吧?”

                 易遥回过头,眼睛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她定定地望着前面,说,“齐铭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有时候我觉得你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很可能有一天你把心掏出来放我面前,我都觉得没什么,也许还会朝上面踩几脚。齐铭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女人都是这样的,你对她好了,你的感情就廉价了。真的。女人就是贱。”

                 齐铭回过头去,易遥望着前方没有动,音乐响在她的头顶上方,她就像听不见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扯掉了插头的电动玩具。她的眼睛湿润得像要滴下水来,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但齐铭却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她说,一个比一个贱。


                删除|13楼2007-08-04 22:13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7) 
                  章节字数:2709 更新时间:07-04-13 20:57

                   她说,一个比一个贱。

                   “后面那个女生!干嘛不动!只顾着跟男生聊天,成何体统!说你呢!”从队伍前面经过的年级训导主任望着发呆的易遥,挥着她手上那面脏脏的小红旗怒吼着。

                   易遥回过神来,僵硬地挥舞着胳膊。音乐放到第五节。伸展运动。

                   “我说,”训导主任走远后,易遥回过头来看齐铭,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她看我和你聊天就惊呼‘成何体统’,她要知道我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当场休克过去。”

                   像个顽皮的孩子。讲了一个自以为得意的笑话。眼睛笑得眯起来,闪着湿漉漉的亮光。

                   却像是在齐铭心里揉进了一把碎玻璃。

                   千沟万壑的心脏表面。穿针走线般地缝合进悲伤。

                   齐铭抬起头。不知道多少个冬天就这样过去。

                   在音乐声的广播里,所有的人,都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在更加苍白的寂寥天光下,死板而又消极地等待遥远的春天。

                   地心深处的那些悲怆的情绪,延着脚底,像被接通了回路,流进四肢。伸展运动,挥手朝向锋利的天空。那些情绪,被拉扯着朝上涌动,积蓄在眼眶周围,快要流出来了。

                   巨大的操场上。她和他隔着一米的距离。

                   她抬起头,闭上眼睛,说,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抬起头,说,我也是,真想快点去更远的远方。

                   易遥回过头来,脸上是嘲笑的表情,她说,我是说这该死的广播操还不结束,我才不像你这么诗意,还想着能去更远的远方。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学校了。

                   易遥嘲笑的表情在齐铭回过头来之后突然消失。她看到他眼里晃动的泪水,看得傻了。

                   心脏像冬天的落日一样,随着齐铭突然下拉的嘴角,惶惶然下坠。

                   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真想快点去更远的远方。

                   但是,是你一个人,还是和我一起?

                   17

                   下午四五点钟,天就黑了。

                   暮色像是墨水般倾到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

                   齐铭从口袋里掏出那六张捏了一整天的钱,递给易遥。说,给。

                   就像是每天早上从包里拿出牛奶给易遥一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被过往的车灯照出的悲伤的轮廓。毛茸茸地拓印在视线里。

                   “你哪儿来的钱?”易遥停下车。

                   “你别管了。你就拿去吧,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你先拿着。”齐铭跨在自行车上。低着头。前面头顶上方的红灯突兀地亮着。

                   “我问你哪儿来的钱?!”齐铭被易遥的表情吓住了。

                   “我拿的我爸的。”齐铭低下头去。

                   “还回去。晚上就还回去。”易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偷东西没关系,可是你干净得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你为了我变黑变臭,你脑子被枪打了。”

                   红灯跳成绿色。易遥抬起手背抹掉眼里的泪水,朝前面骑过去。

                   齐铭看着易遥渐渐缩小的背影,喉咙像呛进了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像是易遥会像这样消失在人群里,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齐铭抬起脚,用力一踩,齿轮突然生涩地卡住,然后链条迅速地脱出来,像条死蛇般掉在地上。

                   抬起头,刚刚张开口,视线里就消失了易遥的影子。

                   暗黑色的云大朵大朵地走过天空。

                   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词。

                   推着车。链条拖在地上。金属声在耳膜上不均匀地抹动着。

                   推到弄堂口。看见易遥坐在路边。

                   “怎么这么晚?”易遥站起身,揉了揉坐麻了的腿。

                   “车掉链了。”齐铭指了指自行车,“怎么不进去,等我?”

                   “恩。”易遥望向他的脸,“为了让你等会不会挨骂。”


                  删除|14楼2007-08-04 22:13
                  回复
                    18

                     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让坐在对面的母亲的脸看不太清楚。

                     即使看不清楚。齐铭也知道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坐在旁边的父亲,是更加难看的一张脸。

                     有好几次,父亲都忍不住要开口说什么,被母亲从桌子底下一脚踢回去。父亲又只得低下头继续吃饭。筷子重重地放来放去,宣泄着不满。

                     齐铭装做没看见。低头喝汤。

                     “齐铭,”母亲从嗓子里憋出一声细细的喊声来,像是卡着一口痰,“你最近零花钱够用吗?”

                     “够啊。”齐铭喝着汤,嘴里含糊地应着。心里想,圈子兜得挺大的。

                     “啊……这……”母亲望了望父亲,神色很尴尬,“那你有没有……”找不到适合的词。语句尴尬地断在空气里。该怎么说,心里的那句“那你有没有偷家里的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齐铭心里陷下去一小块,于是脸色温和下来,他掏出口袋里的六百块,递到母亲面前,说,妈,今天没买到合适的,钱没用,还给你。

                     父亲母亲一瞬间吃惊的表情早就在齐铭的预料之内。所以他安静地低下头继续喝汤,喝了几口,抬起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依然是惊讶的表情,于是装着摸摸脑袋,说,“怎么了?我早上留条告诉妈妈说我要买复读机先拿六百块啊。下午陪同学去逛了逛,没买到合适的,但也耽误了些时间。”

                     齐铭一边说,一边走向柜子,在上面找了找,又蹲下身去,“啊,掉地上了。”

                     拣起来,递给妈妈。

                     纸上是儿子熟悉而俊秀的笔记。

                     “妈妈我先拿六百块,买复读机。晚上去看看,稍微晚点回家。齐铭。”

                     母亲突然松下去的肩膀,像是全身绷着的紧张都一瞬间消失了。“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您以为什么?”突然提高的音调。漂亮的反击。

                     “啊……”母亲尴尬的脸。转向父亲,而父亲什么都没说,低头喝汤。怎么能说出口,“以为你偷了钱”吗?简直自取其辱。

                     “我吃饱了。”齐铭放下碗,转身走回房间去。留下客厅里尴尬的父亲母亲。

                     拉灭了灯。一头摔在床上。

                     门外传来父母低声的争吵。

                     比较清楚的一句是“都怪你!还好没错怪儿子!你自己生的你都怀疑!”

                     更清楚的是后面补的一句“你有完没完,下午紧张得又哭又闹差不多要上吊的人不是你自己吗?我只是告诉你我丢了六百块钱,我又没说是齐铭拿的。”

                     后面的渐渐听不清楚了。

                     齐铭拉过被子。

                     黑暗一下子从头顶压下来。

                     易遥收拾着吃完的饭菜。

                     刚拿进厨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打开来,是齐铭发过来的短消息。

                     “你真聪明。还好回家时写了纸条。”

                     易遥笑了笑,把手机合上。端着盘子走到厨房去。

                     水龙头打开来,哗哗地流水。

                     她望着外面的弄堂,每家人的窗户都透出黄色的暖光来。

                     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删除|15楼2007-08-04 22:14
                    回复
                      齐铭匪夷所思地望向她。

                       依然是横亘在血管里的棉絮。

                       齐铭换好鞋,走到沙发面前,问,妈,你怎么啦?

                       母亲放下遥控器,“你老师早上打电话来了。”

                       “说了什么?”齐铭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水。

                       “说了什么?”可能是被儿子若无其事的语气刺到了,母亲的语气明显地激动起来,“你一个上午都没去学校,还能说什么?”

                       “早上易遥昏倒了,我带她去的医院,又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儿打点滴,所以跟学校请了假了。”齐铭喝着水,顿了顿,说,“请了假了老师也要打电话啊,真烦。”

                       母亲口气软下来,但话却变难听了,她说:“哎哟,你真是让妈操不完的心,小祖宗。我还以为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昏倒了关你什么事儿啊,她妈都不要她,你还要她干嘛,少和她们家扯上关系。”

                       齐铭回过头皱了皱眉,“我进屋看书了。”

                       母亲站起来,准备进厨房烧饭。

                       刚转过身,像想起什么来,“齐铭,她看病用的钱不是你付的吧?”

                       齐铭头也没回,说:“恩,我付的。”

                       母亲的声音明显高了八度:“你付的?你干嘛要付?她又不是我的儿媳妇。”

                       齐铭挥了挥手,做了个“不想争论下去”的表情,随口说了一句,“你就当她是你儿媳妇好了。”

                       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胸围猛得变大了一圈。

                       35

                       林华凤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没来由的头痛让她觉得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凿。直到终于分辨清楚了那一阵一阵尖锐地刺激着太阳穴的并不是幻觉中的疼痛而是外面擂鼓般的敲门声时,她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翻身下床,也没穿衣服,直接冲到外面去。

                       “肯定又没带钥匙!逼丫头!”

                       她拉开门刚准备吼出去,就看到齐家母子站在门口。

                       “哦哟!要死啊!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啊你!就算不害臊这好歹也是冬天好伐!”

                       齐铭妈尖嗓门叫着,一边转身拿手去捂齐铭的眼睛。

                       林华凤砰地摔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裹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厚睡衣拉开门。

                       36

                       头顶是冬日里早早黑下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暗红色的轮廓缓慢地浮动在黑色的天空上。

                       学校离江面很近。所以那些运输船发出的汽笛声,可以远远地从江面上飘过来,被风吹动着,从千万种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来。那种悲伤的汽笛声。

                       远处高楼顶端,一架飞机的导航闪灯以固定频率,一下一下地亮着,在夜空里穿行过去。看上去特别孤独。

                       易遥骑着车,穿过这些林立的高楼,朝自己家所在的那条冗长的弄堂骑过去。

                       其实自己把校服尺寸表格交给副班长的时候,易遥清楚地看到副班长转过身在自己的表上迅速地改了几笔。

                       易遥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手中的笔盖被自己拧开,又旋上。再拧开,再旋上。

                       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匕首,易遥一定会用力地朝着她的后背捅过去。

                       飞机闪动着亮光。慢慢地消失在天空的边缘。

                       黑夜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空中小姐一盏一盏关掉头顶的黄色阅读灯。夜航的人都沉睡在一片苍茫的世界里。内心装点着各种精巧的迷局。无所谓孤单,也无所谓寂寞。

                       只是单纯地在夜里,怀着不同的心事,飞向同一个远方。

                       其实我多想也这样,孤独地闪动着亮光,一个人寂寞地飞过那片漆黑的夜空。

                       飞向没人可以寻找得到的地方,被荒草淹没也好,被潮声覆盖也好,被风沙吹走年轻的外貌也好。

                       可不可以就这样。让我在没人知道的世界里,被时间抛向虚无。

                       可以……吗?


                      删除|23楼2007-08-04 22:16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13) 
                        章节字数:3024 更新时间:07-04-13 21:06

                         37

                         弄堂的门口不知道被谁换了一个很亮的灯泡。

                         明亮的光线甚至让易遥微微地闭起眼睛。

                         地面的影子在强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墨水一样。

                         易遥弯腰下去锁车,抬起头,看到墙上一小块凝固的血迹。抬起手摸向左边脸,太阳穴的地方擦破很大一块皮。

                         易遥盯着那一小块已经发黑的血迹发呆。直到被身后的邻居催促着“让让呀,站门口别人怎么进去啦?”才回过神来。

                         其实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像是这块血迹一样,在时光无情的消耗里,从鲜红,变得漆黑,最终瓦解成粉末,被风吹得没有痕迹吧。

                         年轻的身体。和死亡的腐烂。也只是时间的消耗问题。

                         漫长用来消耗。

                         这样想着,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难以过去了。

                         易遥把车放好。朝弄堂里走去。

                         走了几步,听到弄堂里传来的争吵声。再走几步,就看到齐铭和他妈站在自己家门口,而林华凤穿着那件自己怎么洗都感觉是发着霉的睡衣站在门口。

                         周围围着一小圈人。虽然各自假装忙着各自的事情。但眼睛全部都直勾勾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

                         易遥的心突然往下沉。

                         而这时,齐铭他妈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易遥,她脸上突然由涨红的激动,转变成胜利者的得意。一张脸写满着“这下看你再怎么嚣张”的字样。

                         易遥往向站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齐铭。从窗户和门里透出来的灯光并没有照到齐铭的脸。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剩下眼睛清晰地闪动着光芒。

                         夜航的飞机,闪动着固定频率的光芒,孤单地穿越一整片夜空。

                         易遥走过去,低声说,妈,我回来了。

                         38

                         “真好,易遥你回来了,”齐铭的母亲脸上忍不住的得意,“你告诉你妈,今天是不是我们家齐铭帮你付的医药费。”

                         易遥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看齐铭。她也无从揣测这个时候站在母亲身后的齐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脸温柔的悲伤,还是寂寂地望向自己呢。

                         “易遥你倒是说话啊!”齐铭母亲有点急了。

                         “你吼什么吼,”林华凤抬高声音,“李宛心你滚回自己家去吼你儿子去,我家女儿哪儿轮得到你来吼。”

                         齐铭妈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压着脾气,对易遥说,“易遥,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们家齐铭心好没让你躺地上,带你去了医院,也帮你付了钱,你可不能像……”那一句“像你妈一样”李宛心还是没好敢说出口,只得接了一句“……某些人一样!你好歹念过书的!”

                         “妈逼的你骂谁呢?!”林华凤激动得挥起手要扑过去。

                         “妈……”易遥拉住她的衣服,低下头,低声说,“早上我确实打点滴去了……钱是我借的齐铭的……”

                         林华凤的手停在半空里,回过头望向易遥。

                         易遥抬起头,然后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抽到自己脸上。

                         39

                         黑暗里的目光。晶莹闪亮。像是蓄满水的湖面。

                         站在远处的湖。

                         或者是越飞越远的夜航班机。

                         终于消失在黑暗里。远远地逃避了。

                         “算了算了,话说明白就好,也没几个钱,”齐铭母亲看见气得发抖的林华凤,满脸忍不住的嚣张和得意,“就当同学互相帮助,我们齐铭一直都是学校的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同学之间的忙还是要帮的。”

                         对于齐铭家来说,几百块确实也无所谓。李宛心要的是面子。

                         “少装逼!”林华凤回过头来吼回去,“钱马上就还你,别他妈以为有点钱就可以在我家门口搭起台子来唱戏,李宛心你滚远点!”

                         说完一把把易遥扯进去。

                         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地甩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

                         弄堂里安静成一片。

                         然后门里传出比刚刚更响亮的一记耳光声。


                        删除|24楼2007-08-04 22:16
                        回复
                          40

                           易遥做好饭。关掉抽油烟的排风扇。把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她走到母亲房间里,小声地喊,“妈,我饭做好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母亲躺在床上,黑暗里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己。

                           “妈……”易遥张了张口,一个枕头从床上用力地砸过来,重重地撞到自己脸上。

                           “我不吃!你去吃!你一个人给我吃完!别他妈再给我装娇弱昏倒。我没那么多钱给你昏。我上辈子欠你的!”

                           易遥拿着碗,往嘴里一口一口扒着饭。

                           卧室里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那些话传进耳朵里,然后迅速像是温热而刺痛的液体流向心脏。

                           桌上的两盘菜几乎没有动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冬天的饭菜凉得特别快。

                           易遥伸手摸摸火辣辣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被擦破皮的伤口被母亲的两个耳光打得又开始流血了。

                           易遥走进厕所,找了张干净的毛巾,从热水瓶里倒出热水,浸湿了毛巾,慢慢地擦着脸上粘粘的血。

                           眼睛发热。

                           易遥抬起手揉向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

                           滚烫的眼泪越揉越多。

                           41

                           齐铭靠着墙坐在床上。

                           没有开灯。

                           眼睛在黑暗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渐渐地分辨得出各种物体的轮廓。

                           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松开来。

                           齐铭把头用力地往后,撞向墙壁。

                           消失了疼痛感。

                           疼痛。是疼还是痛?有区别吗?

                           心疼和心痛。有区别吗?

                           易遥站在黑暗里,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落下来的耳光,无数画面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爆炸。心痛吗?

                           而下午最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进教室。落日的余挥里,易遥低着头,读着皮尺上的数字,投影在窗外少年的视线里。

                           是心疼吗?

                           42

                           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过去。

                           说话的时候依然会哈出一口白气。走廊尽头打热水的地方永远排着长龙。体育课请假的人永远那么多。

                           天空里永远都是这样白寥寥的光线,云朵冻僵一般,贴向遥远的苍穹。

                           广播里的声音依然像是浓痰一样,粘得让人发呕。

                           是这样的时光。镶嵌在这几丈最美好的年华锦缎上。

                           无数穿着新校服的男生女生涌向操场。年轻的生命像是在被列队陈列着,曝晒在冰冷的日光下。

                           齐铭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易遥。裤子莫名其妙地显得肥大。腰围明显大了两圈。被她用一根皮带马虎地系着。裤子太长,有一截被鞋子踩着,粘上了好多尘土。

                           齐铭揉揉眼睛。呼吸被堵在喉咙里。

                           前面的易遥突然回过头来。

                           定定地看向自己。

                           穿着肥大裤子的易遥,在冬天凛冽的日光下,回过头来望向齐铭。

                           看到齐铭红红的眼眶,易遥慢慢地笑了。她的笑容像是在说,“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冬天里绽放的花朵,会凋谢得特别快吗?

                           呐,其实也没关系呢。

                           43

                           易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乱晃。也懒得起身来关了。反正再冷的风,也吹不进棉被里来。

                           黑暗中,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洗澡水里。那些叫做悲伤的情绪,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从遥远的地方赶来,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朝着最深处跳动着的心脏爬行而去。

                           直到领队的那群,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删除|25楼2007-08-04 22:16
                          回复
                            易遥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抬起头,光线似乎亮了一些,一个烫着大卷的半老女人坐在楼道楼。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散放着一些发黄的病历卡,挂号签之类的东西。

                             “请问,”易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看……看妇科的……那个医生在吗?”

                             大卷的女人抬起头,上下来回扫了她好多眼,没有表情地说:“我们这就一个医生。”

                             一张纸丢过来掉在易遥面前的桌子上,“填好,然后直接进去最里面那间房间。”

                             47

                             天花板上像是蒙着一层什么东西。看不清楚。窗户关着,但没拉上窗帘,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冷冰冰地投射到周围的那些白色床单和挂帘上。

                             耳朵里是从旁边传过来的金属器具撞击的声音。易遥想起电视剧里那些会用的钳子,手术刀,甚至还有夹碎肉用的镊子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真实是不是也这样夸张。尽管医生已经对自己说过胎儿还没有成形,几乎不会用到镊子去夹。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易遥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冰冷的白色床单从身体下面发出潮湿的冰冷感。

                             “要逃走吗?”

                             侧过头去看到医生在往针筒里吸进一管针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麻醉剂。如果用麻醉,需要再加两百块。没那么多钱。用医生的话来说,是“不过忍一忍就过了。”

                             “裤子脱了啊,还等什么啊你。”医生拿着一个托盘过来,易遥微微抬起头,看到一点点托盘里那些不锈刚的剪刀镊子之类的东西反射出的白光。

                             易遥觉得身体里某根神经突然绷紧了。

                             医生转过头去,对护士说,你帮她把裤子脱了。

                             48

                             易遥几乎是发疯一样地往下跑,书包提在手上,在楼梯的扶手上撞来撞去。

                             身后是护士追出来的大声喊叫的声音,唯一听清楚的一句是“你这样跑了钱我们不退的啊!”

                             昏暗的楼梯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易遥本能地往下跳着,恨不得就像是白烂的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摔一交,然后流产。

                             冲出楼道口的时候,剧烈的日光突然从头笼罩下来。

                             几乎要失明一样的刺痛感。拉扯着视网膜,投下纷繁复杂的各种白色的影子。

                             站立在喧嚣里。渐渐渐渐恢复了心跳。

                             眼泪长长地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就变得冰凉。

                             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格局。三层的老旧阁楼。面前是一条汹涌人潮的大马路。头顶上是纷繁错乱的梧桐树的枝桠,零星一两片秋天没有掉下的叶子,在枝桠间停留着,被冬天的冷气流风干成标本。弄堂口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太太抬起眼半眯着看向自己。凹陷的眼眶里看不出神色,一点光也没有,像是黑洞般咝咝地吸纳着自己的生命力。

                             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视网膜上清晰投影出的三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生。

                             唐小米头发上的蝴蝶结在周围灰仆仆的建筑中发出耀眼的红。像红灯一样,伴随着尖锐的警鸣。
                             唐小米望着从阁楼里冲下来的易遥,眼泪还挂在她脸上,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书包,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皮带,肥大的校服裤子被风吹得空空荡荡的。

                             她抬起头看看被无数电线交错着的那块“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再看看面前像是失去魂魄的易遥,脸上渐渐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
                             易遥抬起头,和唐小米对看着。

                             目光绷紧,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

                             谁都没有把目光收回去。

                             熟悉的场景和对手戏。只是剧本上颠倒了角色。

                             直到易遥眼中的光亮突然暗下去。唐小米轻轻上扬起嘴角。

                             没有说出来但是却一定可以听到的声音——

                             “我赢了。”

                             唐小米转过头,和身边两个女生对看着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对易遥挥挥手,说了一句含义复杂的“保重”。

                             唐小米转过身,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人拉住了。

                             低下头回过去看,易遥的手死死地拉住自己的衣服下摆,苍白的手指太用力已经有点发抖了。

                             “求求你了。”易遥把头低下去,唐小米只能看到她头顶露出来的一小块苍白的头皮。

                             “你说什么?”唐小米转过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易遥。

                             易遥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唐小米的衣服。

                             被手抓紧的褶皱,顺着衣服材质往上沿出两三条更小的纹路,指向唐小米灿烂的笑脸。

                             49

                             街道上的洒水车放着老旧的歌曲从她们身边开过去。

                             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多像是好朋友的分别。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青春少女,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服。

                             想象里理所当然的对白应该是,“你别走了。希望你留下来。”

                             可是——

                             齐秦的老歌从洒水着低劣的喇叭里传出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曾经风行一时的歌曲,这个时候已经被路上漂亮光鲜的年轻人穿上了“落伍”这件外衣。只能在这样的场合,或者KTV里有大人的时候,会被听见。

                             而没有听到的话,是那一句没有再重复的

                             ——求求你了。

                             而没有看到的,是在一个路口之外,推着车停在斑马线上的黑发少年。

                             他远远望过来的目光,温柔而悲伤地笼罩在少女的身上。他扶在龙头上的手捏紧了又松开。他定定地站在斑马线上,红绿灯交错地换来换去。也没有改变他的静止。

                             50

                             被他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被他从遥远的地方喊过来一句漫长而温柔的对白,“喂,一直看着你呢。”

                             一直都在。

                             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

                             一直都在。


                            删除|27楼2007-08-04 22:17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 正文 悲伤逆流成河(18) 
                              章节字数:1551 更新时间:07-04-13 21:20

                               61 

                               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态,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白色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低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伸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块,“我和它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疾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的。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62 

                               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回去。 

                               她回过头来,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桶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桶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咂下来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桶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63 

                               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杯水,满足一下她支使自己的欲望,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 

                               “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辉里,显得一丝丝的冷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发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地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上都是灰。


                              删除|31楼2007-08-04 22: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