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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至上】【原创】黎明之前(TF主,OA辅,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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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有没有在熊吧发过了……
写这文的目的就在于让更多的孩子看到。虽然文笔不堪,故事简陋,但也多少是去年229的生日贺。故,于此再铭记一下。
以上。
如果看不全的或者百度抽了不让我发,那就请各位移步鄙人博客:
http://south-a.diandian.com/


1楼2013-05-15 17:52回复
    一楼敬诸位。


    2楼2013-05-15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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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已是春天,太阳落山之后还是很凉,不二拉了拉风衣的领子,快步走向地铁站。心算了一下,估计这几天就能拍黎明了,6点太阳升起的样子。难得在纽约待这么久,所幸做一下这个任务。不二已经连续拍了几天,他设定了相机的时间,在卧室支起了三脚架,每天六点的时候拍摄窗外。不二的卧室对着哈德逊河,河对岸是低矮的房子,正好可以拍到日出的景象。连续几天下来不二拍到的都是黑色的夜晨,现在将近三月末,估计很快就能拍到日出的色彩了。“连成一组照片一定非常有趣。”回到家,不二检查相机位置的时候这样想着。
      第二天不二查看了相机,虽然依旧是黑夜,但隐约有光的影子。不二对这个发现感到满意。于是又等了几天,不二终于能在照片上看到光的渐变了。不二感到这组照片最重要的时刻正在缓缓到来,他思忖着史帝格力兹是不是当时站在第五大道上也是这么激动,不过好歹他不用顶风冒雪,他只要在屋里睡觉就好了。可是很快,不二就发现自己并不能好好睡觉,因为随着光线的明亮,他发现,每天6点都有人跑过他的照相机前,并出现在他的那组黎明的照片里,分秒不差。
      “分、秒、不、差!”不二对迹部提起这件事,咬牙切齿。
      视频电话那边的迹部笑成一团:“我报了我那180美金还没加税的仇。”
      “那是税后!”
      “他们收了我转账的税。”
      “那不关我的事。”
      “所以说⋯⋯”迹部顿了顿,“你看我口型。”他指了指自己:“活该”。
      为了避免看到不二把迹部新送他的手机摔到地上,迹部明智的选择了先挂电话。
      不二不拍人,这是全美摄影界的共识。而对于这样一个把记录大自然为己任的,一直懒惰的,没有史帝格力兹追求“崭新画面”精神的摄影师来说,“我这次真的很勤奋的拍照片了啊。”不二在屋里看着那三张人影依稀可见的照片唏嘘,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只是设定了照相机时间的事实。
      华盛顿那边主编秘书打电话给不二问他什么时候交照片,不二讨饶的说他拍黎明出了点问题,可能交不了了。主编没秘书小姐那么好脾气,一把抢过电话叫不二赶紧出去拍别的。不二有点沮丧,这才回纽约多久啊,又要出去。主编那边细数了这位摄影师从布拉格回来之后只交了3张照片,从印度回来只交了7张照片,从越南回来什么都没交并且这次又要拖延的事实,不二有点委屈,可又辩驳不了,因为主编说的都是事实啊。主编又摆出一幅家长的样子教育不二说你都已经27了老大不小了玩心不要太重啊好好拍照片才是真如此若干⋯⋯不二只得按圣经保证说他下次一定不拖了,却听到电话那头秘书小姐小声提醒主编说不二还不是基督徒啊。不二不喜欢别人唠叨,老实说,谁喜欢呢?不二想起他还是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喜欢和他唠叨,那人喜欢和不二唠叨关于摄影的一切一切,说他的拿相机的姿势不对,说他冲洗的照片颗粒太多⋯⋯可是那人在哪呢?就好像电话那头摸不到的声音一样,那回忆一般的影像如同风筝一样飘荡在这3月末的微风里,盘旋在这座都市的上空。不二不知道,亦是不想知道,那是谁,或者他在哪。
      主编大人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不二枕着手臂躺在床上。他觉得刚才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对于他很重要的存在过,却似乎很难琢磨。那就像海洋里的一缕墨,随着时间的河流荡漾着,弥散着⋯⋯就这么想着,不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梦见密西西比的河岸的芦苇,梦见一台古老的达盖尔银板法相机,梦见一双明亮的黑色眼镜和灿烂如千阳的笑容,梦见一个宣誓救赎的梦想⋯⋯然后他醒了,他坐起来,定定的盯着无尽的黑暗,于是再也睡不着。不二觉得一切错都应归结给那个和闹钟一样守时的晨跑者,于是他下楼去,坐在自家门口等凌晨6点那人跑过。黎明之前的风很凉,他打了个冷战,他转身回去煮了一壶咖啡,然后披着毛毯坐在门口的地毯上。不二把头靠在门框上,他觉得这个动作依稀熟悉,但好像少了点什么。他抬头看到那盏失修的灯,笑了,站起来,拧了一下灯泡,鹅黄色的光就洒了下来。那是一种温暖的色彩,驱走了身上落着的阴影,把它们全部打发到了地上。不二恢复了方才的那个姿势,头靠在门框上,于是一眼就看到了漫天繁星。那种飘渺的感觉又回来了。是谁,在这样的夜里,带着他看那星斗转移,告诉他苍穹下的传说。是谁带着他拍下第一张星空,冲洗出来之后又是永夜。是谁在这鹅黄色的灯下递给他一杯咖啡,陪他等待黎明的拥抱。不二在夜深如海的天空中捕捉不到那一点风影,他觉得自己好像那缕滴入大海的墨,快要被拆散在时光中,再也找不到。他感到自己随着夜风摇晃,落得一地光斑,落得一树风霜。无论是在峡谷还是在海岸,是在草原还是在沙漠,不二从未有过这样得感觉,仿佛一颗心在一处飘荡,彼岸系着什么牵挂,可他总是想不起。以苍穹为友与大地为伴的时候,不二尚且感到富足,至少那窄窄的荧屏或是小小的胶片里刻上了一笔他时间空间上的财富。而这样的早晨里不二觉得自己是徒劳,仿佛那盏门灯,不声不响的等待着有人把它连到电源上,然后迸出温度和色彩。不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等待或者继续回想,是什么时候自己就短路了,那么什么时候,谁,才能把他接回到电源上?他发愣一般看着天空,一动不动。
      天空逐渐亮起的过程不是那样的惊心动魄。当橙色如灯蕊一般点亮河堤的时候,不二就看到那个远处跑来的人。在晨雾中不二看到的是薄荷叶子在雨露里舒展开来的动态画面。那人远远跑来,舒展,协调,优雅⋯⋯一瞬间脑子里全是这样的词汇。那人跑过不二面前的时候不二清楚的看到那人的侧面,“是张讨人喜欢的脸。”他肯定的想,“可惜不干讨人喜欢的事。”
      “喂。”不二叫那人。
      没有反应。
      “喂,跑步那个。”更大声的喊了一句。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来看不二。
      “这人长的真不赖。”不二更加肯定了,他向那人走去。
      跑步的人取下运动衫前别着的眼镜带上,等不二走过来。
      “还挺斯文的。”不二又想。他上下打量那人,以一种极其专业的角度考虑整个人身上的色彩和线条的细条。摄影师的眼睛好像极细的素描笔一样沿着那人整个勾勒了一遍。硬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金丝眼镜,茶色的发丝,搭配青色的运动衣,修长的身形,⋯⋯完全是英国贵族的风范。最后不二满意的点点头,“非常协调。”
      那人被不二盯的不明所以,终于开口:“有何指教?”不二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能不能不要干扰我?”不二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依眼下的情况,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干扰谁。
      那人的眉头拧了一下,表示自己不太明白不二的意思。
      不二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干扰我拍照片。”他指了指已经升起的太阳。“我这几天在拍黎明,可是你总是经过我的相机前,法拍了。”
      “那不好意思了。”那人点了一下头,转过身继续跑。不二被这样的干脆弄的有点莫名其妙,他坐回自家门口,看着那感觉微凉的“薄荷叶子”在朝阳下跑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不二不幸的,依旧的,分秒不差的在照片里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那不是薄荷叶子!那是块木头!还是块浸了水的坏心儿木头!”不二向迹部抱怨。
      迹部这次没有支声,他怕不二再摔了他新买的手机。
      “所以我决定要报复他!”不二恨恨的说。
      之后,整个四月,用后来迹部的话说,“你做的傻事可以上纽约时报了。要我是记者的话就这样报道:‘哈德逊河畔的一户主人总在天气尚未暖和起来的清晨6点坐在河边,看到满头大汗的穿青色运动衫的晨跑者路过的时蓄意用浓香的咖啡挑衅,并乐此不疲。’⋯⋯我是不是应该让雀巢找你做代言啊,不二。”
      其结果则是毫不意外的,这只手机也报销了。


      4楼2013-05-15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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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借着晚风抓了抓头发,这个奇怪的夜晚⋯⋯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信自己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的。这么想着,眼角有流露出那种稔熟而狡黠的笑,引得擦身而过的少女频频回头。“我说指挥,你等我一下啊⋯⋯”大提琴般幽然的声音缱绻着烟草和古龙水的味道氤氲飘然,纽约已是入夜。
        手冢下到地铁,在候车走廊见到了不二。不二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夹克,正式而不拘谨,闲适却不随意,千般优雅,万分得体,完全不是刚才在卡内基音乐厅里那幅剑拔弩张的样子。不二没有看到手冢,他对着一个已经打烊了的报摊亭出神。地铁隧道里昏暗的灯光把不二的睫毛在鼻翼处投下常常的影子,每一次眨动眼睛,都好像绫羽抖动,振翅欲飞。但不知为什么,手冢觉得那像是被雨露打湿的羽毛,带着一丝无助和挣扎,却怎样也飞不起来。不二垂着眼睛勾勾的看着玻璃版面下的杂志,手冢站在他对面,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杂志,也想不好是不是应该过去打个招呼。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手冢不知道不二在这里站了多久,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从音乐厅正门出来到A入口最多五分钟,而自己乐团从后门出来,一路闲聊,再到D入口,至少也走了二十分钟。那么他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么?手冢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等到第四班列车过来的时候,不二才有了点动静,他抬起头,好像看到了手冢,然后嘴角勾起一个客套的弧度,微微点头,然后上了列车。不是初次见面时指责他的样子,不是每天清晨6点嘲笑他的样子,不是刚才和迹部闲聊时的样子,不是谬赞忍足时的样子,不是和他握手时瞬息万转的样子。那是一个手冢觉得陌生到让人心惊的笑。他莫名的想起自己在日本交流时看到的艺伎表演,那张完美的,雪白的敷粉后面毫无情绪,那烈焰红唇似的无暇仿佛只是一个存活的借口。手冢怔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和不二根本不熟,又怎好揣度他的脾气。手冢从来不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人,他身为医生最相信的就是实据。只是手冢无来由的感到沮丧,他看着列车开走,然后慢慢踱到不二刚刚停留的地方。那是一本比较冷门的摄影杂志,《Lens》,手冢并不了解,准确说手冢对摄影一窍不通,他并不关心这个。他看到封页上是一个小女孩浑身油污,在公路上奔跑的照片。手冢看不出什么名堂,他只能看到玻璃上映出他困惑的表情。忽明忽暗的灯管发出的刺啦啦的响声,接触不良的白炽灯把地铁站照成了一副灰白照片。
        纽约的夜不应该颓废,手冢闭起眼睛想,他忽然觉得有点累,他想,他最好休息一下。


        6楼2013-05-15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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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最终还是迟到了。不二习以为常,也并非毫不在意。将近9点的时候迹部终于成功进到了不二家。他把外卖pizza扔到厨房的桌子上,然后上楼去抓那个怎么敲门的不开的房主。
          “不二周助!你玩儿本大爷么!”迹部依在门上,睥睨万物的斜瞄了一眼不二凌乱的房间。不二盘腿坐在书桌前,正在用电脑整理照片。
          “没有⋯⋯我饿死了,没力气开门了。”不二从荧光屏前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愁苦的对着迹部,仿佛真的饿了很久似的。迹部才不理他,把他从椅子上拎到楼下。
          “吃饭!”帝王一样的命令。
          “呐⋯⋯只有pizza么⋯⋯”不二撕下一块pizza,把芝士拉出的丝收回到自己那块上,好像很不满的问迹部。
          “我说,喂,有的吃就不错了。”到底是谁,7点的时候才打电话给自己告诉其实冰箱里根本没有余粮而自己已经饿的没力气去超市采购了。那语气惨兮兮到上午那个列出美味的牛排和龙虾的声音根本不是来自同一个人。到底是谁害自己吃这种没营养没品味一点也不华丽的东西的。到底又是谁“好心的”提示在纽约城的另一边有一家自己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想吃的pizza店的。迹部觉得自己还没开始吃晚餐就胃疼--到底是饿的还是气的。
          不二避过迹部的眼神,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他才不管,谁6点50分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说自己今天可能会迟到“一点点”,谁上午的时候率先提出晚上7点半一起吃饭,谁说开紧急会议是被逼的而那边秘书小姐提醒“迹部先生您邀请的贵宾到了”。不二觉得明明就是迹部欠自己的,还只能提供pizza做晚餐,虽然是自己喜欢的牌子。迹部看不二吃的急,就起身到客厅去拿水杯。
          迹部看到茶几上散落着一些报纸,有几张落到了地上。迹部把它们拣起来,摞整齐。然后看到地上有一本杂志,《Lens》。迹部看那封页的照片有点眼熟,只是他不记得不二喜欢看这本杂志。他拿起那本杂志,拇指刚好指到了那个名字上。迹部明白了。原来他一直都那么在意着。
          他不着痕迹的把杂志放进自己丢在玄关的公文夹里,然后把水杯拿到厨房去。他打开冰箱取了橙汁出来,倒了一杯给不二,递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买新杂志了?”
          不二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没有。”他背过身去,去拿另外一块pizza。迹部看不见他的表情。
          “哦。”迹部拿着橙汁的软包装喝了一口。“我刚才看见⋯⋯”迹部正在想怎么往下说,他想劝不二别再想那件事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迹部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口才有限,叱咤得了华尔街,却无法劝慰眼前这人。
          不二宽解人意,也没由得迹部继续往下说。“早晨额外的惊喜。”不二转过身,叼着一块pizza,芝士粘在了鼻子上。这样的不二小了很多,迹部没由来的觉得安心,他笑起来,笑得不二莫名其妙,笑得一地橘光愉快的散落在他们两人身旁。迹部有时会想,这或许才是他最想要的,简单而愉快的夜晚。
          后来迹部时常会想起这个夜晚,在他站在纽约城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巨大落地窗前,看万家灯火映照在他双层钢化玻璃上时,迹部想念这个夜晚。原来在这谁主沉浮的世界里,他迹部景吾渴望的,原来并非灯火通明黑夜如昼的辉煌,而是这暖色灯光下一份普通而奢侈的安宁。


          8楼2013-05-15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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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起他和迹部佐伯三个人的童年,他说起迹部经常因为家里的原因把他丢给佐伯,他说起佐伯是那样有摄影天赋,他说起那些取景完美拍摄精良的人像照片,他说起佐伯拍摄的那些饥饿的非洲儿童,他说起在美国掀起的摄影道德的舆论,他说起佐伯独自面对的道德和社会压力,他说起那些反过来照顾佐伯的日子,他说起佐伯最后的岁月,他说他真的想尽办法怕他做傻事,他说他以为他已经没事了,他说他自己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在家里,他说起他推门而入看到血泊里的少年,他说那血色如同山茶花一样耀眼,他说他看到那双无精打采的黑眼睛⋯⋯不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泪水如同刚才决堤的话语倾泻出来,不二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卡内基音乐厅门口做的梦一样,自己在一片洪流里天旋地转,没有人来救他⋯⋯墙上挂的巨大的木质十字架在月光下投下阴影,落在不二跪着的地方。不二仿佛自己和自己打了一架,精疲力尽,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说话,他任眼里的液体肆意的在脸上流淌,他不知道自己为谁流泪,到底是为自己,为佐伯,亦或是为了哪些无辜的-被佐伯拍下的-试图去拯救生命。不二最终抬起头,看着那十字架,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头说“阿门。”
            “阿门”。
            在门口站了将近一下午的白石最终没有取走他的圣经,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合着不二的动作,一起默默祷告着。
            第二天,不二对白石说他该走了。白石没有挽留。他拍了拍不二的肩,对他说,我们来一起祷告吧。不二没有拒绝。他们坐在卫生室的值班室里,白石为他祷告一切顺利,最后白石引用了诗篇86章第五节的话:God forgives us because he loves us.
            不二抬起眼睛,他盯着白石,那湛蓝的眼睛里是不解,是期待,是怀疑,是希翼⋯⋯一时间水色波澜,不二深深的看进那双赭石色的瞳仁里,那里面满满的是一种坦然和虔诚。不二闭起了眼睛,低声重复了这句话。然后他忽然握住白石的手,用颤抖的,近乎失态的声音急切的问他:“他原谅我了吗?主会原谅我吗?”
            白石反手拍了拍不二的胳膊,给予他宽慰:“He loves us.”


            11楼2013-05-15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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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散会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天空染上了黛色的烟熏。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迹部表示不如一起吃饭,然后请他们在他的办公室里稍等,他去收拾一下资料。站在迹部的办公室里,手冢觉得有些抱歉,尤其是对忍足,他明白忍足一直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能耐着性子陪他开完会真是奇迹。当手冢措辞谨慎的想对忍足表达一下这样的歉意的时候,忍足点燃一只烟,幽幽的说:“看你俩争论真是享受呢。”,然后任由烟圈和黯淡下去色彩的云朵融成一种色彩。手冢不解起意。忍足勾起唇角,没有言语,他随意拿起迹部桌上的杂志,翻开一页,好像很认真的看了起来。手冢记得那期杂志,那是不二在剧院前的地铁站里看的那一期,封页上是一个小姑娘满身油污在公路上奔跑的照片。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Lens》没到第二个季度就出了下一期,这一期再也买不到了。
              迹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忍足看那本杂志,他招呼手对两人说抱歉久等了。忍足把杂志卷起来,对迹部挥了挥:“指挥大人,您可真是全才,音乐摄影样样精通。这么冷僻的摄影杂志都买。”
              “不是我的。”迹部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忍足,“你就不能不抽烟么?”他有点不耐烦。
              “好,好,不抽不抽。”忍足嬉皮笑脸的把烟取下来,“是你那个朋友的?”手冢留意到忍足夹着烟的手好像有点吃劲儿,烟尾被捏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形状,“话说⋯⋯是朋友啊⋯⋯还是小朋友啊⋯⋯?”朋友两个字,忍足忽然换了法语,用一种极其闲长的语调说道。
              “够了!”
              忍足惊讶于这句话竟然是迹部和手冢异口同声说出来了。他回头有些吃惊的看着手冢,他妈的这个晚上是怎么了。
              手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转移了话题:“那期杂志挺好的。”迹部挑了一下眉。“可是后来再也买不到了。”手冢接了下去。迹部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手冢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好怎么讲起,这是一个多么混乱的故事。于是他干脆从晨跑被不二莫名其妙的打断开始讲,讲到他总能在晨跑的路上碰到不二,讲到他在地铁站看到不二盯着这期杂志瞧可惜报亭打烊了,讲到次日晨跑的时候他所幸买了一本放到了不二家门口。手冢觉得这个荒唐的插曲打乱了自己多年以来规律而健康的生活,当然也违反了自己一贯不管闲事的法则。手冢讲到一半的时候干脆抚额摇了摇头,他是觉得有多无奈,每天早晨有人恶狠狠的瞪你,估计谁都不会觉得好受吧。忍足听罢笑的没心没肺,迹部则是眉头紧缩,他盯着手冢,半饷才说:“吃饭去吧。”
              他们在第七大道的一家旋转餐厅解决了晚餐。席间忍足给迹部讲了他和手冢暑假意大利学提琴的事,说手冢刚开始学意大利语时闹的诸多笑话,逗得迹部哈哈大笑。手冢觉得以这种出卖战友博得合作方好感的行为实在让人发指,于是他干脆离开座位,去洗手间,免得自己想起来那些错误都觉得尴尬。看到手冢离席,迹部动了动眼睛,然后颔首对手冢笑起来,用忍足刚刚教他的意大利语说到:“请便。”,然后得到忍足大加赞许的回应。
              手冢从洗手间出来,透过那擦的锃亮的镜子看着自己。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关注阿富汗的情况,和布鲁塞尔和巴黎的调度跟踪简直弄的手冢心力交瘁。时差和紧急得不分昼夜的事态常常要手冢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用电话长途对那些尚还年轻,经验不足的实习医生进行指导。除去MSF的工作,白天手冢还要到哥伦比亚和康奈尔长老会医院去做研究课题。他早就不负责临床了,不过还是有义务去检查病人的状况,这非但没有减轻他的工作,反而使他在研究性成果上的任务成倍的加重。手冢捧起一掊水,洗了把脸,他多想一觉睡到天亮。最近其实真的不想跑步,手冢想,可是每天到了5点的时候自己就会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这使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戒不掉,改不了。手冢忽然开始怀念那个每天对他莫名其妙张牙舞爪的单薄的身影,手冢虽然一次次忽略他的存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期盼看到他出现在哈德逊河畔。在孤独的奔跑了多年之后,手冢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如此期待有那么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等他。手冢想起音乐厅见面时那双光彩流转的蓝色眼睛,手冢忽然有点想念他,他在哪里呢?很久没看到他了⋯⋯
              手冢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整理好了心情,他觉得好像有什么期盼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踏实又忐忑。手冢有点喜欢这种感觉,给他安心的许诺。他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了迹部,迹部依旧是冲他点了点头,只是这次没有笑。手冢错开身,别住门,好让迹部通过,可是迹部没有动。手冢闹不清楚状况,他看到迹部向他走过来,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面对忍足时的笑意,反而冰凉的如同大理石台面,那幽深的、致冷的的色泽不似他以往见到的任何一分钟的迹部。手冢觉得嘴唇很干,好像被吸干水份后粘在了一起,他想问迹部怎么了,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他听到迹部缓缓的开口,如同夜幕下汪洋上海妖般空灵的声音,带着咒语似的沉吟:
              “手冢,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听到他这样说。
              -----------------------
              法文里的“小朋友”意为感情伴侣。


              13楼2013-05-15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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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二。”手冢先打招呼。
                看到手冢,不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那样的期待他的到来,手冢看到路旁的万家灯火黯淡下去,如果世界里只剩下了面对面而已,这样单纯简单,那不失为一件好事。落座之后,不二始终带着这讨巧的笑和手冢说东道西,他说回来忙着交照片耽误了给手冢打电话,他说圭亚那的气候如何炎热瀑布如何壮观,他说当地人如何友善他们的英文如何好笑⋯⋯手冢透过点点的烛光看着对面的人,想,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他的微小带着治愈的力量,他的话语勾画着广阔的世界,他的声音抚慰着听者的心灵⋯⋯他一直都是如此。手冢忽然有一种无力感,他以为自己很好的把握了不二的情绪,但最终却发现,那都是幻象。他的快乐手冢可以分享,他的忧愁手冢却无从分担,这巨大的挫败感让一直以来被人需要的手冢跌倒在冰层上,站不起来。终于,不二满足的吃完了樱桃冰淇凌华夫饼之后,手冢开口了:“不二,8月初的时候圭亚那原始森林大火,封山了。”不二愣了一下,他知道手冢要说什么,他才是真正的徒劳。手冢放下叉子,把一份报纸放在不二面前,上面是那篇不二连夜写给爱德华的报道。手冢把纸巾从领口放下,叠好,搁在叉子下面:“不二,你的文笔不错。”不二抬起头看着手冢,两人之间是无言的隔阂,只有烛光在晶莹的跳动着,照的不二的眼睛熠熠光彩,仿佛千波流转,九曲回肠。他什么都知道了⋯⋯不二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刚才的自己就像马戏团的小丑,在台前尽情的逗人欢笑,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是不是小丑哭了,别人也会以为他在搞笑?不二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消失,使得心房变得好轻,好轻,好像要飞起来了一样。对面的手冢没有动静,他扶了一下眼镜:“不二,我是来告别的。明天我要离开美国开学术指导会议了。迹部财团的合作告一段落。”然后他推过去一个小纸袋给不二,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你落了东西在我那边。”手冢说完就起身离开:“问迹部好。”
                “等等⋯⋯”不二觉得心里的那点重量已经飘散的无影无踪,这样高空的眩晕让他找不到方向。费劲了力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没出息,唯一想做的居然是挽回这个要离开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可是自己一早不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为什么真到了这一步反而觉得寸断肝肠。不二想,自己真是太贪婪了。
                “你要去哪里?”这几个字花费了不二很大的力气,他已经想不出来还可以说什么,还能说说什么。他只是想,多给我些时间,让我赶紧想想明白还有怎样的出路。
                “这和你没有关系。不二。”手冢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静的仿佛只是和学生告别,说下一节实践课由忍足老师代课教学。
                不二回过头,看手冢的身影湮没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不知去向。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在高空中被气压碾碎,坠落回这霓虹幻彩的世界里,零落成泥。夏夜的雨倾盆而下,砸在地上,化成水花,拂拭走街道上的灰尘,带着一颗被碾碎的心和点点模糊的写在过去的信念,全部收归地下,半点不见。
                一夜辗转反侧。身体永远比精神更诚实。不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早晨7点半,他站在肯尼迪机场的如闸口前。他不知道手冢几点的飞机,什么时候起飞,要去多久,更不知道见了手冢之后要说些什么,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但他现在就是站在这里,他就是想要再见他一面。不二就这样不知疲惫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看到有哭哭啼啼的孩子拉着爸爸的衣襟不肯松手,有惜别的情侣在神情接吻,有老夫老妻相互搀扶着走进闸口。不二忽然感到人像摄影的趣味,那每一双眼镜后都有着一生长的故事。那样的珍惜,那样的寡别,那样的不舍,那样的留恋⋯⋯不二看到这世上单纯的感情的丝弦盘旋在这偌大的交通中转站内。人类如此奇妙,文明发展到以钢筋构建躯体的时候,竟能在这冰冷的躯壳下体察到亘古不变的柔情,这到底是文明的成就亦或失败?他不得而知。不知站了多久,大约是下午3点左右,不二才等来了那个笔直削瘦的人。他推着行李车,如往一般的沉静冷俊。不二远远的看见了他,犹豫不好是不是要走过去,要说些什么?伸手说“嗨”还是挥挥手说“拜”?手冢这时也看见了不二,那眸子里的神采一瞬间变得柔和,但转瞬又变得冷漠,手冢定定的看了不二,然后推着车向那个方向走过去。不二有点惊讶,他想卷起个笑容对手冢说声你好,说天气不错,说你一路小心,说回来给我打电话⋯⋯他举起右手,做出一个打招呼的手势,声音未从喉咙里发出来,手冢一个错身,面无表情的推着行李车从不二身旁擦肩而过。
                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镜像的破灭,阳光反射在残破的玻璃上,刺的人眼睛睁不开。不二慢慢的拳起手指,那是一个多么徒劳无功的姿势,仿佛缤纷时节灿烂的漫山遍野的花朵无人欣赏,开的孤欢寡艳,独自凋零。不二勾起一个自嘲的笑,顺着已经站的麻木的双腿不断下沉,葬入谷底。
                八月末的午后耀眼的光隔绝了世界的情绪,却暂停不了时间。


                23楼2013-05-15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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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的时候,手冢已经凭借强行工作的劲头把时差倒了过来,因此出发去菲亚那措的时候已经可以和当地的接待人员很好的对接。菲亚那措是北部的小城市,会英文的人不多,手冢的法文也不是很好,马达加斯加语则是一点也不懂,塔那那利佛的导师为手冢在那边安排了一名接待,说会到车站去接他,帮他做翻译。手冢询问接待的名字,导师大手一挥说你到了就能认出他来了,手冢将信将疑,收拾好了资料和行李之后就出发了。马达加斯加的大巴自然比不上纽约的,几个小时下来把手冢颠的晕头转向,山路的崎岖和巴士的破旧程度足已让手冢下定决心回去申请捐款把这里的路埔平了。到了菲亚那措的车站,手冢还在忧心找不到接待,却看人群中一个显眼的白衣男子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手冢心想,导师说的果然不错,这黑色皮肤的国度里一个白色褂子,皮肤白皙而瘦高的男子果真显眼,想着就提起行李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人也看到了手冢,笑得灿烂,朝手冢猛挥手,手冢想,是不是跟这里待久了的人,动作都这么夸张?
                  那人接过手冢的行李,异常兴奋:“手冢国光医生吧?欢迎欢迎,我是这里孤儿院的卫生员,白石藏之介。”说完才想起手里被行李占满了,赶紧放下行李和手冢握手。手冢注意到他胸前挂着一个木质的十字架,白石看到手冢的眼神立刻解释说,这是教会创立的孤儿院。手冢点点头,他想他不久之前也有过一个这样一个贴身带的挂饰。“我也是基督徒。”手冢友好的伸出手去。
                  白石开车送手冢到孤儿院,一路上不断的向手冢请教各种医疗上的问题。手冢逐渐了解到这个澳大利亚青年的聪颖与好学,在没有优良的器械的条件下,他自己都能想办法帮孩子们解除伤痛,对这一点,手冢表示钦佩。其实他很少赞扬别人,他的学生大多都有点怕他,大约是因为他的要求实在太过严格。他的温柔在细枝末节上,在一杯咖啡上,在右后方45度的站立上。手冢总是这样,以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接触,自得其乐,别人不解风情也丝毫不肯介意。手冢这样的严律白石早有耳闻,因而对手冢的称赞感到非常荣幸,他的眼睛里藏不住快乐,可还是会谦虚的摆摆手说一切都是神的眷顾。无疑的,手冢喜欢这句话,带着谦逊和卑微,低头行着人应当行的事。
                  在孤儿院的实践合作非常顺利,陆续又有几位其他村子的医生和卫生员赶来听手冢讲座。手冢讲解了美国孤儿院的设立情况和卫生医疗状况,并亲自为一些住在医院里的孩子们检查了身体。虽然看上去手冢的表情比较冰冷,但他的眼睛终究是会笑的,而且会非常温柔。他为那些生病的孩子们检查身体的时候会很轻的抚摸他们的脊梁,然后让他们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听着自己的心跳。手冢一直相信人类的听力要比机械来的有效,这样的聆听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最可信赖而让人舒缓的节奏。
                  双腿残疾的小女孩一直抱着手冢的胳膊不肯撒手,手冢为她检查的时候,她就那样睁着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手冢,一眨不眨,仿佛只要眨一下眼睛,手冢就会消失了似的。手冢对这个眼神感到熟悉,是谁也想曾经这样挽留住他,那波涛汹涌的海洋上承接的是寂静的天空,波折里全然是他的倒影。手冢轻轻抚摸小女孩卷卷的头发,对她笑了起来,笑容照亮了小女孩的眼睛,闪闪发光。
                  检查的结果还好,只是单纯的残疾,但由于已经过了可以接假肢的时期,不得不对小女孩进行坏死神经的切除手术。手术本身是没有危险的,但当白石把手冢的建议翻译给小女孩时,她惊恐的睁着眼睛看着手冢,猛烈的摇头。当手冢试图靠近她时,小女孩把自己蜷缩起来,抖的厉害,因为她没有腿,根本跑不了,手冢觉得心疼极了,她那个样子就仿佛一个以为自己要被宰割的小羊羔却没有反抗能力,手冢轻轻的抱着她。白石在一旁耐心的解释,说手冢大夫只是为你进行一个小手术,切除了没有用的部分你就不会那么痛了⋯⋯小女孩把自己蜷缩的更紧,因为她根本反抗不了手冢的拥抱,她动不了。无奈之下,手冢只好先对其他患病的孩子进行检查和治疗。
                  结束了持续两天的医疗所的视察之后,手冢觉得有些疲惫。周六的时候其他村子来的医生陆续回去了,留下手冢和白石在菲亚那措等着来自塔那那利佛的消息。这个时候的手冢反而觉得留在马达加斯加要好些,他需要忙碌,需要工作,需要不停歇的让自己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以免去想些什么不必要的。尽管疲惫,手冢还是找来白石问那个小女孩的情况,他仍旧希望能够在离开菲亚那措之前为她动手术,白石还是摇头。几天的合作下来,白石对手冢肃然起敬,他一直敬称手冢为老师,因为他着实的从手冢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都是从学校,书本里学习不到的,一个作为医生的耿直和衷肠。白石见手冢对那个女孩的事感到困扰,便问手冢愿不愿意出去转转,他可以稍微讲点那个女孩的事给手冢听,看看是不是可以从其他地方劝劝她。手冢看着医疗室外渐渐黯淡的天色,紫色的云朵渲染的蓝天,一切归于平静,他点点头。
                  “玛莎原本不是孤儿。”白石站在医疗室外,望着天边的袅袅炊烟,错了一步,如往常陪手冢照顾儿童时一样的姿势,“她母亲生她弟弟的时候死了。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就负责照顾他们。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在马达加斯加常有的⋯⋯当然那个妈妈待他们并不好。”白石斟酌了一下用词,看了看手冢那将信将疑的表情,换了个词:“虐待。”然后他拢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微小的忏悔的动作,“愿神保佑。”基督徒不应去评价别人,更不能诋毁别人,白石为自己使用这样的词语感到抱歉,但这也时无奈的事实。


                  25楼2013-05-15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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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1
                    纽约光圈画廊。Alex Webb光之旅展览。
                    手冢坐在画廊外面的休闲椅上翻看桌脚胡乱堆着的杂志。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3点半。他已经在这里坐了3个多小时了,里面的人丝毫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
                    “就等一会儿。”这就是他说的“一会儿”。3小时加15分钟。手冢把一本杂志丢回那个桌角,准确来说13-15分钟叫做一会儿,那么这已经13会儿了。他探头过回廊去看看,里面正热热闹闹的说些什么,一群人聚在不二的周围,显得手冢坐在这边格外冷清。他看得有点出神。
                    一杯咖啡恰到好处的放在了他的手边,手冢抬头看看送来咖啡的女孩,是中午安排他坐在这边的那位。应该是这个画廊的管理员。
                    “先生,你的咖啡”。女孩有点亚洲血统,乌黑的发髻被高高挽起,优雅素静。
                    “我没有要咖啡。”
                    “不二先生说,让你久等了。给你赔个不是。”回廊另一端似乎终于清净了,刚才被人群包围的人终于得以脱身,款款的走到画廊外面的茶几边,不二撤下咖啡上的漏斗,把乳白色的糖浆一点点的倒进杯子里,顿时杯子里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色彩。“越南咖啡。”然后递给手冢,笑得如午后得阳光一样干净明亮。
                    手冢接过咖啡,细细嘬了一口,果然,口感浓郁,糖浆的味道融化其中,不是那种喧宾夺主的甜,但也没有早晨清咖啡的酸苦。他把咖啡放在一边,瞧着眼前逆光坐着的人,清清爽爽,白衬衫挽起半截袖子,牛仔裤,水蓝色的长麻围巾,简单而给人舒适的感觉,宛如这个爽朗的夏末。
                    “忙完了?”手冢看着不二手里的画册。中午的时候是他打电话给他要到这画廊见面,不二受艾雷克斯.韦伯的邀请参观他的作品展,顺便帮帮琳达的忙。于是他从早晨就一直待在这边,原本中午约了手冢吃午餐,结果被参观者问这问那,一时脱不了身,只好把手冢“寄存”在越南女孩琳达那里,让他稍等片刻。
                    “嗯,忙完了。”不二站起身来,把相册放在一边,他侧了一个身,挡过洒在手冢身上的阳光,他俯下身来,蓝色的眼睛笑意满满,“去吃点东西吧。”他伸出手,把手冢从矮矮的藤条坐墩上拉起来。手冢站起来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把不二拉到他的臂弯里,任阳光的温度在两人身上肆意流淌。
                    从马达加斯加回来,除了医院的工作和交接MSF的任务之外,手冢都和不二在一起。和不二在一起,手冢觉得有一种非常真实的存在感,仿佛他早就应该认识他,又仿佛他已经认识他很久。从白石那里得知的关于不二的一切,他一句都没有讲,为什么要讲呢?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言语就可以体察彼此情绪的连接,一个笑容,一个动作,足已让对方安慰或惊喜,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无须解释,无须争辩。就仿佛木棉的枝条相接在云里,薄荷的香味弥漫在风中,这样的密切不着边际,却如影随形。有时手冢看着不二的笑就会懂得那个背后的表情,没有谁天生就会用微小掩盖一切,但手冢亦不会要求他摘下那张笑脸,他是懂他,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表情,你不能要求他回到原点,既然如此,他就会陪他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渐渐的手冢得知了不二的喜好,虽然不会做饭,却对食物有着独特的品味;虽然不会唱歌,却对音乐有着专业一般的欣赏;他不喜欢巴黎音,却说着非常地道的法国南部口音;他是天生的设计师,有着天才一样的色彩协调感;他喜欢英国的诗歌,却不怎么喜欢法国古典文学;他喜欢小孩子的童话,总梦想着自己也有一颗小小的星球⋯⋯手冢喜欢这样真实可靠的存在感,他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让他觉得惊喜。相反的,手冢的爱好可没怎么让不二觉得惊讶,登山和读书。不二是直截了当的问的,手冢也是直截了当的回答的,然后不二撇撇嘴角说:“真无聊。”紧接着探身过来,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水光皎洁,跳跃着狡黠的浪花,如穹幕一样压了下来:“我教你点别的⋯⋯”,之后的乾坤逆转不二从来不提。
                    不是兴趣不代表做不好,手冢不仅小提琴拉的好,连那略知一二的钢琴也弹得很是动听。他读了太多的书,满满的摆在他的阁楼里,带着岁月的味道。黄昏的时候不二坐在那边看书,斜着打下来的阳光把木质地板烤得温暖,羊毛地毯上的书籍被镀上了灿烂的光辉,仿佛生命的迹象一般让人感叹。手冢椅在窗棂上,静静的拉一只曲子,随着远处教堂的钟声,白鸽扑扑翅膀飞向紫色渲染的蓝天,夜幕降临。这样的下午水波般平淡无奇,却仿佛期盼了已久的许诺一样,安然而悠长。


                    28楼2013-05-15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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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不二在手冢家一待就是一天,周末的时候从教堂回来,不二会积极主动的请功做饭,结果当然是被手冢客气的从厨房请了出去。他喜欢靠在厨房门边,光着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抱着一个玻璃碗边剥葡萄吃边看手冢做饭。手冢会把卷心菜洗得干干净净,芦笋煮嫩,淋上橄榄油,再切几片胡萝卜放在一边,炖上浓浓的土豆汤,洒点胡椒。他把小羊排煎到5分熟,把调好的酱汁填到骨刀划出的缝隙中,再煎上个3,4分钟,之后用现磨的黑椒兑上汤汁淋在羊排上。这样精致的晚餐当然让人心情愉快,晴朗的夏末秋初也夜晚,窗帘随着晚风浮动,暖意融融的灯光洒在地板上,有时不二会点起蜡烛,让甘草香随夜风飘散在树梢上,氤氲掉月色的淡白,惬意起整个纽约。他是天生的艺术家,在巧妙的搭配了曲奇饼和樱桃味冰淇凌的甜点后,不二教手冢做起了酒瓶船。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也是他珍藏已久的技艺。在窄窄的纸板上,用竹签和彩纸铺平一只帆船,然后把它送进瓶子里,用线轻轻一拽,帆船竖立起在瓶子里,乘风破浪,随波逐流。他们费了好大心思才完成这只帆船,手冢灵活的手工和不二的奇思妙想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在他握着他的手,拉起整只帆船的时候,仿佛一件大功告成。手冢看到灯光下的玻璃瓶子晶莹剔透,映出他们的眼睛,那发自内心的笑颜和安详的夜。海蓝色的帆船和茶色的甲板,仿佛承载着梦想远航一般带着英雄色彩,但似乎也不必担心风雨日晒,因为它们之间早有一种称为默契的透明的空气,为这艘巨轮保驾护航。手冢看进不二的眼睛里,夜色朦胧下,餐桌上的烛光点点闪烁,那汪洋里的色彩深浅莫测,犹如初识他那时一般,光影如梭,变幻之间,不变的是他的倒影,清晰深刻。他拢过他栗色柔软的发丝,犹如丝绸一般的触感,他想这珍贵的不肯再失去的人,竟是神赐的奇迹。他的眼睛那样美好,蔚蓝色的天与海,连接成了整个世界,他善于记录自然的神迹,记录整个世界的瑰宝,记录宇宙的沧海桑田,而在夜幕降临之时,他只看到这个世界里有另一个自己,于灵魂相连,万古悠长。手冢感到温暖在怀间,柠檬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和晚风,和甘草香,和天上的星空明亮成了一个色彩,那是如何的眷恋,犹如那个在地铁里为他演奏的夜晚,世界的对面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也只有他。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7点。手冢吻了不二的额角,要送他回去。不二翻过身,不肯起来。手冢觉得有点为难,看着团在被子里毫无平日优雅可言的人,发丝散落在白色枕头上,手臂挽着被子的一角,头埋进两个枕头的缝隙里,不肯见阳光。手冢叹口气,不如再让他睡会儿。于是他起身去准备早餐。
                      一会儿,现磨咖啡的浓香充斥着整个房间,来自巴西的咖啡豆有着热带高原特殊的气息,浓郁的化不开。手冢把吐司翻过来烤,垫上一层薄薄的黄油,不会太腻,也把面包的香味融合的淋漓尽致。他准备了生蕃茄,切成片,和生菜一起拌了个简单的沙拉,放上煮好的蛋白粒和面包屑。吐司烤好之后他又煎了两块培根,任由肉汁的香味,面包香和咖啡的浓郁流淌在明媚的早晨,阳光洒进屋里,召唤着舒缓的一日。准备好这一切,手冢决定把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人强行拉起来吃早餐。他走进卧室,看到被子里藏着的呼吸平稳的一起一伏,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他打开门,让香味蹿进来,勾起不二的食欲,床上的人动了动鼻子,然后四平八稳的翻了个身,手冢觉得好笑,就把窗帘来开,让阳光照在床铺上,顿时暖意腾升,不二白皙的手指晃晃悠悠的挡住了骤然点亮的眼前,朦胧的睁开惺忪睡眼,好像闹不太清楚目前的状况。手冢俯身下来,替他挡住光,柔声说:“不二⋯⋯快点起床吃早餐。”那蓝色的眼睛里水汽蒙蒙,楚楚可怜的看着手冢,难道不能让我多睡会儿么⋯⋯?手冢指了指闹钟,不二,已经快8点了,上班要迟到了。
                      不二不满的坐起来,手冢的T-恤在他身上略显得大,他揉揉眼睛:“那是你要迟到⋯⋯我又不用去上班⋯⋯干吗这么早叫我起来⋯⋯”手冢把不二自己的衣服丢给他:“给你一个和我说早安的机会。”他说的慢条斯理,仿佛刚才把不二从床上弄起来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二趴回到床上,别过头去瞪他,这木头渣子⋯⋯一点人性都没有⋯⋯嗅到喷香的早餐,不二挣扎了一下,还是翻身下了床,一步三晃的洗漱完毕,睡眼惺忪的坐在餐桌前。阳光在起居室里逡巡穿梭,明亮亮的一片灿烂。透过阳光可以看到尘埃的悬浮,落在手冢架起的提琴上,犹如风月里的精灵一般召唤人的向往,他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抹掉那灰,手冢端着番茄酱从厨房出来,看到不二对着提琴发呆,他把盘子放在玻璃桌上,走到不二身边,揽着他的胳膊。
                      “想听么?”
                      不二没有答话。他想起小的时候早晨和黄昏都能听到佐伯拉琴。那悠扬的乐章仿佛演奏者的心灵一样清澈。他也拉着手冢的胳膊,眨眨眼睛:“教我。”
                      手冢觉得这个朦胧的眼神很是讨喜,他伸开手揉进他的发丝里:“晚上回来教你。”然后有点无奈的说:“不二,我已经迟到了。”得到一个“你活该”的狡黠的笑。


                      29楼2013-05-15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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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如计划一样进展顺利,另一方面,不二在拍摄了将近三周之后回到开罗。他要在开罗等手冢一起回美国去,于是便趁着无聊,四处溜达。那些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孩子让不二想起马达加斯加孤儿院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好不好。日子久了,有些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不二扭了一下自己的摄像头,若是当时有勇气为他们拍照就好了。他看到黑眼睛的少年站在房顶上吆喝,背后是耀眼而灿烂的阳光。不二记得少年的佐伯也是这样要不二上到山顶上来,看纽约的广阔和无助⋯⋯不二有点出神,一如回到小时候的自己,有点不知所措。记忆犹如抽离的蚕丝一样点点斑落,他看到接到上奔跑的孩子,看到道路两旁的树木,看到远处有点点火光,看到有人倒在街上⋯⋯呼喊声,求助声,东西碰撞跌倒的声音⋯⋯不二觉得一切那么熟悉,那么陌生,那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又或是可以往哪里跑,他该躲,还是该冲过去救人⋯⋯他不知道。他又看到那个黑色眸子的少年从房上跌下来,倒在一片红色的山茶花从中,那么耀眼,那么突兀。他是不是该去救他?不二有点犹豫⋯⋯忽然一个巨大的力量拉着他的胳膊拽向一个街角,然后看到那双一向平稳的茶色眼睛里增添了焦急甚至愤怒。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叫你和宾馆待着么?”不二第一次听到手冢说话那么急那么大声,他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他伸手指了一指那倒在血泊里的少年,想说些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
                        手冢回头忘了一眼那个男孩,把不二抓的更紧:“你听着,不二。现在临街发生暴乱,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但现在这里很危险,你必须离开。”
                        不二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呢?”
                        手冢顿了一顿:“我要去医院帮忙。很多人受伤了。我必须救助他们。”手冢的声音是那种充满了权威和不可置疑的迫切,犹如驰骋沙场的将士一般笃定。
                        不二没有说话,他看着手冢,你不走,我不走。
                        手冢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看着他。他别过头,接了个响动已久的电话。不二在一旁看着手冢接电话,身边的人群呼啸而来,推搡拥挤不堪。不二没有动,他皱起眉头,看着专心讲电话的手冢,他想,他绝对不能把他丢了。手冢冲那边大喊些什么,不二听不到,他唯一能明白的就是现在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安全,他知道,他会很安全。无论身边是枪声还是哭喊声,无论眼前是尘土铺满的泥泞还是血浆铺地的惨淡,不二却没有比此刻更明白,他一定会很安全,仿佛卡内基音乐厅门口的梦,他清晰的看到那个向他跑来的青色倒影是谁;仿佛在丛林里炎热的蒸腾下,拯救了他的清新的薄荷代表着怎样的力量;仿佛在教堂内,他不至所错的站在台前,有人在他右后方的位址保护他⋯⋯他想,他全都明白。手冢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摔了电话,不二从未见过手冢发脾气,这次绝对是个例外。手冢扳过不二,看着他的脸颊,那是一张多么让人怜惜的面容,他双手紧握的,是他还要轮回多少世才能等来的爱人。手冢想,绝对不能让他在这里待下去。可是这帮该死的军人,封锁了飞机场和海港,一切记者全部在国家旅馆里候命,不许拍照,消息传不出去,死伤的群众和无辜的市民越来越多⋯⋯手冢觉得眼前的景象愈发混乱,烟尘的飞扬和喧闹的人群让他无法思考。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一切都安排好⋯⋯那种无力掌控的感觉再次袭来,犹如陈旧的墙皮一样层层剥落,剩下发灰的水泥芯,冰冷寂寞。他感到那双温暖的手握着他的,他看到眼前的景象平息在一片蔚蓝的海洋里,风平浪静,微凉温润,那海天相接处有着深深的眷恋与信赖,仿佛晨曦的光芒一样照的海面波光粼粼,天空万里晴朗。喧嚣息止,只剩下海风的轻吟。手冢觉得灵魂深处有一种很柔软的质地被点燃,温暖的如同千年如恒的阳光一般。他看着不二,他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于是他俯身吻了不二的额头,对他说,和他一起去医院,现在已经无法离开开罗了,那么就去最不会被轰炸的地方。不二没有迟疑,他是那么相信他,他愿意追随他去世界上的任何角落。


                        32楼2013-05-15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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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情况没有更好,只有更糟。一路飞奔过来,手冢大概明白事情的经过,穆巴拉克政权面临危及,埃及的第一把火烧了起来,恐怕其他阿拉伯国家亦不能幸免,现在革命者在全开罗城进行战斗,任何街道都不安全。政府为了镇压革命减缓其他国家支援革命者的机会,对外界严密封锁消息。其实,革命是埃及常有的事,但没有人知道每一次次革命会持续多久,会有多少人死去。革命的代价无一例外是鲜血和生命,政权的更迭更是以民众的牺牲为祭品,看着混乱的街道,手冢紧紧握着不二的手,他要他一切都好。医院里,由于缺少床位,伤患不得不躺在医院的走廊里等待救助,鲜血蹭满墙壁和地板。简陋的医疗设备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甚至连纱布都供不应求,受伤轻一点的人只能用床单裹住子弹打中的部位,任由血浆浸漫在白色的布料上,无精打采的瘫软在医院门口。手冢一路赶来,随行的医生向手冢汇报了医院的基本情况,手冢听的很仔细。那些专业术语不二不能明白,但他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情况非常糟糕。当他们到达医院之后,不二看到哭泣的小孩子,瘸了脚的妇女,头上绑着绷带的老人,那些无辜的人蜷缩在一起,没有尊严,没有人格,仿佛一团被丢弃的废品一样在充满灰尘的炎热的空气里发酵腐败。苍蝇在周围转来转去,肆意的落在他们的伤口上,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不二看到医院门口的景象感到吃惊,他觉得眼前发黑,一个踉跄,被手冢一把扶住。手冢已经带上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能读取的是他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不二摆了摆手,叫手冢快去手术室照顾病人,他没有事。手冢愣了一刻,把不二拖进手术室的预备间,将他安顿在主治医师休息台的座位上。在助手和协助医师置疑的目光下,手冢干净利落的说了两个字:“家属。”然后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一台接一台,将近持续了18个小时,不二听到走廊听到护士和医生用英语法语交替着向其他医院播电话,寻求药物和医疗设备支援,但基本都无法得到供给。外界得不到任何信息,国家内部又封锁消息和资源,由于热带的气候和干燥的空气,使得一些原本可以得到救助的病患在手术台上丧命。不二看到中间几次手冢从手术室里出来大汗淋漓,满手鲜血,却没有换洗,现在甚至连香皂都是奢侈品,更不要说医生的工作服了。不二掏出自己的手帕为手冢擦汗,他看到手冢疲惫的冲他笑一笑,然后握着他的手,阂上眼休息片刻。他感到手冢的脉搏跳的有力,尽管他是那样疲劳,累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二紧紧握着手冢的手,感受那份身为医生的荣光和责任艰巨。他看着手冢吃力的起身,然后走向手术室,然后合上手术室的门,红灯继续亮起⋯⋯不二觉得那个颜色扎眼的疼,仿佛在哪里见过,犹如山茶一样的颜色,鲜艳得夺目。手冢手上的温度残留在他的腕间,血腥的气息盖过他一贯身上洁净的薄荷味,不二吸了吸鼻子,感到一种化蝶振翅的疼痛猛的切入心间,扎的鲜血四溢。
                          是了,18岁的他就这样等在手术室外面,等待一个他早早就知道的结果。一样的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人体的温度,挥发在空气里。他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那样一副景象,他如此在乎的人就那样倒在那里,无依无靠,没有告别。不二看向眼前的这扇门,他觉得似曾相识,他那样挚爱的人就在这门后,没有人可以帮他,也无依无靠。不二感觉自己仿佛蒸发了一样,他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他的大意让佐伯就那样带着对这世界的温度和眷恋而去,而现在,他留手冢在这急救室的背后无能为力。他阻止不了佐伯去拍下那世界最惨淡的色彩,也阻止不了他最黯淡的结局⋯⋯他有多少年没有透过镜头看这个社会,有多少年没有用一个长焦头看一双眼睛,虽然这些年,他每次出去拍照片都一定会背着佐伯常用的那只长焦定焦头。他是不敢拍,因为他被判了佐伯的梦想,他放弃了他们的誓言。佐伯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的站在纽约城外的山岗上,对着太阳宣誓称为有良心的摄影师,而在他为他的良心付出真心之后,一颗人类的同情心就被那样踩的粉碎,视若齑粉。不二目睹了这人类社会最惨烈的过程,他太明白这个摄影道德的悖论,因为他本身就是这场道德革命的受害者和参与者。他的沉默导致佐伯的孤立,他的妥协暗喻了末日的结局。不二觉得心痛,无论怎样的跪在十字架前忏悔,他始终不能原谅自己曾经被判的事实,他自己背负了这个重担这些年,已经早已忘记如何放下它。就这样踽踽独行了太多年,他试图去守护过迹部,现在又到了手冢,他难道要永远生存在这样一个无尽循环的悖论里?不二不得而知。


                          33楼2013-05-15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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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觉得眼睛有点涩,他看到那个遥远的如同在天边的小孩回到了这个星球。其实他从未离开,他终于找回了属于他的语言,实践了那个晚了10年的承诺。手冢感到释然,这样的等待又算什么呢?有那么一个人,在沉寂的另外一个世界里,等了这个承诺整整一生一世。这样的一年原来如此短暂,他一直都在他身边。手冢揉了揉眼睛,把照片摆在一边,着手开始安排去索马里的行动。
                            教学任务和MSF的任务夹杂在一起,让手冢不得不熬上一个通宵。夏季学期接近期中,所有的课题研究项目都已经报了上来,加上索马里不稳定的猖狂的海盗和无政府状态,不得不和布鲁塞尔和巴黎行动中心进行周密的安排以保证随行医生的人身安全。等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5点,手冢看了看照片背后的字迹,觉得没由来的安慰。他是那么的庆幸,他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战斗,就仿佛无论跨越多少个时区,无论间隔了多少岁月,只要有他在,多高的地方都能到达。他们本来就应是展翅飞向的鹰,是那应并驾远扬的船,没有什么能阻隔这种天生的骄傲。手冢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向家走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3月的清晨很凉,晨露凝成霜挂在路边的灯上,点滴出鹅黄色的暖意。纽约沉浸在夜色下,偃息了霓虹灯的斑斓。这样的安静是让人心安的,手冢下了地铁,沿着在哈德逊河畔一路走去。以往日日的晨跑今天可以暂停,因为他实在需要休息一下。手冢环顾四周,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两年前,他在这边跑,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在白色房子的门灯下对他张牙舞爪。手冢笑起来,仿佛那声音就在耳畔。
                            “喂。”
                            就是这样,他沉浸在回忆里,那柔和的又有点嚣张的声音,充满怀念的质感,就是这样。
                            “喂。”
                            手冢觉得又好像不是回忆,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响了起来,在路灯的映衬下格外真实。他猛的转向自家,看着二楼窗台前那个举着相机的人,弯弯的眼眉笑的如同河畔依稀升起的黎明一般绚丽,路灯在凌晨六点的时候熄灭,世界被那眼睛里的旭日点亮。
                            “你挡住我拍黎明了。”
                            晨光熹微。
                            ---全文完---


                            35楼2013-05-15 18:46
                            回复
                              沙发。不容易啊。向南姐。


                              来自手机贴吧36楼2013-05-15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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