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我没想着会入睡，长安的夜太冷，外面又一直下着不小的雨。
可是我还是睡着了，自从降钟会以来这是我第一个熟睡的夜晚。
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
我梦见我和丞相一样，垂垂老矣，点起了七星灯续命，火焰熊熊燃烧。
后来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我正惊愕时，却见来人是陛下。
陛下微笑着对我说，伯约，禅已降，你也降了吧，莫要再难为蜀中的百姓了。
然后很多人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张翼、廖化、来敏甚至还有尹赏、梁绪和梁虔。
醒来时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我起床穿好衣服，才发现自己真的已是垂垂老矣。
我恍惚间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好像丞相拉着我的手将北伐大业交给我的日子还是昨天，昨天闭上了眼，一睁眼，今天便已是沧海桑田。
我此时尚能记得建兴十二年的五丈原，那时入了秋，丞相的身子一垮再垮，七星灯续命的失败使得军中弥漫着低落的士气。
那晚丞相咳了血，叫来军医把脉时，军医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丞相熬不过那一晚了。
那晚丞相强打精神，与许多人说了许多话，我因为守着门边没能细听，我是最后被叫进去的，丞相拉着我的手说，伯约，亮已将身后事安排，唯有一点，亮希望能有由你来做到。
我怀着殷切的期待和忐忑的心绪，一面哀伤于正在一点点远离我的丞相，又紧张于不知他要对我说什么。
他低下头来，一边轻喘着气一边艰难的说话。
他只说了两个字，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他说，北伐。
言罢，他躺平了下来，我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他握住我的手摇头示意我不用去叫军医，那晚我陪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彻彻底底的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床榻前跪了多久，我只知道马岱冲进来扶起我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正常的站立了，他们都伏在丞相的榻前伤伤心心的哭，我却只知自己早已哀莫大于心死，连一滴眼泪都不愿意流了。
许多许多年前，我还是曾是那个狂妄自大的天水麒麟儿时，我曾读屈平的辞，他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于今，我终于懂了。
而我亦是知晓，丞相他，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地图前，凝视着他与先帝的约定。
他已去碧落黄泉寻找先帝，继续数十年前属于他们二人的隆中三分对的传奇了。
徒留我一人，三十年如一日的北伐中原。

这几年来我一直过得平静，平静到了一种毫无波澜的地步，张翼说，大将军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半夜里看见他还会以为是闹了鬼。
我想我大概也有点倦了，不为什么，丞相走之后的前几年里我也过得很平静，确实很清闲，日复一日的做些杂活，费文伟说了，姜伯约不如丞相，又怎么能做到和丞相一样的事情呢。
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后来他被郭循刺杀以后，我莫名的就忙了起来，忙于清除流言，最后我受不了了，带上大军离开了成都。
那是我正式的第一次北伐。
后来的几十年里，我留在成都的日子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在外驻军，回成都也是为了军资储备的事情，过着和当年丞相一样的日子了。
杨戏曾经说，大将军以为自己是尽心尽力的丞相，却不知自己只是一个祸国殃民的降将。
要是多年以前的我听到他这么说了，我一定会生气，只是过了那么那么久，我的坏脾气终究是被岁月磨得一干二净，我并不气恼他这么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丞相。
我只是我自己，只是为了丞相而已。
之后我也就忙习惯了，在外驻军也好，班师还朝也好，其实都一样。
可是总有人不想让我安生，比如黄皓，我很讨厌他，非常讨厌，他之所以把我气到忍不住到陛下面前抱怨，是因为他破坏了丞相几十年的心血。
只是我刚把那些话说出口时我才回过神来，自己又没能沉住气。
没等陛下说什么，我又自己退了出去。
因为我知道，在陛下眼中，再多的我、再多的丞相，也不如黄皓来的称心如意。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佞幸害国，却得主君欢心，肱骨尽责，却得主君烦厌。
只是我不曾想过，他不仅仅是害了蜀国，而是亡了蜀国。
那封我请求援兵的书信，也许早就被他烧掉了。
我早应该知道的，沓中离成都太远，我无力能及。
所以才会使得思远亡、仲权卒、陛下降。
一切都因为我。
丞相，若您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将北伐大业交给我的决定？
我知道是我自己太自大，您只是托付给我北伐，并没有将蜀国托付给我。
而我，却理所当然的挑起这我根本挑不起的重担。
自知北伐会落人口实，可是，丞相，我丝毫不惧怕那些后世骂名、遗臭万年，我只怕会辜负您的嘱托。
所以我不能以身殉国，我只能投降钟会，以求东山再起。
这一次我绝不能再败。

做了噩梦，我自然无心再睡，离开了驻扎的地方，我一个人走了出去。
长安，这是丞相和先帝叨念了一生的城池。
也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
雨渐渐小了，但打在身上还是冷，我疾步走着，想找个地方躲雨。
我自认为长安不比成都，成都号称天府之国不是没有来由的，可是丞相说了，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我们不能偏安一隅，只能打出去，一直打到长安为止。
讽刺的是，我却是以投降的身份来到这里。
这是我第二次投降了，虽然是虚情假意。
我有信心骗过钟会，他的野心不小，很容易利用，虽然他已快到不惑之年，但有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尽管在许多方面他都非常出色。
我借他之手杀了邓艾。
我恨邓艾，歇斯底里且毋庸置疑。
我恨他杀死了思远恨他占领了成都，所以投降钟会之后我使计离间此二人，并让钟会先下手。
尽管他的死并不能对已亡的蜀国造成什么影响，但我至少觉得大快人心。
廖将军说了，季汉还没有亡。
丞相，只要我还在一天，汉自然不会亡。
雨停的时候正是深夜，我方知自己并没有睡多久，我找了一处亭子躲雨，回忆起过去三十年来的许多事情，我想，时机已经到了，应该去告知钟会，可以起兵造反了。
我回去时，回头看了一眼长安城上空的繁星，莫名的也对这座城池有所憧憬，成都的天空时常是阴霾的，夜里几乎不能看见星星，但是这里却可以。
我看见一颗亮极了的星星，我希望季汉的未来也如它那般熠熠生辉。
丞相，这一夜，也许就是最终的最初。
结局如何，我请您耐心等待。
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完—————————————————————

虽然是第一人称但是很有感觉啊。精之。

好沉重……

好虐啊。。。顶顶。。

看到结尾，要哭了

不错的文0.0
不过一定是我以前虐文看多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可转否？

虐的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