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毛虫对毛虫说:你好。
毛虫和松毛虫长得一样,可是毛虫终将会变成蛾,而松毛虫则会变成一只有着华丽黑色的蝴蝶。这是命运决定的,不可选择也不可改变的。松毛虫和毛虫一起在同一棵树上吃着同样的叶子,住着同样的树洞,毛虫一直暗暗看着松毛虫,羡慕着他那将来完美的躯干,自卑着自己将来长满绒毛的翅膀。
出于什么心态呢?见到松毛虫的到来,毛虫会把自己脚下鲜嫩的叶片让给他吃;在阴沉的天空下,会自己走出挤满了其他毛虫与松毛虫的树洞让松毛虫进去。一直在照顾,一直在注视,一直默不作声。表面看起来松毛虫快乐依旧,吃着鲜嫩的叶片,躲在树洞里看外面大雨滂沱。只是连毛虫都不知道,松毛虫一直在追逐自己的步伐。
那天阳光很好,树叶很明亮,天空纯净得都能照出影子。松毛虫踏着毛虫所留下的印记来到那片叶子。毛虫默不作声地离开,露出底下刚长出来的嫩叶。
松毛虫没有理会那张嫩叶,只是兀自地对毛虫说:“你好。”
松毛虫在微笑。那时的他是那么的丑陋,毛虫转身,却在纯净的天空里看到了华丽又单纯的黑凤蝶在对他笑。笑靥如花。所过之处,尽是花的海洋。
松毛虫对毛虫说:我最讨厌蛾子了。
松毛虫开始理所当然地跟着毛虫,第二天毛虫便让松毛虫走在自己前面。松毛虫又笑了,他知道毛虫是在乎他的安危的。他很高兴。他们走在毛虫最稀少的北面,住在诺大的树洞。没人发现他们。
松毛虫最先蜕皮,一层一层,渗出绿色的血液,每次都疼得晕去。每次他醒来,总能看见毛虫为他准备的大量新鲜的叶片,而毛虫却不知去处。但几天后,毛虫会回来,瘦瘦的,疲惫地。
松毛虫知道他也在蜕皮,只是奇怪为什么不让他看见。毛虫闷不做声,他知道,蝴蝶的血液是绿色的,而蛾子的血液,却是黄色的。
又到夏天之际,繁星漫天。他们坐在最高最高的叶片上,看着流星许愿。
松毛虫的愿望是以后自己变成美丽的蝴蝶而不是蛾子。
毛虫的愿望则是松毛虫会变成最美丽的蝴蝶。
松毛虫看着繁星说:“我最讨厌蛾子了。因为它们都在晚上出来,它们见不到阳光,它们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毛虫只是淡淡地笑道:“不是的哟,并不是所有的蛾子,都没有阳光。”毛虫没有说的是:你就是我的阳光。
明明是漆黑的夜晚,松毛虫惊奇地在毛虫眼里,看到了比月光还要耀眼的亮光。
毛虫对松毛虫说:你要习惯照顾自己。
松毛虫开始吐出稀薄的丝了,毛虫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他们都会结茧,然后他会变成华丽的黑凤蝶,而自己只会变成长满绒毛的蛾。他会讨厌自己。
可是,要离开吗?自己离开了,他能找到鲜嫩的树叶吗?他能躲避每一场风雨吗?
毛虫对玩着自己稀薄的丝的松毛虫说:“你要习惯照顾自己。”松毛虫很疑惑,他要离开自己了吗?走去哪里?他们不会在阳光底下飞翔了吗?
毛虫开始不再为松毛虫准备一切,毛虫离开去了另一棵树,遥遥地,望着他的阳光。
松毛虫自己寻找着叶片,却苦涩得咽不下口。不经意地一声闷雷,淋得他全身湿透。松毛虫才蓦然发觉,缺少了毛虫,自己的生活一片混乱。他想愤恨毛虫离开,但最终只能在树洞里默默哭泣。——他不能没有毛虫。
也许是自己太过依赖,所以毛虫才会离开,等到自己坚强,他会回来。
蛾子对凤蝶说:对不起,可是我只是一只蛾子。
松毛虫悲伤地发现,直到自己结茧,他都没有回来。坚硬厚实的茧,把松毛虫很好地保护起来。松毛虫在里面安静地睡觉,梦里天上有白云层层,他们在阳光底下吹风。如此真切如此虚无,有一些透明泛黄的液体从松毛虫的眼角汩汩流出,沾湿了透明的翅膀。
凤蝶从茧里出来了,和许多不同种类的蝴蝶一起飞翔在阳光底下。可是凤蝶感觉依旧寒冷,阳光是那么的微弱。凤蝶尽力飞得很高,想最大限度接近阳光。直到他黑色的身子都被阳光隐没在同伴们眼里时他都没感到亮光。凤蝶怀念一片亮光。毛虫眼里的亮光。原来灵魂绽放出来的亮光,另太阳都丧失光芒。凤蝶这么想着,任泪水从眼里流出。
一只丑陋的蛾突然挡在他的前面,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触手就向下飞行。风刮过他们十分寒冷,可是凤蝶只感到一阵温暖。阳光突然大了,就在一个狭小的树洞。
凤蝶看到一只杜鹃离开了洞外,才知道刚才的危险。
“你怎么还没学会发现鸟的气息呢?”带着责备的语气和熟悉的气息,凤蝶看到无限光芒在蛾子身上绽放。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蛾子对凤蝶说:“对不起,可是我只是一只蛾子。”
蛾子飞走了。只留下树洞里的阴冷。
凤蝶对蛾子说:我想,我需要的是你眼里的那片亮光。
凤蝶追了出去,蛾子飞得很快,他跟得十分吃力,但他不想放弃。回想那时他对自己的照顾,回想那时他对自己淡淡地微笑,回想那时他对自己说:“并不是所有的蛾子,都没有阳光。”凤蝶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他的阳光,而他也是自己的光芒。
凤蝶很后悔,他不该说自己讨厌蛾子的。其实不管是蛾子还是蝴蝶,只要是那个灵魂,是那片亮光……
凤蝶终于追上了蛾子,其实是蛾子自己慢了下来,他终究是不舍得他累着的。凤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依然露出一个完美绝伦的笑,凤蝶说:“我想,我需要的是你眼里的那片亮光。”凤蝶眯了眼,阳光下的蛾子是那么的美丽,每一寸地方都闪烁着华美的光芒。
你眼里的亮光,是我生命的信仰。
你手中的太阳,是我所有的辉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