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己偷偷躲在实验室练起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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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爱上了滴定。
只是为了纪念九月的结束;十六岁的九月只有一次,但我竟从未如此珍惜。
九月的晴空明净疏朗,容易让人想起古老的《诗经》
。没有蔽天的烟雾,三千年的前的天光水影大约也是如此的明净吧。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有一点儿闺中女儿的小情调吧。莫名的喜欢“湛露”这两个字,——有婴儿目光般的澄澈,有江上苇丛般的凄迷;犹如滴进蒸馏瓶般的凝滞液体,不掺一丝杂质,却全无蒸馏瓶的做作;有如夏季清凉润滑的莲瓣,让人不忍以手触摸,生怕玷污了它的……圣洁。
白露。节气的名字总是给人带来奇妙的遐想。秋的第一颗露水是秋季的心的第一次悸动,是
受惊的小鹿,洛丽塔捉摸不透的眼神。
就像我没来由地爱上了滴定——一种似乎没什么技术含量却考验你细心耐心的活计。
喜欢看一滴深紫色的高锰酸钾溶液从滴定管尖端缓缓地汇聚、凝结,如一颗莹莹欲滴的泪。
时间一秒一秒地从指缝间漏过,仿佛漏过秋季特有的金色的阳光,——此刻整个世界都寂静得如鸟尽人灭、天老地荒一般。你集中注意力,仿佛梳理心中的蛛丝,仿佛用镊子从月季花中采取不多不少的一颗花药……
这个时候天地间便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你和你的溶液,你不是在刺绣,
却是在做着比刺绣更精细百倍千倍的工作——显示出完美的粉红色,你便知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
那是一种将红欲红却并未变红的颜色,你定神去观察便能以全部的心志感觉到,倘一呼吸便什么也不见,令你怀疑刚才是否出现了幻觉。若是变红了,便宣告你之前全部的工作彻底失败——你如同一个抱着新生婴儿的母亲般自豪,庆幸自己没有在孕育到最后一刻时功亏一篑。每一次的成功都能够给我带来巨大的成就感,我欣赏着这整个过程中的美:对未知的探秘,专注的努力与成功的喜悦
……
人生如滴定,别人要看的不是你的过程而是你的结果,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过程有多重要。尽
一切的力量享受你的过程,越是临近最后关头越是要小心,一个疏忽便会导致全局的失败。
这个九月结束了。
留下绵绵无尽的传说。
11月。省选。国初和实验的比例是6比4.
而我的国初是41名。滴定又彻底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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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过去
本来对省选没抱太大的希望。于是它安静地过去。
在南大过得平淡。我是省选唯一的女生,只好一个人住着一大间宿舍,一个人占据一片远离
同类的地方。
好在宿舍门口就是食堂。我省了时间,早晨睡懒觉到七点,傍晚去吃滚烫的铁板烧喝冰凉的
汽水,然后去图书馆消磨一整个夜晚。晚上去洗澡冻得抖索,到十点多钟回了宿舍,蜷缩着把自己裹进被窝里。还嫌冷,就从箱中拖出所有的衣物,盖在上面。
南大仙林校区的景致是很好的,有水,有山。山不高,一直绵延到远天边,我看不见的地平
线,模糊成青蓝色淡淡的峰峦,若有若无却又真实存在,如一缕缥缈的烟霞。山是看不出棱角的,毫无北方的犀利。它永远那么温润,那么柔和。
考试结束的下午我去逛了那个小小的书店,以便对它做一次告别。我站在地势的高坡,遥望
那天边的落日。近头顶的天空无云——我在的七天都是晴天——是较午时稍深的靓蓝色。稍远,便如淡紫、粉红倒在一起搅拌不开的颜料,硬生生地抹在天上。太阳则粉红水嫩如婴儿玫瑰色的脸庞,毫不刺眼,系着几缕薄如蝉翼的云织成的纱巾。一条窄窄的河流倒映出夕阳的金色,波光粼粼,好像是谁把金沙给洒了,碎了一地的梦。
夜晚的景色真好,学生活动中心和图书馆的夜景好像魔幻的水母,伸出无数条光的触须来把
你麻醉。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没有太密集的人群,却也并不静寂得令人恐惧;路灯稀稀疏疏,暖洋洋的橙色氤氲开一整夜。平日里我很以方向感自豪,然而我就在这样一个夜晚里醉汉一般迷失在远东大道——我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西还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