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之役后,正是朝鲜这种“不背中朝”的态度,使得后金虽然与朝鲜建立了兄弟之国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很不稳定,朝鲜对后金采取敷衍塞责的态度。对于后金的使者亦不加礼遇,以致后金使者抱怨:南朝使者来,则供馈赠遗甚厚,“而今接吾辈,还同隶人”。【《李朝仁祖实录》卷22,仁祖八年三月甲申.】朝鲜不仅对后金使节接待不公,而且在贸易、逃人等问题上都采取消极敷衍塞责的态度。为了消除这种不公平,翦除明朝的羽翼,后金就要将朝鲜臣服。
皇太极大军进攻,朝鲜国王仁祖困守南汉山城,当时崔鸣吉请与清议和,清亦派人与朝鲜接触,议和谈判。但在朝鲜内部斥和派势力极大,斥和人士洪翼汉曰:“今建州欲窃帝号,而殿下不斩其使,何以答天子之德而绍先王之义乎!”【黄景源:《江汉集》卷27《明陪臣传·洪翼汉传》,第29页.】吴达济论崔鸣吉:“夫崔鸣吉,一奸臣也……愿殿下抵鸣吉罪,以厉人臣之节。”【黄景源:《江汉集》卷27《明陪臣传·吴达济传》,第31页.】尹集论曰:“明天子,民之父母也。虏,父母之仇也。属国之义,固不可连和于虏也。今虏逼京师,辱先帝之陵,殿下兵弱力微,虽不能悉赋而从征,以报天子之仇,亦何忍复遣使者,与虏连和乎?”【黄景源:《江汉集》卷27《明陪臣传·尹集传》,第30页.】 “不去鸣吉,国必亡矣。”斥和势力极大,使得当时双方议和相当艰难。清朝为了打击朝鲜斥和势力,勒令朝鲜缚送斥和主首者,于是金尚宪、郑蕴、尹煌、尹集、吴达济、金益熙等十一人请行,而洪翼汉时在平壤,故不得“首实”。仁祖听说有十一人愿出首,大惊。最后只定尹集、吴达济及在平壤的洪翼汉三人出首。尹集等对清英俄尔岱说,吾国父事明天子且三百年,“臣民惟知有明天子耳……吾等……所争者义已,成败存亡不论也”。【黄景源:《江汉集》卷27《明陪臣传·吴达济传》,第31页.】以说明其斥和的意图和动机。可见支配他们斥和的正是朝鲜与明朝三百年来的君臣礼义,他们也不顾“成败存亡”,为了与明朝的君臣之义,为了春秋义理,他们不惜一死。他们被押到沈阳,不屈而死。对于斥和三臣之死,在朝鲜随后二百多年历史中,备受称颂,他们的死被看成朝鲜尊周大义的象征。即如权尚吉《吊三学士文》称颂道:“呜呼,三先生之死,其亦幸矣。城下之事尚忍言哉!三纲沦矣,九法糜矣,冠屦倒植,夷夏变易。当此之时,不有吾三先生死,则堂堂数百年小中华之国,将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而后史之秉笔者,直以夷狄之陋待之矣。于是乎三先生死,天下之大纲常废而复举,国家之大义理晦而复明。庙社之神灵庶可以安,祖宗之臣民亦可以定。后世之修《春秋》者,必书之曰:某年、某月、某日,皇明遗臣洪某、吴某、尹某,为虏汗所杀,不亦大快矣乎!然则三先生之死,非直为三先生之幸,实为吾东方万万世之幸也!”【权尚吉:《南谷先生文集》卷2《吊三学士文》,汉城韩国文集编纂委员会编:《韩国历代文集丛书》第2367册,景仁文化社1997年版,第381-382页.】斥和三臣之死,确是纲常所系、大义所关的,带有极为强烈的牺牲精神。而其所讲之纲常则是忠于明朝、遵循中华正统、贬斥夷狄之纲常。但后来为形势所迫,在南汉山城困守四十六日之后,仁祖只得采用崔鸣吉之办法,与清签订城下盟约。盟约首要一条即是“去明国之年号,绝明国之交往,献纳明国所与之诰命册印”,意在割断朝鲜与明朝的一切关系。其后是一系列敦促朝鲜遵循此规范的规约,质子、奉清正朔,清帝万寿节及中宫千秋、皇子千秋、冬至、元旦及庆吊等事俱行贡献之礼,并遣大臣及内官奉表。订南汉山城下之盟时,朝鲜无任何力量与清兵谈判,一切听命于皇太极安排,它基本塑造了清与朝鲜宗藩关系的模式,使朝鲜无条件地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清朝深知朝鲜对明朝之情感及对清之心态,因此采取人质的策略,以朝鲜世子并另一王子及朝鲜诸大臣之子为质,加以牵制和督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