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亚瑟．柯克兰有个愿望。
他希望成为一位私家侦探，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事务所，作为他的小妻子兼助手的王耀则无条件同他四处东奔西走。
他相信，那一定非常的一一
“别傻了柯克兰先生。”王耀嗤笑，毫不留情打破了他的幻想：“在我家，这种设定的配对通常被称作HW*。”
王耀挑高一条眉，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嘴角扬起嘲弄的弧度，站直了身子然后俯下身，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当事人或许并不知道，在光线越过玻璃窗时，自认恶意的表情却被柔和成了某种温情的调笑。
柯克兰先生看着微醺日光在东方人侧脸上形成一层光雾，怀念般的想起他们在百年前也曾有过一段美妙的同居时光。好吧，柯克兰得承认，或许对王耀来说那并不美妙。
“真遗憾亲爱的，”回忆起这段往事，柯克兰的表情充满失落与惆怅：“我们至少该有个美好的夜晚。”
回答北/欧青年这句话的通常是飞来的一条折凳。
伦敦向来是个与热闹搭不上边儿的城市。天气总是难得放晴，灰白色天空中时常凝着铅色云块，将阳光挡了个严实，白鸽扑棱着翅膀在析出的几缕光线间低空飞行，最后落进一片潮湿的雾气里。
这让柯克兰的心情总是非常糟。
起初他看待那个眉目温和的东方人就像看一样战利品，到后来却不自觉带了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当然，这是后话了。
东方人有着不少奇怪的僻好。
“先生，放枝花吧。”他坚持着。
好吧，放些植物也不会对工作产生任何影响，他说服自己。于是他默许了他每日清晨便在他办公桌角放上一枝花。
有时是铃兰，有时却是天竺葵，或者蔷薇，甚至会有来自中/国的山茶、栀子。
然后某天他开始不自觉地期待起黑发青年带来的花。
细致的东方人摆弄起植物便分外专注。晨间日光透过落地窗将他镀上一圈光，连略微抿起的唇角都显得过分柔和。
嘿，想到这他忍不住微笑，那副样子不是小妻子是什么？
停止行使你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他打算这么说。
王耀抬起头就看见对方一脸沉浸过去往事中的笑容，忍不住想出言嘲弄道。然而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对方的怀念是种莫大讽刺。
王耀承认他时常也会想起那远在北/欧的金发绿眸青年。衬衫要寄八颗纽扣，腰带要搭到倒数第三个金属孔，严肃保守的浅绿军服永远服服贴贴，犹如歌唱婉转的伦敦腔，性格总是异样别扭，眉毛粗得不可思议一一
再加上一条，王耀在心中想，有个荒诞且不切实际的侦探梦。
暮色四合，油画般的桔色与赤红含混成云层的不同色块，暗色天光逐渐沉下来，文鸟即刻四散远飞。

2.
王耀站在尸体旁，面无表情地盯着高个儿绅士那头金色的短发。
小腿的酸麻感提醒他站在这儿已经超过了半小时，显然正在为尸体提取样本的绅士先生并没有结束的意思。伦/敦唐人街连续发生三起独居中/国人在住所遭枪击的命案，被害人均在同一寓所，门窗没有闯入痕迹，枪支被改装过。侦察正在进行，虽然柯克兰提醒了他若无必要尽量减小声响但是一一
“请容许我问一句，你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柯克兰先生？”
王耀毫无表情抽搐着嘴角，一字一顿蹦出一句话。
“一目了然，”绅士先生停下了手上的活，露出礼貌的笑意。“作为咨询侦探，我正协助警方做现场勘察。”
“随便放无关人员参与调查恐怕不是英/国警【】察的一贯作风。”
王耀将十指交叠放在胸前。
“这当然。因为我以‘Lionel Downie侦探’的署名向苏格兰场写了封信。”
柯克兰仿佛没听到王耀语气里的微嘲，仍然带着温和而好脾气的笑容看着他。
“Lionel Downie？”
“那是我的化名。”柯克兰阐释道。
“如此儿戏？”
“……再加上，透露了我真实身份的只言片语。”绅士先生露出了无辜的笑容。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王耀高抬起下颌，无害地漾开笑：“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
他想起上司那令人错愕的命令便不由得咬牙切齿。
“被害人没有英/国国籍，因此我选择了与中/国警方合作。”顺便体验侦探和他的小助手的美妙经历。绅士颇愉快地在心中补充了句。
鬼才信。王耀一边想边向那位侦探伸出手，唇角向两侧拉提，做出礼貌性的微笑：“合作愉快。”
“据警方调查，这里似乎发生了不同的情况？”
王耀翻了翻尸检报告。
柯克兰垂下手，皱着眉道：“三人遇害间隙不超过两个钟头，弹孔大小表明子弹口径相同，初步可以判断这是一起有计划的种族歧视犯罪。但是一一”
“但是？”
“实际上，我认为事情并非这样。”柯克兰右手掌抚了抚后颈，“很明显，这里与其他两起不同。这是三名被害者中唯一的男性，并且，两位女性都是在开门瞬间被凶手枪杀，而他的尸体却被发现在起居室内……王耀？”
“嘿，柯克兰，你没发现吗？”王耀在被害男性身侧仔细观察着什么，突然抬起头看向侦探。
柯克兰走近他，弯下身。
“注意表情，”王耀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调整死者的头部。“你看，他死前非常平静。”
“一枪毙命是不会受多少苦的。”柯克兰提醒道。
“不，不是这个。你注意看，枪孔在眉心处。”王耀停了停，接着继续说：“这个角度，他看得到凶手的脸。”
一段不寻常的沉默后，王耀脱下手套，拍了拍柯克兰的肩。

3.
三日后的傍晚王耀独自一人在居所时，门铃突然响起。
他以为是王港，甚至王湾，但没料到一开门竟会是带着一身夜露的柯克兰。
“噢谢天谢地，还好你开门了……”
柯克兰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在开门瞬间跌在王耀身上。
嗅到对方身上的酒精气味时他怔了怔，考虑到这个人死在他家门口会引发重大外交事件，所以不得不将醉汉拖进他的屋子里。
“嘿柯克兰先生，醒醒。”
他用手拍拍对方的脸颊，指尖触到肌肤的瞬间感到异样灼热，于是他决定将醉汉扶到沙发上，脱去他的衣服降温。
“王、膈……王、王耀……”醉成一摊烂泥的柯克兰先生此刻再不复什么绅士风度，大着舌头一遍遍叫着那亚/洲青年的名字。
“是的我在。”王耀边费力脱下他的西服，一边不得不像照顾任性的孩子般耐心应付他。
“我们、膈……是国家？”
“是的我们是国家。”王耀开始解开柯克兰的衬衫扣子。
喝醉了的绅士先生像个孩子，突然一把捉住黑发青年修长的手。
他努力撑开眼皮想要看着王耀：“我们的生命、膈……永远且不知终结何处？”
“是的，当然不会知道。”他正试图将手从那力道大得惊人的醉汉手中抽出。
“那……为了我们所肩负的责任、膈，是否不该产生任何不该有的、膈……感情？”
王耀的动作顿住，他看着他，漠然到甚至残酷地毫无表情回答道：“是的柯克兰先生，当然不该有任何感情。”
他想扳开柯克兰的手，他准备将自己的手从那人掌中抽出。
应该躺在沙发上醉成一摊烂泥的金发青年握住王耀的手用力一抽，轻巧一个翻身便将对方压在身下，青年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目光中透出微醺却明显狡黠的笑意。
这显然并非王耀料想中的发展，他试着挣了挣，接着被更加用力的压制住。他看着对方明显透出得意的可恶笑容，微恼地皱紧眉头：“你在骗我？”
“噢不，当然没有。向上帝起誓，今晚我至少喝了两瓶白酒。”柯克兰将头缓缓埋在黑发青年纤白的颈间。
“是吗。”王耀此刻弱势的处境让他深感不妙，他的目光里透着恼怒的嘲讽：“但愿你不会因此酒精中毒而死，侦探先生。”
“噢别动王耀，让我休息会儿，一会儿就好……我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柯克兰在王耀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王耀尝试着理清现在的状况，虽然他更认为立即推开身上的人才是正确决定。他看着绅士脸上示意着少眠的黑眼圈，想起他所说的两夜未睡，僵持许久，他忽然叹了口气。
“真不可思议，王耀。我还以为你会推开我。”
颈窝传来绅士的闷笑。
“闭嘴，睡觉。”

6.
只要闭上眼，就能记起王耀当时的表情。
午后安逸得让人直想靠在沙发上打个盹，伦/敦难得放晴，日光的温度仿佛触手可及。
柯克兰靠在自家卧室的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黑发美人的服务。
“安德森被捕了。”王耀正坐在他的床沿削着苹果，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说。
泰迪患了晚期淋巴癌，为了不让恋人把人生拖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于是瞒着安德森并向他提出了结束关系。一生风调雨顺的温室小少爷显然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因爱生恨亲手杀死了曾经的恋人（说到这儿时，柯克兰听见王耀小声哼了句幼稚的小鬼）。
连相互的坦白都无法给予，还如何希冀结局能善始善终。人类总是自说自话的动物。
柯克兰见黑发青年即将削好了苹果，于是靠在床上挑着眉看着他，咧着嘴笑，等着那人将水果送来他嘴边。
王耀注意到柯克兰的表情，挑起嘴笑了笑，他将削好的苹果用力咬了口：“这可不是给你的。”然后斜着眼看床头摆着的几个苹果：“想吃的话自力更生。”
好吧。柯克兰在心里默默想。于是他坐起身凑上去吻住了王耀的嘴唇。
王耀并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去搂住了金发青年的脖子。
微醺的光线透进房间，为室内平添一丝令人昏昏欲睡的柔和。
许久后才分开，柯克兰将头埋在王耀颈间，他闷闷地说：“当时，我真以为自己会死。但除了那一百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王耀拥住他，在他耳边轻笑：“嘿，你就不能想些正常点儿的东西？”
“比如说，公寓楼下发现的并不是泰迪的戒指，从死者身上拿走的那枚在几公里外的凶手的抽屉中？”
“唔……”王耀装做沉思了片刻，然后故作严肃板着脸开口道：“与其这样，我不介意你想想看到你那幅狼狈样王耀戏谑的嘲笑。”
绅士补充道：“还有如何创造一个真正美妙的新的百年。”
两人颇为愉快地笑了出来。
王耀抱着柯克兰从他的身后透过玻璃窗看一片柔和春光，麻雀跳跃在枝头唱着春日赞歌。
黑发青年侧着脸，嘴角向两侧牵动。
我们是国家？
是的。
我们的生命永远且不知终结何处？
是的。
为了我们所肩负的责任，是否不该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
……
王耀？
是的，我在。
FIN
*HW是福华这对CP的简称。福尔摩斯（Holmes）×华生（Watson）。
*王耀为柯克兰读的书是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