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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画影』 碾脂榭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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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安好,这里是冥青鱼
❀ 下面是奇异的故事
❀ 欢迎各位 来到碾脂榭


1楼2012-11-17 22:44回复
    街角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小店。
    古旧,占了一幢德式小楼的一角。门窗都掩着重重的丝缎,静寂如黄泉路上的小小茶水驿站。
    “碾脂榭”。招牌题在一块旧旧的板上,用古篆体,弯曲,妖娆,似舞动的虫。
    门的两边又有对联。“泪眼为砚,研尽无数红颜”,“胭脂做墨,写破若干风月”。
    倒也文雅干静。
    那一日的黄昏,晚霞辉煌。似开后破落的罂粟花,落红委地,艳丽地堆在天空。又似谁中指破开的一个小口渗出的血,腥艳地抹开一道。
    有人推开店门。
    咦,是个年轻人。倒也挺拔,面目分明。只是神色中带一点焦急。
    他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神气。猜猜也知,定是为心上小小女友遍寻一样可心礼物而踏破铁鞋终不获。
    店主是垂暮的老人。驼背,眇了一目。剩下的那只眼睛,仿佛幽深的古井水,莫测。似有波澜,又似无。
    他笑眯眯迎上那年轻人,引他看这些陈年的玩物。
    物都是死的。但多年里人近了,染了人的气息。昏黄的光线下,似无数双眼睛,窃窃笑着看着世间荒唐。


    2楼2012-11-17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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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拿起一支银钗。三股钗炳,尖且利。年代久远难免有银锈,暗哑的黑红,乍眼一看,还以为是陈年干涸的血渍。钗头上镶着一粒指肚大小的明珠。珍珠捱不过岁月,已经是黄渍渍的了。
      老者在他背后轻轻说,“是月影簪啊。”


      3楼2012-11-17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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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簪】
        那年的雪莫名的大。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好干净。
        她匍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前。乍一看,似一只小小的兽。
        雪花绵绵盖在破衣上,象暖的棉絮。只是这棉絮,冷的直达心肺。目光也似。漆黑的眼仁,里面有两束小小的火焰,再大的雪也浇不熄。
        唯有一头头发仍好生生的梳着,用一支银钗簪在脑后,整齐得让人心疑。
        那支银钗叫月影簪。三股钗炳,雪亮似一件利器。
        钗头上一粒明珠。珠子的光华会随月圆月缺而变化。
        那天初一。珠子暗淡,仿佛一粒沙。


        4楼2012-11-17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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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家的传家宝。据说还是祖上的祖上,还显赫的时候用尽心机得来的。如今,只有这支钗,依稀记录那些早已烟消云散的富贵繁华。
          小户人家有这样让人眼热的宝贝,结果可想而知。爹爹被人用乱刀砍死。那些人用刀逼娘,娘不说。他们狞笑着,轮流的凌辱娘。娘的泪沿脸侧流下来,娘还是没有说。娘那个时候已经不止是保护那柄钗了。娘是为了保护躲在灶膛中的她。他们终于恼了,一刀切掉娘的手,一刀切掉娘的足。
          血潺潺的流下来,流到躲在炉灶里的她的脚下。温热腥甜。她已经不晓得要害怕,要惊叫,只是一味得睁大眼睛,睁大眼睛。
          那支害她全家性命的月影簪,藏在她发里。
          那年,她十二岁。


          5楼2012-11-17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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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门“呀”一声被人推开。厨娘林大娘走出来,冷得直往手里呵气,忽然发现雪里的她。
            她也不说话,只用一双大眼睛瞧着林大娘,分明又有千言万语。
            林大娘心善,救她回自己房里,睡在热炕上,喂她姜汤。
            进府门前,她趁谁都没注意,悄悄的,悄悄的,从头上拔下那支钗,笼在袖里。
            她才十二岁,可已经懂得很多二十岁的人都不懂得的事情。
            雪下的越发绵细起来。


            6楼2012-11-17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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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暖的时候,她已经好的差不多。
              她盈盈拜林大娘,谢她救命之恩。
              林大娘托起她尖尖下巴,口中“呵”一声,说,“竟是个绝色的娃儿。”
              是,她美,她知道。尤其是那一头头发,浓黑且密,似一拢云。
              林大娘怜惜她,留她在厨房帮忙。大户人家,不少一个人的饭。从哪里都省得出来。
              她又再拜,口中从此改称林大娘做娘,乖巧的让人心头有点悲凉。


              7楼2012-11-17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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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三年。
                府中下人都已认得她。年轻的小厮们都喜欢和她搭讪。她只管端起一张冷面孔,不言不语,不搭不理。
                她是众人口中的酸葡萄。
                每月月圆的时候,她都偷偷取出藏着的那支月影簪,簪头上的那粒珠子,闪烁如另一个明月。
                她紧紧握着,钗炳刺破手掌,血流出来,温热腥甜,一如那日。
                她永远忘不了的那日。


                8楼2012-11-17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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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厨房里烹了老爷的碧螺春茶,可大丫鬟竟一直都没来取。再过些时候,成色就要变了。
                  她把手在衣襟上擦一擦,说:“娘,我送去吧。”
                  林大娘看她一眼,眼色很复杂。最平凡的女人往往拥有最敏锐的直觉,她们懂得什么时候不妨多说,什么时候一句话也不该说。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面容沉静,一步一步走向书房。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9楼2012-11-17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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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在书房临一幅颜真卿的字帖。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仍保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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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放下茶案,却没走。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一座雕像。
                    老爷回头看见她,刚想喝斥,忽然呆了。
                    呵,这府中何时有这么美貌的女子。眸亮如星,唇艳如花。最美的是那一头头发,蓬松漆黑。她站在那里,冷且艳。像是园里栽的那盆白牡丹。


                    10楼2012-11-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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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不住趋上前来,握她的手。
                      滑且腻。这几年的粗活,并没有损害她天然的风姿。
                      她象征性的挣了挣,没挣开,也就罢了。
                      他越发得意,搂她的腰,手渐渐往衣带中伸去。
                      这书房中就有一张锦绣大床。
                      她一下闪开,正色说,“老爷喜欢我,可得正经按规矩办。如此轻薄,我是纵死也不依的。”
                      说罢,香风细细的去了。
                      他有点愣,但仍忍不住反复玩味她的容颜她的话,心里越发的痒起来。


                      11楼2012-11-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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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老爷已下令要纳她为第七房小妾,府里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忙起来。
                        五十岁,纳十五岁的小妾。
                        外面的文人听了,嘻嘻一笑,会心地说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
                        府间的议论更难听些。“嗬,怪不得整天扮个高贵的样子,原一心想飞上高枝。”
                        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只细细的打扮起自己。
                        将一头乌发盘起,找出那只多年不见天日的月影簪,深深插进去,钗柄没发。


                        12楼2012-11-17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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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夜。
                          她竟只裹了一床毯子进去。床畔坐着早已等的心痒的老爷。她咯咯娇笑,打开毯子。里面竟什么也没穿。肌肤,芬芳如花,雪白似缎。
                          老爷扑住她,犹如老虎扑住猎物。
                          换好过后。
                          她披一袭雪白绫罗,坐在床畔的凳上,执一柄象牙的小梳,细细梳她那头发。发间异香,不知抹了些什么。
                          那发髻,不知什么时候被拆开。
                          老爷躺在床上,闭着眼,似在歇息,又似睡着了。
                          她一边梳,一边闲闲得说。“你不认得我了吗?你不认得我了吗?三年前为了夺一支钗子,而杀的那一家,你不记得了吗?”
                          有什么东西,在暗夜里,嘀嗒嘀嗒的响。
                          是血,从那张铺着粉缎平绣龙凤被面的大床上滴下来,潺潺的流到她脚边,温暖而腥甜。
                          她的那把月影簪,正正的插在老爷的头顶,直至没柄。
                          时值溽暑,但店中不知为何,异常阴凉,有股幽幽的气息,蔓延。


                          13楼2012-11-17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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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轻轻的放下了那支钗。
                            他侧过头,墙角挂了件雪白的纱衣。
                            他奇道:“那也是古董吗?颜色还这么干净鲜明。”
                            真的,那纱衣明净的挂在哪里。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刚刚脱下它一样。
                            老人走过去,爱惜地抹那衣裳。
                            衣料柔软,簌簌而唱,婉转如一曲挽歌。
                            他轻轻叹,“这衣裳天衣无缝,叫做独凤衣。”


                            14楼2012-11-17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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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凤衣
                              他祖上是出过状元的,世代做清贵的翰林。
                              及至他父亲这一代,弃文从商,也是商途平坦,很快积蓄下无数家产,成了洛阳数得着的富翁。
                              他五个月便懂得开口说话,十个月识字,两岁咏诗书,十岁时,已考中了乡试,头名。
                              十八岁时,他已经归隐在家。每日烹茶,自弈,赏玩一朵昙花的开放。不再问起世事。
                              旁人那么长的一生,在他身上,不足二十年,已经过完。
                              二十七岁,他仍没有娶妻。
                              林子里站的最高,唱的最动听的那只鸟,是没有别的鸟敢比肩而立的。


                              15楼2012-11-17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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