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悬空宝塔攀云端
“大人,恕小人直言,仅凭他写这几个字并不能断言不是他所为吧?他可以模仿名家不同风格的字画,自然也会……”
“不,这几卷书法,乃仿作没错,但问题在于,川岛惯用左手,而仿这书法之人,却是惯用右手。应该说,即便是真迹,其作者也都是惯用右手。其中最明显的便是简井云。惯用右手写字的人通常着力较匀或偏向右,而惯用左手的人则倾向左。简井云的书法落笔多以侧峰取势,结体险拔,重心偏侧右。一个人临摹他人书法再相似,其本身特有的风格特点还是会融入临摹当中,川岛惯用左手,字体明显便左重于右,在临摹时即便是刻意,本身的书写特点也会在不经意间隐藏在字间,这幅仿书,临摹之人功夫实是精湛,但笔画之间仍隐见其人自身。”
“可是,如果功夫真的出神入化,可以隐去呢?”
“这幅书法咋看之下是简井云的书法没错,然透字细研还是可看出两人风格,功夫再深,也难掩本身特质,你如若信得过,我可以临摹一幅予你比较。”
“不,大人的书法一字千金,比之简井云大人更甚之远之,小人怎能怀疑。”
手冢不语从腰间摸出一支足有四指粗的紫毫大笔来,“我亦是惯用左手。”
边说着边挥开那实乃粗壮非凡的大毫笔在纸上舞动起来。不到片刻,纸上便跃然出现一幅与仿书相似的书文来。咋看之下,这两幅书法当真是相仿度甚高,不细看还以为同一幅,若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应该说原先那幅字势暗沉森严,气息稍显旷野不羁。而手冢的书法字势苍茂沉雄,气息醇古宏伟,通篇字画,望之端庄规整。
“你看这两幅书法,可瞧出什么来?”
那几个官兵皱着眉头抓耳挠腮半天只能傻笑摇头,“大人,我等只是小小官吏,对书法字画可以说一窍不通……”
手冢两指夹住毫笔垂下手抬头目光一凛,“既是如此,为何知只几幅字画乃仿画?”
“这,这,其……其实是我们的师爷,鉴定过了。”
“既是如此,此人暂由我带走吧。”手冢沉吟片刻说道,“按律例,私仿他人字画以骗取钱财。除了罚金外还要入监十五日。待我查明此书真正的仿者再作判决也不迟。”
那几个官兵一时惊诧,脸色立时转白,“大,大人,知府大人派我等捉拿此犯,若无完成任务,我等恐有重罚,请大人让我们将他先抓回手监再行处理吧?”
“倘若因此冤枉无辜怎办?”
“这……这……”
“就这么办吧,明日我会上府衙与你们知府商议便是。”
“大人,大人……”
桃城侧身一移,“你们想阻拦么?”
“不,小人不敢……”
越前不动声色地执过方才手冢所书的书法来看,道:“确实仿得不俗,手冢,记得不二说过你的书法乃天下第一,今日再见确实有些惊艳。”
手冢本想问川岛话,听越前这一插话,也不觉心情跃然,“你若喜欢,改日我写一幅送予你。”
“唔,一字千金!那多写几字吧。”口吻虽带玩笑,手冢听着却觉欣悦,也不觉点头。
倒是一旁执扇伫立的幸村不以为然,若道书法,虽没手冢那般声名在外,但比较之下,他可不认为会逊他多少。
“你说你家中老小失踪数日,可是实情?”
川岛点头如捣蒜,“大人,小人句句属实!半月前我出远门去拜访我的表叔,他从前对我与我娘子有恩,每年到这时,我总会亲自去拜访,带上些自家的蔬菜,我家虽穷,但这每年的拜访从未错过。今年也如此,我没想到的是回家时看到家中凌乱不堪,我娘和我娘子,还有我三个孩子都不见了。我以为是遭了强盗,但家中一贫如洗,也实说不过去,想去问邻里街坊却发现全都不见了。那一带的人全都不见了。有些连房子都拆了,不管我去问谁都说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是否在做梦。怎可能半月之内变成这般?今早我正想出门再去寻找,那群官兵便闯入家里说我私仿字画,大人,我真是冤枉的。”
“带我们去你家中。”
“是。”
手冢环视着凌乱的残旧木版房,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问道:“这屋里自你回来后可曾收拾过?”
“没有,怎还有那心思,这里除了灶房外,几乎都和原来一样。”
“那么毫无疑问,你的家人是被强行带走的,这里还有很多明显挣扎的痕迹。”
“那是什么人?”
“你是不是跟谁结了仇?”桃城问道。
“小人一向本分做人,哪能得罪什么人,再说邻里也是这样!”见手冢半天没吭声,又问道,“大,大人,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一下?”
手冢回身来,点点头,“带路吧!”
“是,是!”
“怎么不跟他们一道去?”幸村微笑地偏头问。
越前一路盯着街边为数不多的小摊回答道:“手冢去就行了,一起去岂不浪费。”
“那么现在我们是要查这街边小摊为何不似街边小摊?”
越前怔了一下转头看他,而后哂笑,“有兴趣?”
“查案这种事,我倒甚少涉及,看你好似特别热衷?”
“只是被缠上而已。本来就是手冢的职责,举手之劳罢了。”
“你是怀疑和你们要查的那件案子有关?”
“手法思维不一样,这案子看似离奇,却漏洞百出,以那人的才智断不会如此,但这之间还是有关联,总觉得不太对。”
“有一种压抑、不太好的预感?”
越前挑起眉角道:“你的感觉很敏锐嘛!”
“我该把他当作夸奖吗?”
“……”
“要手冢大人您亲自上府衙来,下官真是该死。”
手冢朝那笑容满面的知府看了眼便将视线转移到后厅内的陈设上去了。公文桌上叠放着小摞案文,右上角的笔架上挂着八支粗细不一的毫笔。旁侧摆放的方形砚台大方精致,砚石上布满了灰黄色的细点。手冢伸手执过一纸书文浏览一番,略沉思,抿紧的唇线更见冰寒。
“石井,快让人奉茶!”
“是!”
“不知大人今日来,可有什么要事?”
手冢此刻视线已转移到墙上满挂的书画上去,一字排开的字帖均是出自一人之手,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当是右侧的几幅较显端规严谨,而左侧几幅渐见狂放吧。
“这是下官闲余之时的拙作,让大人见笑了。”
“昨日市集上,你衙内人抓到一个私仿书画之人被我带走了。”
“这个我听说了,大人可是觉得有什么疑点?”
手冢目光转锐,“疑点?木场原,你这滨州可不只疑点二字足以描述吧。”这声音虽是低沉,音量却已拔高数分,甚至有觉余音荡漾缭绕。
木场脸色一变,好似有些站不住脚,“大人这话怎讲?”
“我听说这半月多来,滨州很多失踪人口,而你却似乎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