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开的时候，他看见路边躺卧的女孩，奄奄一息的脸上是死后不解的疑惑。
他立着犹豫，然后伸出手去，递过怀里干瘪的柿子。
“吃吧，饿得倒下了，那你也有灵力吧。”
她睁开眼，一双迷茫的灰蓝映照出天空下他俯过身来的微笑。
她想她遇见了接引自己去天国的天使，只是银白色的发丝后缺了翅膀。
是柿子干的香气，唤醒了模糊的知觉。
没有天堂。
这是荒芜无名的流魂街，他们都是已经往生的人。

 

“我叫市丸银，请多指教。”那个时候的银笑起来很干净，连同他冷色的细发一道散开淡淡的温暖。
乱菊后来想到这句话时，才猛然发觉一直没有告诉银自己的名字，他也没问。
只容旋身的窄小屋棚在多了一个人以后变得更加拥挤不堪，雨漏下来时，无处可躲。
银总是每天清晨，乱菊还在睡眠的时候就出门去，没有口信，不知去向，只留下昨日剩余的口粮。但到天擦黑时，又抱着满满一怀暗桔色的柿干回来。
“乱菊，松本乱菊。”她接过银带回的粮食时，低头说道。
“唉？”他笑弯的嘴唇别出一丝惊讶，随即略带腼腆地边笑边拿手擦着肘处藏蓝色的衣袖，倚墙而坐，“吃吧，对不起哦，今天就这么多了。”
乱菊乖乖地拿起一只柿干，她没有怪他，只是很多时候食不知味而已。
转过身的时候，银正低头掸灰似的不住揉着手臂处的衣袖，深深的蓝，不是脏。
“银，明天，我也去，好么？”
那只手停了下来，乱菊侧身等待得心思忐忑，然后他仰起头来，暖和的笑容似在半尺之外。
“不行哦，乱菊要在家等我回来。”
不告而别是他的习惯，而无法拒绝是她的习惯。

 

不过半尺，已经很近了，但还差一点点。
她想拉近这半尺。
“银，你要去哪里？”
记不清什么时候，记不清哪个黎明，当她醒过来这么问时，他的影子已在朝雾中越行越远。
即使喊，也不会听见。
后来，他们做了死神。救世主一般解脱别人的灵魂，自斩魄刀下飞出一朵朵美丽的地狱蝶。
只是，这世界没有天堂。
只是，他唤她松本副队。
尸魂界无人不知松本乱菊好酒。但再清醇甘冽的酒，第一口灌下去都是火辣般的痛。
——呐，乱菊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那么，把我们相遇的日子作为乱菊的生日好么？
——呐，好么，乱菊？
屋外的风又响了起来，将她的回答吹灭，由他擅作主张的定下日子。
于是简陋的木棚下每年两次庆典，一次他的，一次两人的。
鄙陋之中没有纷争，但回忆总被睡眠撕裂，让她连不起零碎的片断又苦苦徘徊。
当陈年的旧事被拉扯得越来越远，模糊得她以为快要分不清时，他回头说：“对不起。”
带着微笑轻轻道歉，她不知道为哪般。
久违的笑容里是并不熟悉的黯淡，金色的反膜里留下的最后一面。
——能被你抓久一点就更好了。
她却空着手，兀然呆立。分开不是没想过，但真正说再见时，还是无法回应一丝一毫。
——有点遗憾呐。
可是遗憾，谁不是轻快的开场然后惨淡收尾？
不过是最俗套的一个罢了，凭什么值得我为你流泪？

 

倚桌小睡，入冬的空气蚀骨的冷。她醒过来时，烛火将暝。
抚额敛去睡意，又一个梦。
灰白的卷发散落一绺垂在眼前。
多久的事了？细心算，五十年还是一百年？长短也没有了概念。
那人走了，不是虚圈，不是现世，松本乱菊曾猜想过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会不会有谁还叫那个奇怪的名字？
Gin……
到现在，还是没有答案啊。

 

——呐，乱菊。
她好像听见叩门的声音，带着一模一样的上翘尾音，熟悉到滥。
她蹒跚地推开门，缠绵的白雪满了一地，风也吹不动，流魂街看不见脚印的路上轻得就像从来没有人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