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废后的真空,胤禛是儒雅、随和、淡泊、肯做好人的兄长。胤禩的人缘他想要,便煞费苦心表现得毫无伤害;胤祯的圣宠他想要,便靠近康熙亲情软化。然而有一点,胤禩和胤祯从来比不上胤禛——沉得住气。胤禩的早早出局,胤祯的大位溜走,很大程度是他们沉不住气。阵营太过强大,气势太过压人,核心的控制能力势必弱。太子一倒,胤禩就被急不可耐顺理成章地推到康熙面前……帝王猜疑,十分可怕。给予胤祯十万兵权,十四爷党欢呼雀跃,却未想老谋深算的康熙和胤禛一定会暗中牵制防守,不然为何康熙六十一年胤祯进了京又被康熙赶走?与之对应,胤禛的战略就是少而精。不论即位前靠年羹尧、隆科多把住大清国脉门,还是即位后靠田文静、李卫、鄂尔泰推行新政,他的办事风格从来都是宁缺毋滥的稳准快狠。
当一切尘埃落定,他的自卑就很清楚了,来自生来第一道劫数,母与子。这劫数也是胤禩一辈子的劫数,但他很确信,良妃爱他。而德妃是否爱“他”,对大清刚刚即位的四十五岁的皇帝,是一道伤,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惩治先帝灵前跪在德妃前面的宜妃,即尊母亲为太后,命众人叩拜。在乎,只不知,在乎的是雍正帝的威仪,还是母后的分量。
她拒当太后,声称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不在乎,却不知,她不在乎的是皇太后的地位名分,还是老四这个儿子。
半年的太后,她与他谈论得最多的话题是——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禵。
和继位者乾隆不同,雍正的审美倾向于没有任何纹饰的单色釉和绮丽如梦幻的粉彩。这两种瓷器的烧制技艺在雍正朝达到顶峰,与统治者的审美密不可分。
真正自卑的人是弘历。用大花大朵的复杂富贵,十全武功这些不可一世的名号装裱自己,与其说是让海内万邦、丹青史册知道大清出了个乾隆帝,不如说是让自我肯定——我是天潢贵胄,是爱新觉罗胤禛钦点,决不负他期望的好皇帝。
而胤禛,器如其人,字如其品,方正、浑厚、端庄、自信、优雅,不事雕琢,世间唯一。
可我说了,他自卑。他的自卑和胤禩弘历不同。他出身高贵没有疑问,他才干超群可以证明,他性格如是人亦如是,不像他们,擅用伪装,粉饰心虚。
爱新觉罗胤禛的自卑,些许像个要糖吃的小孩。知道糖在那里,不敢厚着脸皮过去。
他要的糖很简单——知道你在乎我。
十一岁失去唯一母爱的男孩,活到四十五岁时仍然迷茫,这颗糖,究竟真是我想要的?你愿不愿意给我?
从康熙三十三年离宫到六十一年回宫,那粉白似雪第一眼就看母亲的孩子已经整整二十八年没有和亲生母亲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你不能说他不忐忑不期望,你也不能说他不饮恨不失望。迫于帝王颜面,他一定没有要糖,或者没有把自动送到自己手里的糖当真。
因为,孝恭仁皇后,从他重新认识的那天起,就没有在他面前停止提过胤禵——他对母爱患得患失的根源。
古语云,既生瑜何生亮。
对他而言,既去了佟妃宫为何又要回来?既有了他,德妃何必又再要个受尽宠爱、才能与他不分伯仲,名字只有一划之差的弟弟?
这是谜题,也是孽债。
讨不到糖的孩子何尝知道,母亲一直把糖准备在袖子边,等你娇嗔,等你走来,等你张嘴,好笑眯眯塞进你的小嘴?她仰望过佟贵妃的高度,怕你回来瞧不起她。她偷偷想念不敢见你,给比你小整整十岁的弟弟央求了这个名字。她提胤禵,是怕你真如人传,会不放过亲生弟弟……
没有人知道。
我却知道,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困惑在母子的关系里,也迷失在父子的亲情中。左右彷徨无一顾时,胤祥和皇后接连去世,人生的最后,也掩藏在晦暗不明的烛影里。
世间有很多神秘,你属于神秘之一。
性格的沉稳与直白,在你身上熔于一炉,忽隐忽现,真实可爱。
聪明的睿智和急躁的糊涂,也不缺乏。
没有过多的不良嗜好,是绝对的好男人,养狗种花,设计欣赏,你都会。
我时常想象,盛放鲜花满庭飘香的花囊何等风情优雅;也时常想问,那十二幅美人图是你心中何许人也。
你的嬉笑怒骂、黄纸朱批经常蹦入我的眼帘,引我会心一笑。
我不会忘记,你被世人骂了三百年,更不会忘记,你治贪治污时掷地有声的话语。
爱一个人,不做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的凌霄花,也不做常年送来清凉滋润的绿荫泉源,爱的,是你伟岸的身躯,坚持的位置和足下的土地。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爱新觉罗胤禛,我应该庆幸,因为你的每一面都很丰富值得挖掘值得喜爱。但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初欣赏时你的姿态。那时很多人骂很多人不解,但那伟岸和敬仰已生了根,当明月的辉光挂满高空,我会看、会明白,这也是你一生一世孤独迷茫时举头望过无数次的天空。
八月二十三快到了。淹没一段传奇,用三百年任人评说。清风徐徐,越来越多的故事重新浮现,我会更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