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云天 文/镜末。
伊始记得她们族里年轻女孩爱唱的情歌：“你总是对秋天咿呀耳语，自以为意不去问秋天的意思。”
她觉得这没有什么。其实她以为她有过一个喜欢的男子，是她的主人，一位德高望重的符咒师，总是对她唱：“玉润之德，妻以其子，凤凰于飞，潘阳之好，斯为睦也。”
然后她就对此有一股莫名的疏远感。
所以她无法明白情歌里的意思，为何要咿呀耳语却患得患失，她觉得那个男子高高在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咿呀耳语，或者患得患失的。
然而父辈只对她说，那些俗套的情歌是不需要理解的。虽诚然，伊始作为青鸾——凤凰一族这一代唯一的一只真凤，必须要做到，高雅、圣洁、有威严，她却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
下面的人就开始叫唤了：“伊始帝姬，要开始迁徙了。”
秋日的群鸟是要往南迁的，去到一个叫梧桐岭的地方。梧桐岭外围是一南族的小寨子，背靠河水，面上斜阳。
那里有个小男孩，名叫惜桐，有黝黑的皮肤，很开朗。伊始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族刚好在举行一个盛大节日，林子外的人围着篝火跳舞，放烟花，对歌。好似很热闹，所以她想出去看看。
南族人喜欢把各种银饰带在身上，叮当响。而伊始只穿了一身布衣，在那时却别样显眼。于是惜桐和她招招手，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她听不懂，直到后来惜桐操着不熟练的汉文问：“你从哪里来？”
伊始想了想，也用汉文回：“梧桐岭。”
男孩用一种很讶异的眼光看着她：“可大人说梧桐岭里只有妖魔鬼怪，哦不，据说还有神鸟，很漂亮的神鸟。”
伊始听完后顿了顿：“嗯，我是从梧桐岭来的野孩子。”
直到后来伊始还在沾沾自喜，那个很漂亮的神鸟应该就是自己吧？毕竟在梧桐岭能称得上神字的就只有她和如凰姑姑。但她又切不认为自己很漂亮。其实凤凰一族的女子本就说不上绝美，起码不能和邻居家，也就是青丘的妖狐相比，一定要说来也只能是，霸气。
但伊始经常在梧桐岭里一睡就几十年，出来的时候人都换了一批，所以对那个男孩她也没怎么在意。却未料到才不到一个月就被姑姑叫醒，说她要成年了，必须跟着大部队北迁一次，她只得应承下来。又想着出去走走。更未料到的是，她一出去就碰到了那个叫惜桐的孩子，他用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她说：“呀！原来你真是梧桐岭来的野孩子！”
她笑了笑。
“好久没见你了，明天还出来玩么？”男孩问。
她有些诧异：“至少半年后才会回来。”
“好吧。”男孩好像有点失望。

其实她也不清楚她会不会那么有时间概念。因为凤凰一族相对于人来说，寿元长得可怕，可能伊始觉得她只是迟到了一下，惜桐就满是暮年。
但这次她意外的准时。
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到梧桐岭时，恰好是一场秋雨，悉悉索索闹得她睡不着。于是她便出去走走。
却看到那个男孩子在屋檐下躲雨，玩树枝。
“嘿，真巧。”男孩说。
这下她是真觉得巧了，她一直觉得人类寿命都短得可怕，自己没事出去晃晃能遇到同一个人几次，那着实是一种缘分。于是她也摆摆手：“对，真巧。”
“你知道下雨的时候南族的女孩子喜欢做什么么？”男孩问。
“做什么？”
“唱歌！”男孩拍拍手，“你能唱唱你那儿的歌曲么？”
伊始皱了皱眉：“我不会。”
男孩说：“为什么？”
“父辈说俗，不能唱，而且，你也听不懂。”
这会儿男孩却笑了：“这些有什么关系，就图个开心而已。”
伊始想了想，从来都没有人要她做过这些，她觉得挺刺激的，于是清了清嗓子。
“你总是对秋天咿呀耳语，自以为意不去问秋天的意思。而我在你眼中的倒影，怎么和秋水一般就凝成了冰......”
就听见惜桐在旁边嗤嗤的笑，末了摆了摆手说：“其实还不错的。”
伊始其实不解，但却觉得挺温暖的。
但她其实并不和那个男孩那么亲近，直觉告诉她是因为那件事。
南族的寨子中有一座很高的塔——尽管在伊始眼里这着实很矮。做为这代唯一的真凤，她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能飞一高再高，所以即便这座塔已是直戳云间的高度，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腾跃几下的距离。
此时，这个黝黑的男孩告诉她，能爬到塔顶的都是勇士，这是他的目标——这座塔只能爬，是没有阶梯的。
但伊始还是饶有兴致的陪他爬塔去了。
一开始，男孩只能爬到差不多十三四层的高度，两年不见，男孩就能爬到四十多层了。于是伊始问男孩：“这有多少层？”
“一百九十九层呢！多好的数字！”男孩答。
“为何你们要爬那么高呢？”伊始问。
男孩就突然做出一副很向往的样子说：“祖先说，只要能爬到顶端，就能见到神鸟，真凤！特别漂亮，据说一只是火红色的，一只是青白色的。”
伊始突然间就很语塞。
最后陪他突破了五十层大关，望着地面上的人都小的和蚂蚁一样，突然见就觉得，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很麻烦，就习惯性地就向下跳。
惜桐见状脸色猛地一变，拼命扯住了伊始的手：“你想做什么？哪么高！摔下去会死掉的。”
那一霎那伊始却愣住了。
第一次有人在担心，她会摔死。

她从不以为她很伟大，即便是在梧桐一族及万民向她朝圣的时候，她亦觉得她只是起点太高，便好似逆来顺受般接受这个事实。兴许会被羡慕，但这并不一定是好事，为此她必须要付出更多一点，有时候她会觉得很委屈很委屈，即便说，在旁人眼里这好似就是理所应当的，她就一定做得到。
她必须举身直冲天际，好似很有威严般站在那里，看着别人一步一步攀登上来，以能够亲吻她的脚趾为莫大的荣耀，底下的人会称那个爬上来的人为勇者，英雄。
那我呢？她想问。你是神啊。别人回答。
这样一个高尚的名字套在她身上她就真心觉得受不起，起码说别人叫你英雄是肯定了你的努力，但是神呢？
其实高空很冷，其实飞着那么高很累，其实自己曾经也是这样一步步爬上来的。
所以当她遇到了那个唤她为小青的符咒师时，她会觉得很开心。在他眼里她只是个淘气的孩子，可以犯错，可以乱跑，可以问很多问题，可以贪吃，可以胡闹。
若不是因为当那位符咒师去世的时候对她说：“是啊，我早该想到你是青鸾，黛色的头发墨色的眸子，几十年不曾改变的容貌。”
她就真的不把这个当成梦了。
于是她吐吐舌头对惜桐说：“对不起呀。”惜桐便更是不满地撅嘴了。
她便变得很懈怠，但这是不可以的，姑姑告诉她说，她要成年了。
真凤的成年仪式要比一般的复杂的多，虽然说她只需要在某个时候往上飞啊飞，飞向三里云天——所谓三里云天是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只有历代真凤可以达到。如凰姑姑说那个地方一片白茫茫的，只有历代真凤的冢，而除非是像成年仪式这种重大的事情，即便是真凤都不能上去。
所以伊始从来没有去过，从来没有到过那么高的地方，总是在那个门口徘徊。但如凰却说她没有问题，她在历代真凤里资质都很好，稍微再用点力就上去了。
伊始问：“有谁会上不去么？”
如凰说：“是有的，不多，她们都是没有资格仙逝于三里云天的懦夫。”
然后伊始的眸子突然就黯淡了很多，又问：“那上不去会怎样？”
如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叹了口气，又答：“像是我小姨就是这样，那么高，稍微把持不住就脱力了吧，怎么能不掉下来呢？”
她又想到就在昨天，她对惜桐说：“明后几天我可能不来了。”
“为什么呢？”惜桐问。
她拖着下巴想了想：“是要做一件挺危险的事呢。”
惜桐急忙答：“啊？不会回不来了吧？”
她说：“怎么会呢？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惜桐却还是不放心：“你看你，下个塔都能不注意就往下跳。”
她粲然一笑，这果然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

当天，她糊里糊涂被打扮得很漂亮，她想过三里云天是什么样子，寂静无人，也许很美，云浮着，似河水奔腾，却可以缓缓的，却可以很澎湃。
但是她觉得她是生不起归属感的。
在梧桐岭最高的山上，她抖了一下，现出了原型，有着狭长的尾羽，青白色的毛发，还有带着些许锐利的墨色的眼，她愣生生的看着万千子民跪了下去，她一如往常习向上飞。
诚然她明白三里云天很高很高，但她从不以为那是她达不到的地方，她会想起有一个担心她掉下去的小男孩，有黝黑的皮肤，很开朗，可以爬到塔的第五十层，会在梧桐岭的边上一次次等她，会在她走时问她：“你下次还来么？”
仅仅是这样就很满足。
那个厚不可探的云层直直入咫尺，伊始睁着眼张望着，觉得那不一定有如自己想象般漂亮，想了想又驻足，向下看了看。
在梧桐岭外的塔旁边，有个小男孩，有黝黑的皮肤，好似开朗的样子，此时却很虔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仰望青天。看着，便扯了扯旁边的妇人：“妈妈你看，神鸟停下来了。”
却被妇人喝止：“不许随便评论凤凰！”
男孩子抖了一抖，“是！”接着跪拜了几下。
然后她就莫名得觉得很难受，没有力气，像是高空的疾风直直得向她吹来，她便直直的向下坠。原来姑姑说的没错，一旦飞到那么高的地方，稍不注意，就真的会脱力的。
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悲伤的凤鸣，还有和和坠下的哀歌：“悲来及我时，暮暮三层云，神往我知名......”
然后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生疼，听到了万千人民尖叫着躲开，还有一个小男孩颤抖的声音：“妈妈，神鸟，是死了么？”
她睁开眼，男孩是黝黑的，妇人身着银装。
不住缓缓唱来：“你总是对秋天咿呀耳语，自以为意不去问秋天的意思。”
-完-
-20120827-
-镜末-

不要嫌弃它短T T

@WonGSoOM
亲爱的生日快乐~谁让吾不记得乃生日……顺带介意吾替你坐SF咩~
话说深深好厉害还记得这么多人的生日QAQ

前几天去军训受虐了，现在来收文T T
阿深深我真是爱死你的文笔了T T，好高兴好高兴啊现在T T

我还是一个一个的把这些帖子都顶起的好，广告贴去死吧

先说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阿深深之文，赠小红花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