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党吧 关注:28贴子:637
  • 15回复贴,共1

「啊面」。烊畑之火(灵异小说、妖刀)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楼度受


1楼2012-07-12 19:24回复

    火,创造了文明;
    火,毁灭了文明。 ——题记


    2楼2012-07-12 19:25
    回复

      (一)
      夜。
      很静。
      妖刀王独自坐在客栈的屋内,静静地擦拭着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刀。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桌上黯淡的烛火在颤抖地跳动着。蜡油一滴滴洒下,落在棋盘上,化作一朵朵油花。
      江流儿刚刚别过晚安回隔壁屋里休息了。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人与物都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有妖刀王还睁着朦胧的眼睛,孤独地醒在这安详的夜里。
      他一边轻轻拭着寒刀,一边紧紧盯着他与江流儿的那盘棋。棋盘上寥寥数子,如浩瀚长空中几缕疏星,虽稀少而散漫,但其中的胜负却极其的鲜明。纵然他们只是随便下一盘以解闲的,但他依旧举步维艰,区区几步棋后便败下阵来。
      的确,他不是一个好棋手,甚至称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棋手。
      但他却是一个好武士。从一届比赛到另一届比赛,他总是跟随在江流儿的左右保护着他的安危。他披散的长发,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振臂有声的双袖,还有他那把永远闪着锋利光芒的利刃,都让所有图谋不轨之人闻风丧胆,让所有阴谋秘计知难而退。
      他本无亲人,本可以毫无牵挂地驻守边疆;但他从心里把江流儿当作自己的亲人,于是为了他,他放弃了血战功成的机会,远离了遥远的沙场,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棋手的护翼。
      昏黄的烛光下,他一滴浊泪滴下,浸润了棋盘上的灯花。
      他想起了江流儿的父亲——江灵运。
      他知道,就算他做的再多,舍弃的再多,也永远还不了江大人的情。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它本应和今天一样宁静,然而那却是一个异常骚动而不安的夜。正是那一夜,作为一个嫌犯的他被福王的军队团团围住。纵使他有满腹的冤屈,纵使他只是受小人诬陷,他却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就像一位衔冤的勇士,坚守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内心陷入了一片绝望的境地。
      也是那一夜,江大人为了他身中歹人致命的一箭。他们二人非亲非故,只不过是一炷香的谈话,江大人便相信了他所有苍白无力的言语,纵然这些言语在外人听了荒谬,可它却是最真实的,也只有江大人相信它是最真实的。于是,他为了证明他的无辜,毅然在乱箭之中向福王阐述着真相。也是在那混乱之中,他被阴险的对手一箭命中,而永远地沉入了刺骨的阴冷之中。
      江灵运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而自己的衣裤上还分明沾着他溅起的鲜血。
      江大人死了。而那夜要死的人本应是他。
      江大人是为了自己而丧生的。
      那一夜,他百感交集,有痛恨,有绝望,有感激,也有愧疚。他知道他所欠下的,他将用一生去还。
      转眼便是五年。五年来,他之所以时时刻刻牵挂着江流儿,不仅仅是为了这位承载着大明希望的棋手,更是为了那位连朋友都称不上却为自己献出生命的故人。
      这一夜,他又彻夜难眠。曾经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别样的清晰。
      一支锋利的箭,一点点、一点点地飞旋过来,轻轻从自己身旁擦过,精准无误地插进江大人的胸膛。
      这个场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他脑中回想。每一次回忆,他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总觉得那只箭太精确了,精确地不像是人为,倒像是天定。
      那一夜看似是偶然,却总让人觉得其中有种必然,好像上天注定了他要替他承受那致命的一箭。
      妖刀王总觉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他苦苦回忆着,欲探寻其中的真相,却连事情表面的一层薄雾都揭不开。
      罢了,不想了。
      他疲惫地把那把擦拭已久的刀插入刀鞘,静静地伏在那滴满了油花的棋盘上,沉稳地睡了过去……
      夜。
      依旧很静。
      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恍惚间抓住了他的梦境,仿佛要把他带到一个遥远的空间……
      


      3楼2012-07-12 19:25
      回复
        (二)
        睡梦中,妖刀王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布满了青黄色的低矮植物,虫鸣声在一堆堆乱草中此起彼伏。一块块倒坍的巨石零星地散布在杂草之间,将它倒下的地方压得一片枯黄。
        到处都是用稻草堆砌的房屋,以及被人践踏出来的纷乱纵横的小道。从远及近,总有一簇簇火光执着地闪烁着,将这些房屋、这些土路照耀得昏黄。
        时不时有几个人走过。他们披散着长发,身着最简单粗糙的衣服,粗壮的四肢赤裸在外,一张张布满灰尘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凶残却充满敬畏的神情。
        这里俨然是一个刚刚脱离了茹毛饮血的世界。
        妖刀王缓缓地走着,顾视着四周,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走,倒像是在飘。他似乎只是在梦里,可又觉得眼前的世界有点真实,真实之中却又带着一丝朦胧,朦胧之中又觉得仿佛很清醒。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了。但他知道自己和眼前的世界似乎不属于同一个时空,因为周围的世界仅仅看得到却触不到;而且很显然,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他只得四处乱走,但并不是真的在“走”,他似乎是从一个地点瞬间移到另一个地点,仿佛有一种力量支配着他,要让他亲眼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眼前的一切的确像一个故事一样在缓缓展开:
        这是四千年前一个叫做烊畑的古城。
        其实这个地方本叫“羊田”,只是这个古城的第七代统治者——也就是现任的胡邪首领——出于对火神的敬畏,才在原来的城名上加了两个火字。
        火是这个小城离不开的圣物。
        几百年以前,他们的祖先在野蛮的丛林中无意间发现了一团火,于是所有神圣的事情就都这样发生了——他们学会了烧烤熟食,学会了抵御野兽,学会了生火取暖;他们渐渐地摆脱了所有恐怖的束缚,开始了与自然搏斗的全新的生活。他们建起了自己的草屋,圈养起那些被他们驯服了的牲畜,他们还建起一道由火光构建的屏障,使一切想威胁他们的猛兽惊慌而逃。
        可以说,这是一个由火创造的文明。
        每一个蒙受火的恩典的人都无比敬仰伟大的火神。一代又一代的居民,在这片土地上心甘情愿地挥洒着汗水,建成了一座由巨石筑就的宏伟祭坛。
        祭坛位于城的中心,前后共经历了四代人才最终完工。尽管是手工劳动,但它的构造精密而完美,每一块顽石都被打磨得异常平滑,见不到一点瑕疵。上面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腾,每一根线条都跟尺规量过一样完满精确。祭坛上,一座火神的雕像昂然挺立,仿佛就要插进柔软的白云里,雕像面前燃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以示对火神的无限崇敬。
        到了胡邪统治时期,这座祭坛早已完工近百年,但几乎每天都还有人去修整它,保持它永远是焕然一新的。
        首领的住所离祭坛不远,但和其它民居一样,也是由稻草堆成,只是规模大了一些,但绝不敢及其祭坛的一丝一毫。
        火神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在他们眼中,火神能保佑所有虔诚的信徒,从生到死,只要有火神的庇佑,便可事事平安,无所忧虑。
        每一个人都信奉火神,这其中便总有几个极致疯狂的迷信者。
        在祭坛的一角,总可以看到一个人日夜守着火神像,双目紧闭,口中不停念诵着赞誉之辞。他对火神的敬仰已经超出了常人,到了一种崇拜、驯顺以至无限迷恋的地步,他认为自己生命的全部就是祭拜火神,他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与火神祭坛融为一体。
        他叫莫言,几乎每天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祭坛上。他的头总低得很低,以示最极致的崇敬,他那从未修剪过的长发从头上垂下,完全掩盖了他的面孔。
        没有人看过他的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睡着。
        当然,必然有人曾经试图一睹这位疯狂信徒的尊容,但他的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阴沉得让人不敢靠近的力量,使得无论多么勇敢的勇士都没有勇气掀起他的长发。修整祭台的人也总是好奇地窥视他几眼,但他淡然不为所动,如同一个死人,只有他面前一起一伏的长发证明他还在呼吸。渐渐地,人们也不再注意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怎样就怎样,就连集体祭祀的时候,也只注意着祭司和火神的雕像,而将他视作乌有。
        对莫言,所有人都不再搭理,毕竟也没有人愿意冒着亵渎火神的罪名,去招惹一个虔诚到疯狂的信奉者。
        莫言自己也固然没有心思去顾及别人的眼光,他一心只牵挂着神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注到无休止的膜拜之中……
        


        4楼2012-07-12 19:26
        回复

          妖刀王无奈,他能知道些什么呢?
          “老人家,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说的‘烊畑’只是我昨天梦里梦到的一个地方。”
          “不,那不是梦!”老人显得更激动了,双手放在颊边诡异地高喊着。
          妖刀王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略微有些收敛:“就算那是梦……但历史上真的有个叫烊畑的地方,那是一个以火为图腾的古城……”老人顿了顿,因为他看到妖刀王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怎么,就是你梦到的地方是不是?”
          妖刀王怔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我想要的,快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
          妖刀王虽然十分迷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梦中的情景讲给老人听。他讲了那座宏伟的祭坛,讲了原始居民奇怪的仪式,还讲了虔诚至极的莫言和富有风韵的凫兰。
          在讲到二人的对视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打量着老人。
          老人似乎还没意识到他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继续低着脑袋仿佛还在倾听。
          半晌,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瞟了一眼妖刀王,问道:“然后呢?怎么不讲了?”
          “然后?然后……就没了啊……”妖刀王一摊手。
          “怎么可能没了呢!”老人再次怒吼道,“不,一定还有,不可能!不可能只有这些的!”
          妖刀王被弄得一头雾水,只得解释道:“真的只有这些了,我的梦到这就被一个醉汉打断了。”
          “真是个该死的醉鬼!”老人怒骂一声。
          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干枯的面孔上有一股悲怆而阴郁的神情,他的身上也顿时散发出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逼人心惊却又难以形容。
          他的声音变得很沙哑:“年轻人,你想知道真相么?”
          妖刀王摇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
          老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妖刀王问道。
          “哦,很简单,把那个梦继续做下去……”
          什么啊!妖刀王困惑不解,被打断了的梦又不是你想继续就能继续的。
          老人看到他疑惑的样子,微微笑了下,又说:“怎么做回去就不用你管了,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
          妖刀王赶忙点点头,毕竟,他对这个梦也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老人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神秘兮兮地朝妖刀王挥了挥手,示意他凑过来。
          “忘了告诉你我的身份了,”老人停了一停,因为他又看到了妖刀王微妙的表情变化,“嚯,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只是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芝麻小官,专管文历典籍的,平时也没什么事干,就是修订史书,偶尔也卜算天象,到年底就拿了自己的一点俸禄,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后来有一回我在翻阅古籍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些关于一个叫“烊畑”的古城的记录。据记载,这个古城于约四千年前出现在中原大地上,前后共经历七代统治者,曾一度繁盛一时。古籍中详细记载了每一代统治者的生平,以及这个古城极度灿烂的火文化和一些别的琐碎的情况。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叫“烊畑”的小城在它最繁盛的时候忽然就一夜之间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踪迹。我当时迷惑不解,一个古城好好的,怎么能说没就没呢?于是我将书间里所有史书翻阅一遍,但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它的消失的记载。后来我为了寻访其中的真相辞了官,在中原大地上四处奔走,企图找到它的遗迹,但它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再后来,我甚至尝试了占卜,为此也拜访了不少山中的仙人,但因为时代太遥远,始终没有办法得知当时发生的事情。这个谜就一直困惑着我,直到现在这把年纪。今天我听到你嘟囔着‘烊畑’,就像找到了希望,谁知道……唉……”
          一声长叹。
          没等妖刀王回答,他便继续说道:“年轻人,你会梦到这个古城,说明你和它有着不解的缘分,虽然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这种缘分是什么,但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你会梦到它,说明它也会告诉你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所以不如这样,我帮你把那个梦继续下去,你把梦的内容告诉我,我们各得其所,就算做个交易了。”
          “好吧,都听您的,您说要怎么办?”
          “哦,你等一下。”
          老人说完后很艰难的低下头,双手紧抓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将它缓缓撕开一个口子。
          一张黄符渐渐露了出来。
          老人将它递给妖刀王:“这张符你拿去,晚上睡觉之前将它贴到枕头上,就可以梦到你想梦到的东西。记住,一定找个安静的去处,别再叫人给打搅了。”
          说完,老人径直向巷外走去。
          “记住了,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老人沙哑的声音在巷子里反复回响,显得极其阴森、极其恐怖。
          


          7楼2012-07-17 09:49
          回复

            (五)
            夜。
            依旧很静。
            一抹黑影掠过颓圮的围墙,闪进一座荒芜已久的院落。
            院落深处有一间仍未倒坍的小屋,挂着些许腐朽的横梁在夜色中独立。
            推开陈旧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内结满了蛛网,灰尘弥漫在空气中,极其的呛鼻。碎裂的枕头、破旧的棉被松散地贴在床上,完全显示不出一点生命的气息。
            四周除了风声和虫声,再无其它声响。
            妖刀王轻轻咳了几声,粗略扑了扑床上的灰尘,便钻入了破旧的棉被里。
            虽然不怎么舒畅,可至少再不会有人打扰了。
            确认过周围没有异样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中掏出那枚黄符,轻轻贴在枕头上。
            在黄符与枕头接触的一瞬,他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即昏睡了过去。
            四周的景象在不停地翻滚、颠倒,让他的五脏六腑一阵阵的难受。一种时空的错位感激烈地袭来,仿佛要将他撕裂、埋没。
            似乎过了好久,这种难受才微微缓解,他无力地睁开眼,在一片朦胧的泪光中打量着四周——青黄色的植物,坍圮的巨石,还有耀眼的火光——这里是——
            ——是烊畑啊!
            无力地趴在地上的身子好像受到某种震动似的,摇摇晃晃地艰难立了起来。
            “该死!”他暗暗骂了一声。那个老头耍的什么妖术,居然连做个梦也这么痛苦。
            他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两步,混身的力气好像都被刚才的眩晕抽尽了。
            就在他还恍惚得分不清梦与现实的时候,远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几个长得极为粗犷的男子结伴走了过来。
            妖刀王起初并没有理会他们,可随即便发现有点不大对劲——那几个人似乎看见了他一样,竟然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看不见我吗?我们明明不属于同一个时空啊……
            正惊愕中,那几个人已经迈到了他面前,脸上冰冷严肃的表情瞬间转化为一种媚笑。
            “追风,你怎么在这啊?首领正急着要见你呢!”
            “是啊,你可害得我们找的好苦啊!”
            ……
            妖刀王被这几句质问弄的一头雾水。这几个人虽是在责备他,但脸上却完全没有一丝怪罪的神态,反倒是堆满了笑意,与他们壮硕的身体显得很不般配。
            那几个人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一句我一句地就和他聊开了。
            “我说追风,你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啊,摸起来怪滑溜的。”
            “哎,追风,你知道吗?那个莫言竟然也喜欢上女人了……而且还是首领的女儿……唉,到底是男人都躲不过女人的诱惑啊。”
            ……
            几个人说得正欢,忽然其中一个像顿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行了,快别胡说了,赶快去见首领才是要紧的!”
            那几个人也恍然大悟似的,赶紧争相上前拉住了妖刀王。
            妖刀王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牵着胳膊走出了很远。
            追风?到底谁是追风啊!
            一路上,几个人依旧喋喋不休,从天上扯到地下,而妖刀王则被他们围在中间,完全不知所云。
            不过他总算意识过来,这场梦已经不仅仅是梦了,他已经被刚才那阵眩晕带到了这个时代,所以他才会有易位的错觉,才会被这个时空的人发现。
            “追风,你怎么了,连句话也不说。”
            “就是,我们兄弟几个说了这半天,你也不答句话。”
            他们的脸上依旧是一种让人厌恶的媚笑,看得妖刀王心里直发麻,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了他们。
            “好了!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追风是谁,可是我不是他!”
            几个人怔了怔,脸上露出一副似惊更似悲的神情。
            然而这丝神情瞬间又被笑容湮没。
            “行了,别开玩笑了!你问问这城里,有谁会认不出你!”
            “追风,就算你今非昔比了,也不能忘了我们啊!我们虽然没有你英勇善战,可好歹也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过啊。”


            IP属地:中国香港8楼2012-08-11 13:45
            回复

              (六)
              肩膀被捏得生疼,直至出现一条血痕。
              妖刀王被几双手狠狠地压着,胸闷得有些难以喘息。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几个壮汉如今个个脸色铁青,几双手重重叩在妖刀王的背上,力度大得仿佛就要将他捏碎。
              心里不禁埋怨起那个老人来了——不是说好只是做梦吗?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还要抽干我所有的能量?
              这不是赤裸裸的谋杀吗?
              忽然被人用力一推,妖刀王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就生生摔在砂石便布的地上。
              血一点点从手臂上渗出来,仿佛要将他所剩的唯一一点力气也流干耗尽。
              投在地上的阳光也随着关门声逐渐缩成一条缝隙,直至完全消失。
              周围是一片恐怖的黑暗。
              草香味与血腥味一起传来,浓郁的气味显得非常刺鼻。
              妖刀王跪在地上,一点点摸索着,很快便触到了墙壁。
              他重重地倚了上去。
              心中不免狂呼——这些人未免太野蛮了!关押犯人的地方居然连个透气口也不留。恐怕还等不到明天被烧死,就活活憋死在这小屋里了。
              想到此处,他便愈加胸闷的厉害。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滴在手臂的伤口上,引起一阵阵干涩的疼。
              一想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稻草堆的屋子里,却没有丝毫办法逃脱,他便不禁扯出一丝苦笑。
              心中蓦然黯淡,加上长时间的挣扎,使他更加疲惫不堪,他只觉得脑子一沉,便又睡了过去。
              ——真可笑,梦里的人居然也会累得睡着。
              然而这一觉是没有梦的,或许是因为梦里无法再套着梦。
              然而这本又不是梦。
              或许只是他太虚弱了。
              时间过了很久,可对于没有梦的沉睡者,它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
              时空的变幻都随着他的沉睡而变得凝固。
              直到他最终睁开惺忪的睡眼,才重新感觉到时间的存在。
              脑子里一片空白,险些忘记自己在哪。
              但身体的力量居然缓缓恢复了回来。
              这种久违的充满精力的感觉——它又回来了。
              妖刀王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他只觉得有股力量要冲出胸膛,将自己穿透。
              几步跳起,屋顶的稻草顿时散落了一地。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牢狱的顶端飞身而出。
              然而外面却依旧是黑暗——已是深夜。可起码还有点点火光在尽情的跳跃。
              四周一片宁静。
              只有几名战士在四处巡逻。
              妖刀王纵身一跃,从一座屋顶跳到另一座屋顶。
              月黑风高。
              他身手敏捷地在半空中穿梭。
              没有人发现他。
              力量的回归就像一场梦一样,美得要让人流泪。
              被关押的地方离首领的营帐不远,他很快就跃上了那座规模最大的草房。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再说这屋顶也着实够大,倒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罢。
              他轻轻地整了整屋上的稻草,正准备躺上去,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些声响。
              “凫兰,你去送送追风!”
              “是!”
              妖刀王顿时来了精神,俯身趴在屋顶上偷偷窥视着四周。
              不一会儿,凫兰和追风就并肩迈出了首领大营。
              ——不是吧?这追风到底要和首领商讨什么大事啊?居然谈到这么晚。
              凫兰手里抱着一张虎皮,待出营之后,她将它缓缓地披在了追风身上。
              “夜里冷,披着它可以御寒。”她娇羞地说道,充满野性的脸上竟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一种莫名的情感正在她的眼睛中翻滚,漆黑的瞳眸中丝毫不见刀光,只有一片汹涌澎湃的江河。
              追风也默默看了她一眼,双手扯了扯那张虎皮,将它披得更紧了一些。他的脸上竟也有一种淡淡的温和,与他白天的冷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他只是钩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便不再言语。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的祭典上,你还要亲手点燃祭祀火神的火种呢。”凫兰用一种充满魅惑的嗓音甜甜说道。
              但当她提起“火神”二字时,还是不禁透露出一丝鄙夷。
              追风竟在此时轻笑了一声:“我知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无论什么重大事件都要先祭火神。只可惜我不信什么神灵!”
              凫兰的脸上顿时闪出一丝惊喜:“你是说……你是说你不信火神?”
              追风似乎被她这种喜悦震惊住了,但随即便和她会心一笑。
              在这个迷信神灵的时代,像这样的知音是何其难觅啊——更何况——还是一位红颜知己。
              凫兰的脸颊顿时变得绯红,即使在远处也能隐约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她眼眸中的江河也更加翻滚得厉害,好像就要喷涌而出,将面前的追风活活吞噬。
              夜。
              月亮被乌云笼罩。
              布满青黄植物的大地上,仿佛有几朵蔷薇花隐约在暗处显现。
              而云后的月亮,居然也执着地散发着光芒,冲破浓密的乌云,洒下淡淡的银辉。
              两个人忽然热烈地抱成一团,散乱地长发不停地交错、摩擦。凫兰迷乱地倒在追风怀里,脸红得就好像喝醉了一样。而追风的脸色也愈加温和,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月光中显得温润如水。
              他们将头搭在对方的肩上,无尽地缠绵着。仿佛那不该开在此处的蔷薇是为他们而开,那不该穿透云层的月光是为了他们而亮。
              天地,顿时就像一场梦一样虚无缥缈。凫兰的脸上挂着激动的泪水,将那张野性的脸衬得更加风情万种。
              一种无法言语的情感就像无情的大水席卷了苍天大地。
              而这一切,妖刀王都看在眼里……
              另一个人也看在眼里……


              IP属地:中国香港10楼2012-08-11 13:45
              回复
                (七)
                这一夜,莫言的心也格外的骚动。
                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有喜悦,有不安,有痛苦,有迷乱。
                他始终都忘不了祭典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它们就像两颗绝世的宝石,爆发着比火光还要耀眼的热情。
                他忘不了她。
                她的一席蓝衣温润如水,却燃烧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野性。
                那个如火一般耀眼的女孩,却偏偏有着蔷薇般明艳的娇容和幽兰般淡雅的名字,让人在心潮澎湃的同时又感到一丝邈远的安宁。
                一抹美丽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想要摆脱,反而缠绕得越紧。
                ——凫兰啊凫兰,你可知道你害得我心乱如麻?
                每一个夜晚,都像一场噩梦一样难熬。
                从见到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日夜期待着下一场祭典,期待着那个他向来不屑一顾的仪式……
                然而今夜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等下去的耐性了。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样不安。
                他的心里好像有股强大的力量在狠狠撕扯着他的心——他是那样想见到凫兰,哪怕在遥远的地方望上一眼也是好。
                他默默流起了眼泪。从他有记忆开始,这还是第一次。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到感情泛滥的滋味了——苦辣酸甜一齐涌上心头,有些难以承受,却又那样美好。
                他开始默默地跪拜祈祷,还和他从前一样的虔诚。
                ——崇高的火神啊,我守了你半辈子了,你便庇佑我这一次吧——这一生唯一的一次——让我和凫兰在一起吧。
                他坚信他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虔诚一定可以换来火神最诚挚的祝福。
                他深深行了三个礼,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似乎有半辈子未曾站起了。
                他轻轻迈了几步,却由于重心不稳又狠狠摔在了地上。然而他顾不得疼痛,双手一撑又吃力地爬了起来。
                他便这样爬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出了祭坛。
                他行走的样子就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而他散乱的遮住面孔的长发更让他显得极为疯癫。
                似乎他真的醉了一般……
                他似有目的又似无目的地走着——除了祭坛,他还没去过任何地方呢。
                然而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却支使着他直走向首领的大营。
                一路竟是那样的顺利,就好像这条路他走过成千上万次一样。
                他能感到一种柔美的气息正逐渐变得浓烈,就像愈来愈醇厚的酒香,让人不免心醉。
                这一路上,竟莫名的开起了蔷薇——那分明是在遥远的远方才能看到的花啊。
                周围的景象简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让他仿佛陷入了传说中的仙境。
                一座规模巨大的草房在夜幕中显得就像一座宏伟的城,让人不免想起传说中火神的宫殿。
                他不知为何竟轻轻跑了起来,身体不再有丝毫晃动,重心也不再来回偏移。
                他完全不像是多年未行的体弱之人,倒像是个轻盈矫健的战士。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首领的帐前。
                然而他却生生停住了,身体由于受不了这猛烈的变动而重重向前倒去。
                他摔在了营帐不远的草丛里,干枯的稻草将本就脆弱的皮肤划出一条又一条血痕。
                那张被头发遮住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有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
                他竟然看到不远的地方,凫兰和追风紧紧地抱在一起,热烈地缠绵着。
                月光在他们身上像水一样明丽,蔷薇在他们的印衬下显得黯淡无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他们的发丝间交互错杂,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无情地吞噬。
                然而最让他痛苦的却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他来时听到追风轻蔑地说了一句“我不信火神”。
                ——就是这句话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面容仿佛在抽搐,他的身体也不知是由于体弱还是由于愤怒而不住地颤抖着。


                IP属地:中国香港11楼2012-08-11 13:46
                回复
                  对火神的轻蔑本就不可原谅,更何况他现在还揽着自己心仪的女子。
                  凫兰脸上的迷乱在他眼里成了无尽的厌恶,他顿时气火攻心,不禁狂吼一声从草丛后蹿了出来,直向追风身上扑去。
                  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怔在原处,追风来不及防备,只在惊慌中轻轻推了一把。
                  原本只是自卫的一推,在莫言身上竟成了赤裸裸的攻击。就这么轻轻的一下,便把莫言狠狠地打在了地上。由于摩擦而更加开裂的伤口让他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是你?”凫兰嘲弄般地瞥了他一眼。
                  然而她的轻蔑在他眼中,依旧是一种如水的柔情。
                  ——真是不知该赞他痴情,还是该骂他自作多情。
                  他马上就像被灌注了力量一般,“腾”地站了起来,再次向追风狠狠地扑去。
                  然而这次追风是有防备的,重重的一掌更让他经受不起。
                  他却拼命撑着不肯倒下,只得接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倚在了一棵枯木上。
                  汗水从他的脸颊上滴落下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只眼睛从发丝中隐约显露出来,眼神里闪着冷峻的寒光,锋利得好像就要将追风活活撕碎。
                  追风让凫兰先回屋去,凫兰担忧了望了他一眼,但随即,一种对莫言的鄙夷便掩盖了这种担忧。
                  而在莫言的眼里,凫兰担忧的是他,而鄙夷的却是追风……
                  一切就是这么荒谬而可笑。
                  凫兰径直走回了营帐,就在要进门的瞬间,她默默回头望了一眼。
                  莫言觉得那一眼是对他的勇敢的赞许。
                  他顿时像疯了一样再次向追风扑去。
                  又是几声脆响,寂静的夜空中划过一阵骨骼的震动声。
                  莫言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终于经受不住又倒了在地上。
                  这一次,任凭他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了,他太虚弱,而对手又太强悍。
                  “就你这身子骨,也想和我打?”追风轻蔑地笑了一下,“你除了会祭拜那个无用的火神,还能干什么?”
                  “不许你侮辱火神!”莫言狂吼道。然而这一声叫唤都要消耗他好些力气,他不禁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追风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他甚至觉得连和这个人纠缠的必要都没有。
                  在一旁观看的妖刀王却不免有些同情莫言——他能体会到那种一丝力量也没有的无助感。
                  “亏你还这么竭力地维护火神,可他却给了你什么呢?力量?荣耀?还是幸福?什么都没有!”
                  说完,追风大笑了起来,只留下匍匐在地的莫言痛苦地挣扎着。
                  “……而我,我呢?我蔑视他又怎么样,别人所没有的东西,现在我全都拥有了!”
                  他继续放肆地笑着,迈着健壮的步伐独自走开了。而莫言独自趴在地上狠狠地咬着嘴唇,直至有一股甜腥味冲进了嘴里。
                  “你等着吧!火神会惩罚你的!”他高声喊着,喊完,他也扯开嗓子,放肆地笑了起来。
                  妖刀王看着这一切,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一种熟悉的感觉缓缓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在上次梦中的祭典上也曾有过。
                  而这一次,这种熟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似曾相识。
                  然而更让他困惑的还是追风的身份。他说的“别人所没有的东西,现在我全都拥有了”更让妖刀王觉得他很不寻常。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更是让他疑惑不解。
                  还有许多谜团都在心中徘徊不散,妖刀王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被胀破了。
                  ——唉,罢了,反正在这里空想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看来只有在凫兰所说的“明天的祭典”上才能找到答案了……
                  


                  IP属地:中国香港12楼2012-08-11 13:46
                  回复
                    加精完毕0w0


                    13楼2012-08-11 14:38
                    回复
                      咦。。居然精品了?


                      IP属地:中国香港14楼2012-08-12 12:37
                      收起回复
                        (八)
                        夜晚是漫长的,然而对妖刀王来说却是短暂的。
                        因为又是一夜无梦。
                        “你说什么!那个奸细逃跑了!”
                        清晨在一声怒斥中开始。妖刀王疲惫地睁开双眼,撑起身来,抖落了满身的稻草,放眼向四周望去。
                        不远处,追风正紧紧地拽着一个人,脸上由于愤怒而青筋暴露,一只拳头捏出咯咯的声响,好像他的指骨就要被自己捏成碎片。
                        被拽着的人脸上划过一串豆大的汗珠,眼睛直直地盯着追风,惊惧得连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明明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早上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他人不见了,屋顶的稻草也散落了一地……我们……呃……”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猛地被掐住,马上停下正在说的话,神情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
                        “难不成他是从屋顶上跑的!”追风怒吼一声,一把将那人推倒在地。
                        妖刀王匍匐在首领营帐的屋顶上,不由得对眼前的情景抱以轻视的一笑——看来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什么轻功的概念。
                        而那个可怜的战士此时正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一只手随意地抚了抚胳膊上的伤口,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怒气,但他并不敢反抗,而是撑了撑身体跪了起来,口气中带有一丝恳求地说:“追风首领,您千万别生气,还是先去参加祭典要紧啊!”
                        “首领?”妖刀王一怔,对面前的状况有些不知所以。
                        只见追风对他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在地上踱起了步子。他的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焦急与憔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暴怒地跺了跺脚,冲着那名战士狂吼道:“参加祭典?现在一个习山的奸细就藏在我们城里,我们怎么去参加祭典!难道要趁我们都集中在祭坛的时候,让他在城里胡作非为吗?”
                        面对他的怒斥,跪在地上的人只能默默承受,眼神里带着愤怒又带着忧伤,分外地复杂。
                        凫兰也赶过来了,她的脸上同样满是焦急。
                        “追风,你在这干什么啊?今天的祭典很重要,所有人都在祭坛上等着了!”
                        追风毫无反应。
                        “追风!就算你……”她才注意到正在地上跪着的人,马上尴尬地停住了刚才的话,“你也不能不去参加祭典啊!”
                        追风依旧毫无反应,脸上的焦急丝毫不减。
                        凫兰也因他的态度而不安起来——她知道今天的仪式对自己和追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论如何,这祭典追风是必须去的。
                        既然催促无用,她便施起了软招。只片刻工夫,一串泪珠就如同断了线一般从脸颊上滑落,一滴一滴地淌到泥土里,激起大地的一阵回声。
                        追风的世界里,万物顿时失去了声响,只有这叮咚的水声,让人既爱怜又酸楚。
                        凫兰被泪水浸湿染红的双眼迷离地看向他,让他的心也不由随之变得酥软了。
                        她哽咽道:“父亲让我来寻你,你却不随我走。所有人……都在等着,若见我独自回去,我还怎么和父亲交代。就算……就算你不顾惜自己的前途,难道也不顾惜我一下么?”
                        那张曾经充满野性的脸如今似玉一般温润,噙着泪水的眼睛也像沾着露水的花儿一样让人垂怜。
                        追风默然。
                        半晌,他才缓缓走到凫兰面前,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抚摸着她绯红的脸颊。两人的发丝静静缠绕在一起,迎着清爽的晨风轻舞飞扬。
                        “好了,你别再哭了。”追风轻声哄着她,脸上又是难得的温情,“我马上随你去就是了。”
                        说罢他回头瞟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人,神情却霎那间变得冷厉。
                        “你,带一批人在城里守着,见到那个奸细便就地处死,切莫叫他有得手的机会。”
                        那人本是满脸为难,可当他撞见追风尖锐的目光时,还是慌忙低下头答了句“是”。
                        城中心的祭坛上。
                        人群有些莫名的骚动。


                        IP属地:中国香港15楼2012-08-21 14:30
                        回复
                          胡邪首领不耐烦地在祭坛上来回走动,咒骂着在他耳边此起彼伏的声声议论。
                          远远地,追风和凫兰的身影在草房中隐隐约约地闪烁,似乎并没有一点慌张的意思。
                          胡邪很是愤怒。
                          ——若是误了时辰,便是对火神的大不敬了。
                          然而他不得不遏制自己的情绪。若是再由于他的恼怒而引发什么议论,那可真真是要把时候给耽误了。趁现在还不算太迟,倒不如快些开始。
                          于是他没有细问什么。待追风在他身边站定,他便示意众人开始祭典。
                          又是熟悉的唱经声,又是熟悉的祈愿舞。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对天,对神的崇敬之中。他们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不满,忘记了焦虑与郁闷,他们觉得自己就像通天的古木,就像山巅的浮云,就像凌空的飞鸟那样与天空完美合一。那一句句阴阳怪调的颂词就如同淘净心灵的圣水,空明,澄澈,让人内心归于一片安宁。他们好像看到了舞姿曼妙的火苗,好像看到了几百年前他们祖先发现的第一缕火光,他们好像看到火神笑靥温柔如女子,在天地之交为他们挥洒着希望的种子。
                          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凫兰的鄙夷,追风的烦躁,也没有注意到祭坛的一角如今已空无一人。
                          热闹的场面好久才逐渐淡漠了下来,祭司在似尽未尽的吟诵声中将火把递给胡邪首领,而胡邪首领又将它郑重地递到追风手中。追风举着火把,佯装严正地踱到不灭之火面前,将它燃烧得更加旺盛,更加雄壮。
                          在火光的映衬中,追风脸部的线条显得格外坚硬刚直。
                          他站在火堆前,隐约闻到火的焦糊气息,不免厌恶地蹙了蹙眉——这表情很是微妙,故而无人察觉。
                          同样表情微妙的还有凫兰,她的嘴角从刚才起便一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种感觉就仿佛她是一个胜利者、一个征服者。
                          胡邪首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向追风,刚才的不悦因为一阵虔诚的祈祷而化为乌有。
                          他将追风的左臂高高举过头顶,对着祭坛下的子民庄严地宣布:
                          “我城民追风,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数年来冲锋陷阵,扫除威胁我城的漠中、五龙、南寻等部落,为我城扩张领土,收纳子民,为我城振兴做出巨大贡献。故择其接替我之职责,为烊畑第八代首领,即今日起,城内一切事务皆由其处理,我城所有城民皆听命于他。苍天在上,火神为证,若有违背,天人共谴!”
                          祭坛下是一片震慑天地的呐喊,追风在这山呼海啸之中放声喊道:“如今,我城周围的四大部落之三已被扫除,然仅剩的习山部落却不顾前车之鉴,又公然侵袭我城,前日竟派奸细暗中打入城中,幸而被擒。从今日起,我城英勇将士当随我出征,扫平习山,保我城安危。”
                          “扫平习山!扫平习山!”人群中的壮士们都激昂地振臂高呼。
                          追风在祭坛上却是眉头紧锁。他之所以隐瞒“习山奸细”已逃跑的真相,一来是不愿众人陷入恐慌,二来是不愿自己派人在城中驻守的事情暴露。毕竟祖上留下过规矩,对火神的祭奠必须全城出动;而自己私自谴人守城而不来参加祭典,就是对火神的大不敬,若让人知道,即便自己是首领也难逃罪谴。
                          待众人的激愤稍稍平息,胡邪首领又庄严地宣布:“为表我诚意,今特将小女凫兰许于追风为妻。愿我女倾心辅佐新任首领,尽妻母之贤,为首领分忧。明日即于祭坛行成婚之礼,借火神之福,保二人康健,烊畑民安!”
                          语毕,祭坛下又是雷霆般的呐喊。
                          追风被一种幸福感猛然砸到,一时半会竟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的会话里好像没提这一茬啊。
                          一丝香甜的味道涌上心头,喜悦将所有的焦虑与愤慨通通融化。他仿佛又看到了远方的蔷薇沿路绽放,将石头铸成的冰冷祭坛淹没成了一片花海。
                          唯有凫兰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表面不为所动,而暗处却激烈地翻滚。
                          ——她自己的父亲,她明白。他是不会让自己明珠暗投的。
                          祭坛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极致的欢愉,将所有的不快都冲得烟消云散。
                          唯有人群的末端,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正滴血般地散射着凶残的红光,仿佛要将所有人、所有快乐、所有幸福都活活吞噬。


                          IP属地:中国香港16楼2012-08-21 14:30
                          回复
                            (九)
                            “哈哈哈哈!”
                            一阵恐怖的狂笑将欢愉的气氛瞬间撕裂。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怒吼着从人群中冲出,直朝着祭坛的方向扑去。
                            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唯独露出一双血淋淋的大眼,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恐怖。
                            “莫言!”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异的喊声。他们这才注意到祭坛的一角缺少了这个日夜守护的人。
                            ——或许,真的没有人在乎过他。就连昨晚还和他相遇过的追风和凫兰都如此快地将他淡忘。
                            他只是烊畑人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只是一个与群体隔离的人,他存在亦或是不存在,人们的生活都会如原定的那样,平淡地一天天进行下去。
                            似乎他的所有动作都不会对世界有任何影响。
                            可是今日不同了。他终于被所有人关注了,而他将要做的事情,亦会颠覆整个烊畑的生活……
                            “凫兰!凫兰!”他疯狂地叫着,不顾一切地推开所有挡路的人。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个女子,而其它所有事物,都成了缠身的累赘,待他一点一点全部清除。
                            “快把他按住,他已经疯了!”追风朝祭坛下喊道。
                            四个壮士旋即一跃而起,八只手掌一同将他狠狠拍在地上。
                            而他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一抖身,将四个人推开几丈远。
                            看到这一幕,追风竟在祭坛上默然无语。
                            这真的是昨天晚上还连路都走不稳的莫言吗?
                            还未等他想得明白,莫言已经拽住了凫兰的手,泛着血光的眼睛略微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凫兰,跟我走!”他深情地望着她,眼角的泪水慢慢涌出。
                            他到现在还是那样执迷,那样相信凫兰对他的爱。
                            然而凫兰只是冷冷地将他一把推开。
                            而这轻轻的一推,竟让他双腿一软向后仰去,在坚硬的祭台上迸出一朵血花。
                            只因他被推开的一瞬,凫兰说了句:
                            “我只爱追风。”
                            我——只——爱——追——风——。
                            天地顿时昏暗了,风在耳边吹过,仿佛无情的嘲弄。他的梦终于碎了,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鄙夷,他终于感觉到那张脸上扯出了阴森的笑。
                            血腥味从脖子底下传来,泪的咸苦也悄悄冲进了舌尖。
                            他终于还是虚弱了下来,唯一的一点力量都被人抽干耗尽。
                            “哈——哈——哈——”
                            他躺在地上,仰天狂笑着。
                            ——火神啊火神,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的梦碎了。对凫兰的情碎了,对火神的敬畏也碎了。
                            耳边不禁传来追风的那句话“我蔑视火神又怎么样,别人所没有的东西,现在我全部拥有了。”
                            泪水奔涌而出。
                            是啊,他什么都没有,就连梦也没有了……
                            他觉得生命荒诞得就像一个玩笑。
                            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眼中又泛出狰狞的血光。他看着那簇永不熄灭之火,终于彻彻底底地疯了。
                            “火神啊火神!我虔心守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最后帮我一把吧!”
                            话毕,他将承载着不灭之火的火盆猛地推翻。
                            祭坛四周的火把也被他一支支撞倒。
                            顿时,烈火随着干枯的草根蔓延开来,鲜艳的火苗蹿上草房,蹿上古树,蹿上每个人的衣衫。
                            “救火!快救火啊!”追风慌乱地喊着。
                            然而烈火也和莫言一样疯狂了起来,没多一会儿,烊畑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哈哈哈!这是火神给你们的报应,火神给你们的报应!”
                            他抓起一支火把,猛地向追风撞去。烈火灼烧着追风的身体,他在一股焦糊的气味中奋力挣扎着,扭曲着。他感觉一只火龙在紧紧裹着他,他越是挣脱它便缠得越紧。
                            火光无情地闪烁着。
                            只是半天的时间,烊畑便再也没留下活口。
                            只剩下祭坛中央还有一小块空地。由于祭坛是石质的,所以火蔓延得并不很快。
                            莫言蜷缩在他一直守护着的地方,仰头看着伟岸的火神像,笑得狰狞而狂放。
                            而妖刀王便一直藏在火神像的最顶端。由于石像太过高大,所以没有人看得到他。
                            尽管火墙推进得很慢,可这唯一一块空地还是缩得越来越小。
                            莫言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烈火将他吞噬。
                            他终于被火围得再没有退路了——其实他早便没有退路了。
                            浓烈地黑烟便呛得他一阵阵难受,然而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疯狂的笑。
                            “哈哈哈哈!”他绝望地笑着,像在嘲弄火神,像在嘲弄烧死的人,更像是在嘲弄他自己。
                            在即将被火吞噬的一刻,他高傲地仰起头,凌乱的头发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妖刀王怔了。
                            那张脸——竟是江灵运!
                            莫言在烈火中倒下了,火顺着神像缓缓地爬了上来。妖刀王感到绝望,不是对火的绝望,是对那张脸的绝望。
                            就在火蔓延到他脚下的一瞬,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周围的一切瞬间模糊了,一种时空的错位感再次猛烈袭来。
                            随着这一阵翻滚,一个沙哑的声音幽幽说道:
                            “妖刀王,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前世啊!”
                            “这——是——你们——的——前世——啊——!”
                            “哈哈哈!”
                            “啊——”
                            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喊,妖刀王猛地睁开双眼。
                            仍旧是夜。
                            却不再宁静。
                            妖刀王盯着屋顶破碎的蛛网,内心如火一般激烈地翻滚起来。


                            IP属地:中国香港17楼2012-08-21 14:31
                            回复
                              (十)
                              【一个沙哑的声音幽幽说道:“这是你们的前世啊!”】
                              妖刀王独坐无语。
                              一种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
                              这种感觉,是对前世的莫言的熟悉,还是对今世的江大人的熟悉?
                              他想不明白。
                              这真的是我们的前世吗?
                              江大人,你真的是前世欠了我一命的莫言吗?
                              一滴泪悄悄淌下。
                              曾经的一幕再次在他脑海中闪现:一支锋利的箭,一点点、一点点地飞旋过来,轻轻从自己身旁擦过,精准无误地插进江大人的胸膛。
                              一切果然是冥冥之中的操作,果然是天定吗?
                              如果江大人为自己而死,只是为了偿还前世的债,那自己现在所做的,又是偿还谁呢?
                              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所放弃的,都还值得么?
                              世界确实很荒谬,荒谬得就像一个玩笑。
                              这是前世的莫言的心声,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心声。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这样的乱。
                              烊畑,竟是这样亡的;并非亡在第七代,而是亡在还没来得及记入史料的第八代。
                              史料?
                              所有的感慨都霎那间顿住了。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听上去竟像是那天在茶篷遇到的老人。
                              如果大火毁了一切,那史料又从何而来?
                              或许从来没有什么史料……
                              或许从来没有什么掌管文历典籍的芝麻小官……
                              或许从来没有过那个老人……
                              也许那个老人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许想知道真相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自己。
                              忽然,另一个想法蹿进了他的脑海。
                              ——或许……或许从来就没有烊畑这个古城,或许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猛地将枕头翻转过来,却看见一张黄符残忍地贴在那里,那样刺眼,那样真实。
                              是啊,没有或许,一切都是真的。
                              他从来没有亏欠过江大人,那是江大人还他的!
                              他坐在破败的小床上,泪水不断地向外涌,挡也挡不住。
                              好像多年不曾流过的泪都在此时此刻补了上来。
                              夜。
                              静亦未静。
                              月光下,他钩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或许,自己本不该纠结这些……
                              就算有着前世今生的纽带,莫言也不是江大人,而自己也不是追风。
                              烊畑,不过是个古老的故事……
                              次日清晨。
                              江流儿起床的时候,妖刀王便已在客栈的一楼喝起了茶。
                              “妖刀王,今天起的真早!”他边说着边走下楼梯,在妖刀王身边坐下。
                              妖刀王淡然一笑:“当然要早,今天你有比赛,我得护着你。”
                              江流儿也笑了。
                              白天的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
                              棋盘上的厮杀激烈,棋盘下的那双眼睛也锋利。
                              只见一个壮汉,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逼视着一切阴谋,让所有不轨之人都闻风丧胆。
                              一把锋利的大刀紧贴他的腰际,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如果火创造了文明,又毁灭了文明;那还不如什么都未曾有过;
                              没有了那段文明,也就没有了前世的债。】
                              ——————————————————————【全文完】————————————————
                              孩子们看完道德回贴~
                              字数统计:20083
                              


                              IP属地:中国香港18楼2012-08-21 14: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