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一梦浮生
——念从嘉
小序
【从嘉,犹记得我上次落笔之时,秦淮河畔正花开成雪。
而今,已至落英缤纷之季,其实,也不过半载,却又忍不住提笔念你。想必此时秦淮河畔,已是“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明月楼”了。】
他们都说,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他们都说,你若生在盛唐,定为一代明君,一大诗圣。
他们还说,是那个时代,毁了你的一生。
我却只是一笑置之。
从嘉便是从嘉,只有那个生在乱世彷徨一生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从嘉,无所谓什么“假如”。
李从嘉走的,不过是专属于李从嘉的路。
曾无数次,试着在脑中描摹那路的每一次起伏。
钟山之中,碧波之畔,曾有一个碧衣少年手摇锦扇,挥毫写下“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他私在看画,又似在作画,索性一句“万顷波中得自由”,跃入那画中山水,拥抱那山河日月。
凤阁龙楼之上,玉树琼枝之中,曾有年轻的江南国主负手而立,垂首叹道“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背负半壁江山,他也踌躇满志,那处处凋敝却让他无从下手。“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不知不觉,他已入景,成了那江南烟雨绘出的最完美的水墨画。
少年夫妻,如花美眷,曾有江南女子们的梦中檀郎伴着他的娇妻,轻言耳畔“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无奈情深不寿,他形销骨立,洋洋洒洒两千多字悼文,难以计数的“呜呼哀哉”,悲不自胜。“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所幸还有那些美丽的记忆,那临终托付的烧槽琵琶,与他无言对望。
然而,这还不够。命运于他,似乎从未讲过什么仁慈。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而后,那一生渴望自由的人儿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梦想。
我看见他不甘的神情,那满眼的痛苦与歉疚,投向江畔千万送行的百姓。
客居他乡,他却是丝毫未改他的任性。
他说,独自莫凭栏,却又兀自凭栏,半日无言,念着那还似当年的竹声新月。
他说,心事莫将和泪说,却又终日落泪,断脸复横颐,肠断更无疑。
他说,故国不堪回首,却又不住回首,闲梦至南国,花月春风,一晌贪欢。
他的目光总能穿透云万里山千叠,望至那犹在的雕栏玉砌,看着那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胜景。
他说,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却甘愿做那落花,落进长江春水,随之东流不返。
于是,他走了,怀抱着故国的念想,对人生的惆怅。
算来一梦浮生。
端己曰:“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从嘉,是时候了,回家罢。
那一片江南烟雨等待着你。
后记
他站在那里,便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