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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佐耳


IP属地:河北1楼2012-04-23 18:41回复
    我叫k,是名电影演员,一天,电影杀青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树底下有一个红色的本本。清晨四点,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老头捶自己的肩膀走过。我不是一个爱捡东西的人,可是,这个红色的本子有那么一股气息吸引着我。
      我停下车捡起它,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下面的字——  我不知道莫晓青是否发现,妈和爸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
      “我和莫晓红是一卵的双胞胎。”莫晓青见谁跟谁解释,“我爸的两个精子,我妈的一个卵子,戴眼镜的是我,叫莫晓青,不戴的是我姐,叫莫晓红,分清了么?”
      “你是你爸的哪个精子?”曾经有个坏人问她。
      “戴眼镜的那个呗。”她用胶水一样的眼神看对方。
      莫晓青是个女傻子。
      6岁的时候,爸练气功,让我和莫晓青站肚子上,那时我们俩加起来有80斤。他肚子鼓得够呛。妈从厨房进来,一看就吃醋了:  “不要搞错人了!”她说。
      我曾经假装睡在地板上,希望爸把我抱起来,就像抱一个死去的可怜姑娘那样,结果他抱起了睡在床上的莫晓青,把她放到了另一张床上。
      即便这样,我也希望,爸在离婚的时候选择我……  我跟我妈李阿凤了。  并不是我固执地认为爸可能对我好一点,只是,妈和爸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
      8岁,我丢了妹妹和爸爸。改名叫李晓红


    IP属地:河北2楼2012-04-23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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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30日
        平常老出现的声音,比如拖拉机,摩托车,知了,都会被人忽略,但是如果在这些声音中突然冒出敲门声,会造成当事人一愣。李阿凤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冷不丁插一句嘴,成了她的强项。
        “她小时候苦呢,尽受虐了。”李阿凤见我跟张叔聊得热火朝天,来了一句。  “妈你能好好说话吗?”我被她吓了一跳。
        “老觉得谁都欠你。”她把切好的苹果递给我。
        “李晓红,就是大家都理亏晓红的意思。”我用手夹着苹果递到嘴里。
        “李晓红,我清楚明白地告儿你,女孩多坏都行,就是不能觉得谁都欠你。”
        “您这像妈说的话么。”我学我爸。
        “看电影不看?”张叔打圆场。
        “不看。”她手直抖。
        “我去。”
         张叔犹豫着。
        “太晚了,你回去吧。”李阿凤站起身送客。
       我当时在跟张叔说爸偷着带莫晓青吃烤鸭的事儿。我知道李阿凤为什么不高兴,我没提她。
        李阿凤大半夜洗盘子,一个一个浸在水池里,再捞上来。背影孤零零的。我想拽拽她,跟她说,我错了。一直到上床,我都觉得我已经说过了。她听不见。都是水声。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跟她在一个晚上做过一个梦。
        有人敲我家的门,我去开,她站在我身后。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另一个我,赤身;李阿凤的梦里看到两个我,面对面站着,一个穿衣服,一个没穿。
        就这个梦,我们在一起,梦里梦外都是在一起。轮回转世达成共识,也就是那么一刻。  5月5日  父母让我和莫晓青小学、中学在一起读。她跟女孩儿扎堆儿,我跟男孩儿。各忙各的。她的头发被我爸梳得像蜂窝,小学时都是我帮她重梳。有时她会问起李阿凤。  李阿凤要结婚了。我爸只有莫晓青。
        错得像一只鸟儿含着羽毛睡觉结果堵住了鼻息。
        今天是婚礼前夜,我们坐在一起看电视。
        “这个女演员我不喜欢。”我摆弄着她的婚纱。
        “哪个?”她从我手里把婚纱抢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海藻泥。
        “说话这个。”
        “叫什么?”
        “兵兵。”
        “嗯,天生长了个烦人样儿。”
        “哎哟,妈,你真好。”
        “我是你妈。”她乐了。
        到了欢乐的节骨眼儿上,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和谐是极限,再往前走,就是战争,原地不动是一种修行。她一对我客气我就膝盖发抖。
        以后我要多想念这段日子。
        莫晓青在床边儿上收拾她的衣服。告别的却是我。之前所有人都在。  8月10日  张叔用白牙齿微笑,用眼睛说话,呼出的是可人的妩媚和理解。
        他把香葱倒进馅儿里,往热锅里磕鸡蛋,一个一个。周末是西餐是牛扒是比萨是沙拉。我喝可乐,他们喝红酒。李阿凤像爷们儿那样把红酒一口干掉。
        “爸,你没有自己的小孩吗?”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张叔没结过婚。”李阿凤又一口喝尽。
        “我就是想叫声爸。”
        “这孩子。”张叔用细手指摸我的头。
        “回莫晓青家……”
        她想说,回莫晓青家叫去,又收回去了。
        真觉得生命齁咸齁咸的八苦八苦的硌硬硌硬的。
        张叔每天早晨开车送我和李阿凤。李阿凤是护士长。张叔把车停在校门口,跟我聊天,当莫晓青出现在后视镜里,我下车。莫晓青是摩羯座极品女,对那名牌车连看都不看。  “她跟你不一样。”张叔评价莫晓青。
        “谁要跟傻子比傻。”我说。
        “她是要别人开心,你是要自己开心。”
        “可我不开心。”
        “你要别人认同你,这不容易。”
        张叔是社长,不看韩剧是不会明白社长有多大官儿有多时髦。可张叔是杂志社的社长。  “陪我去买衣服吧。”
        “旷课?”
        “放学后你就电话她说,晚点儿回去,带晓红去买衣服!”
        西单给17岁女孩穿的衣服并不多。我从试衣间出来,张叔呶呶嘴巴,想拒绝的理由:  “晓红……”
      


      IP属地:河北4楼2012-04-23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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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红,破铁丝儿红。”我撇撇嘴,回试衣间脱衣服。  “烂搅丝儿红。”他不忍心了,来到试衣间门口,“要不,买了吧?”
          “要不,买了吧?”我学他。
          他给李阿凤买了好多化妆品和贵的东西,不然回去没法说。为了对上时间,我们去吃一顿烤鸭,慢慢吃完,时间还是对不上,不得不去看了一场电影。
          “莫晓青呢?你们穿得这么不同,不像双胞胎了。怎么办?”张叔把卷好的烤鸭递给我。  “从来就没一样过。”我说。
          莫晓青把布娃娃的线头一根一根捋清楚,那里面有许多可以获知的东西,莫晓青从来都不说。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有许多衣服,因为我从来把自己当布娃娃。我给自己买衣服,她把钱都用来买书了。好像将来会成为什么似的。夏天只有手里挂白霜的紫雪糕能证明我们是双胞胎。
          “这还差不多。”李阿凤打开一袋袋衣服的时候,喜不自禁,“晓红,穿上你的,给我看看。”
          一件件穿给她看,她的评价从来没有重复过。都是好话,听着危险。
          今天约了导演谈一个电影的合作,坐在咖啡馆里边等边看下去。
          凭借一名演员的敏锐,我对张叔这个人很感兴趣,我觉得,这个人背后一定有故事。我想知道这个人从哪儿来,从前都跟什么人在一起。
          8月20日
          张叔把我房间的墙壁刷成粉红色,我只负责考大学,不负责读书。书架是空的。他们的房间是蓝色,李阿凤把她的书放进我房间,我假装丢在了客厅。我们的家焕然一新。
          “这个家好还是原来那个家好?”李阿凤把面条搁凉水里吹凉。
          “原来那个一家四口,三口人不把我当玩意儿。”我用水将麻酱打开。
          “张叔比你爸好?”她开始切黄瓜丝。
          “这个问题应该您自己来回答,”我义正词严,“对于幸福,我只是您的配角,您决定我的命运,虽然那不重要。”
          “你得清楚,他不是你亲爸……”她突然回头,愣住了。
          张叔捧着一个西瓜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看人的时候,嘴角飘移到眼睛的,都是爱情。我和李阿凤都愣住了。张叔把西瓜放进冰箱。
          “谁做得好吃?”吃饭时我问。
          “都好吃。”他说。
          “谁都不得罪可就是谁都得罪了。”我拄起筷子。
          李阿凤一句话都没说,刷碗的时候,裤子掉落下去,露出半个屁股,她都没发觉。这瘦得也太快了。我从冰箱里搬出西瓜。张叔切西瓜。一片一片,他很专注。
          我想说些像样的话儿,整齐地排列在墙上,作为我告别少年时代的标志。我的墙上除了电影明星的照片,什么都没有,这让我觉得空虚。
          “你墙上都贴什么?”我问莫晓青。
          “世界地图,奖状,学习计划呗。”她说。
          “那你空虚时怎么办?”
          “干吗空虚?”她乐了。
          她坐在父亲的怀抱里,她数星星,她安静地吃饭,直到出嫁那一天。他就喜欢她那样。可张叔喜欢我这样,我爸永远也看不到叶子后面的我。张叔走了过去。我在哭泣。我需要一个肩膀。


        IP属地:河北5楼2012-04-23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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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31日(一)
            莫晓青吃东西时总是把食物用筷子点成一小块一小块,比如一块土豆,她能吃上十多口。我爸说她像只小家雀,只舔筷子头那一点点儿。
            “你像猫。”张叔递给我一包饼干。
            我把饼干放入旅行包。
            “你真多事儿。”我说。
            没人知道我是如何吃东西。没意义。现在不再一样。李阿凤探进我房间,扫了我一眼:“你干脆光着算了。快点儿,飞机要晚点了。”
            我穿一件吊带儿,一个短裤。张叔美国出差带回来的。给李阿凤的是香水。
            傍晚十分,到达深圳,我们住在小梅沙。张叔的朋友开来一辆车,借我们作为这几天度假的交通工具。
            我和李阿凤穿上游泳衣跳进海里,只看得到月亮,张叔坐在岸上抽烟,我指给李阿凤看。  “没人啊。”她说。
            上了岸,除了工作人员在打扫沙滩,真的没有人。
            早晨,我下楼来到餐厅,除了张叔,就是工作人员。李阿凤呢?我用眼睛问张叔。  “她感冒了。”张叔递给我一盘肠粉,“想多睡一会儿。”
            “今天去哪儿?”
            “进市区转转。”
            亚热带潮湿闷热,头发几乎能顺出水来。虽然开着空调,张叔的脸上汗水一滴滴落下。我把手放他肩膀上,用袖子擦他。肚子一下就热了,往事历历在目。
            “逃走吧。”我说。
            “别胡说。”他笑。
            “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一个动作,腻味。”我说。
            一个急刹车。
            他把头轻轻抵在我的额头上,我用手掌盖住他的脖子。他在哭,泪水一滴滴落下。  “就这样走掉吧,一辈子也不分开。”这不是一个17岁女孩该说的话,“有爸爸这个家才像一个家。”
            他哭得太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哭,他为什么哭?因为晓红让他带着走?“有爸爸的家才像一个家”——这是《我和爸爸》里的台词。我真对日记主人刮目相看了。如果他们真走了,李阿凤该怎么办啊?我挺同情她的。其实这几个人都很可怜。
            导演来了。跟我谈剧本《世界上最后一场雨》。
            谈完事儿,我把日记介绍给导演,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恰好接上了我刚才看的。  8月31日(二)——9月6日  李阿凤站在小梅沙宾馆门口,她确定向她开近的车是我们的,她走过来,没忍住,跑了起来。张叔把车停下,她一下拉开车门几乎坐到了我的腿上。  “妈妈担心死了。”她一下抱住我。
            张叔从后视镜看我们。
            “妈妈担心死了你知道吗?”她哭了。
            我什么都配不上。我在她的怀里。她已经十年没这样抱过我了。
            我独自乘坐滑翔伞,张叔在底下追。仿佛他可以接住我。
            李阿凤在太阳伞下嗑瓜子。
            海鸥从我头顶飞过,再也落不下来。
            “下来吃饭吧。”李阿凤拍拍身上的沙子。
            她抬起头,见我假装没听见,突然大喊:  “晓红有能耐你一辈子在上面飘着……”  气囊囊地转身走了。
            张叔把螃蟹腿儿扯下来,递给我一个,递给李阿凤一个。
            “要是永远待在这儿多好。”李阿凤喝着金威啤酒说。
            “你喜欢,我们每年都来。”张叔说。
            “夏天不去海边儿?”我乐了,“到时候我就得意地问莫晓青。”
            “我们永远在一起。”李阿凤哽咽地搂住我和张叔的肩膀,“那天,我还以为你们丢了,我都要疯了。”
            没有人接她的话茬儿,这是一个没法接的话茬儿。
            导演复印了日记,各自回家。
            傍晚,我靠在床头继续看。
            10月20日
            半夜,李阿凤钻进我的被窝。
            “妈妈害怕。”她说。
            意识到是个梦,一下醒来。去冰箱拿水喝,一回头,却看李阿凤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
            “妈妈害怕。”她说。
            就像是我们在那个相同的梦里,但此时彼此已经相隔万里。我把水递给她。她拍拍身边,我坐下来。
            “你知道妈妈当初为什么选择你吗?”
            “喝水吧。”
            “我爱你胜过晓青。”
            “你怕她。”
            “谁?”
            “莫晓青。”
            “怕她?”
            “你太爱她,就怕伤害她,我就不然,我没那么可爱。”
            “妈妈不是这样想的……”她哭了。
            “妈,我是被选剩的那一个。”
            用各种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方式生活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是我唯一的目标。我什么都没想。我也以为我什么都没想。
            张叔把我们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总是湿漉漉的。雨天时,他提着一把伞出现在校门口。周六没有吃到他的木耳芹菜猪肉水饺,我会不自觉流下眼泪。  我是被选剩的那一个,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有时,李阿凤会在大夜班的时候突然跑回来。
            “张叔呢?”她问。
            “你大夜班的时候他都不在。”我头也不抬地做作业。
            “那你一人儿好好的。”
            “行。”
            “你最近怎么老行行的。”
            “不行。”我说。


          IP属地:河北6楼2012-04-2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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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1日(一)
              李阿凤日夜赶做的毛衣终于织好了,那是给姥姥的生日礼物。
              张叔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车上,李阿凤拿了一瓶大枣水递给我,我摇摇头。
              “女孩多喝这个好。”她说。
              “我不渴。”
              下了车,她追在我后面:  “不喝水?”
              “不喝。”
              在姥姥家,她把那瓶水递给莫晓青,后者抱住她的胳臂,一口气干光了。只是,莫晓青突然盯住张叔,一脸好奇。一直到生日宴结束,她都在人群里寻找他。
              “你干嘛老看他?”
              “有吗?”她好像突然醒了,“觉得他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以前不见过吗?”
              “以前他没这么……这么……”
              “怎么?”
              “好像暖暖的……”
              “爸怎么没来?”
              “妈打电话,说不让他来,怕惹姥姥伤心。”
              “张叔也就坐那儿没动,要晃来晃去被姥姥发现了,生日宴非成悲剧不可。”
              张叔坐在角落里一口口喝茶,茶杯里没有水。那么安详。他知道我在看他。
              李阿凤挨个儿敬酒,熟悉的不熟悉的。生日宴被她闹得好不热闹。
              姥姥搂着我和莫晓青时不时笑时不时哭,临走,她指指地上的落叶:  “平日里功课忙见不着,姥姥却想你们,天一凉,老我一人儿。”
              莫晓青哭了起来。一直到送她回家,她的眼泪都没干。
              李阿凤路上吐了三次。
              上楼的时候,她拉住我的手:  “你怎么可以?”
              我愣住了,回头看张叔,他手里握着钥匙,低着头想各种可能,想对策。李阿凤坐在楼梯上,眼神迷离:  “你怎么可以叫我李阿凤,我是你妈。”
              “胡说呢么。”我说。
              张叔捅开门,李阿凤一个箭步进了房子。
              张叔给李阿凤倒了一杯水,她喝了跑进卫生间吐。出来时靠在门框上,满脸伤心:“你在日记里,叫我李阿凤。”
              “你看**记啦?”
              张叔拿毛巾擦她的嘴,张叔给她脱鞋,张叔去收拾卫生间。李阿凤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她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倒说说,妈妈看你的眼神和爸爸有什么不同?”
              “就是你偷看**记那种眼神。”
              “晓红,妈妈喝醉了,让妈妈休息。”张叔几乎在请求。
              “喝醉了?喝醉了我才有胆问啊,爸爸你说对不对?”李阿凤把烟头碾灭。
              “就是你洗我的经血被单那种眼神。”我说。
              “睡觉去晓红。”张叔过来拉我。
              “你让她说。”李阿凤崩溃了。
              “就是你看我和继父在一起时那种眼神。”我轻轻说。
              张叔一把将我推进卧室,关上门。外面静静的,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
              还有她给我买胸罩时的眼神。
              记得顾城说,女孩天生有些坏毛病,若不然,他早成下流坯了。看到这里,突然想起这句话。  去阳台看夜色。真奇怪,读这个日记的时候,大多是夜晚。
              灯火阑珊,百姓人家。
              11月1日(二)
              李阿凤只念到初中二年级,在一家医院做勤杂工,由于勤勉,当了护士。她爱过一个来看病的老生,早晨,去老生练嗓子的地方偷看是李阿凤最幸福的时光。
              她写了许多许多情诗。她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一个好姐妹。好姐妹嫌弃这个老生眼睛小,而且她也不懂戏,李阿凤就一点点讲给姐妹听。一年后,这个姐妹嫁给了老生。
              李阿凤把自己捯饬得特漂亮,去参加婚礼。姐妹面对李阿凤的敬酒,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年后,姐妹给老生生了一对龙凤胎。
              李阿凤坚信一个观点:生男孩会把母亲身上的病都带走,女孩则相反。
              李阿凤和父亲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一年后生下我和莫晓青。
              最初三年,没有人发现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她把我们姐妹照顾得非常好,头发梳得利利索索,衣服也是干干净净,蒸馒头包饺子,每一样都做得完美无缺。跟我父亲每天也是说说笑笑。  有一次,父亲抓住一个老鼠,放进泔水桶里,我和莫晓青围在桶边儿,看老鼠渐渐被淹死。  李阿凤在里屋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大哭。
            


            IP属地:河北7楼2012-04-2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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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日子里,连续三年,李阿凤每到下午三点都会哭一会儿,无论在什么地方。  第四年,她和父亲离婚了。
                我睡不着,觉得内疚。她的命那么苦,我却一点都不能体谅,还动对不起她的心思。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想从里面找出她看到可以欣慰的语言,找到了,假装她会乐,用红笔圈起来。  可是,眼前都是她边翻篇边哭泣的情景。我盯着那篇要张叔带我走的日记。
                张叔敲敲门,进来,立在门框边上。
                “妈妈那边有我呢,好好睡觉。”
                他眼神又坚毅又勇敢,像被一个倔老头用拐杖敲击的一棵树。
                11月2日
                李阿凤用叠衣服的声音吵醒了我。活着的人都是一点点被灭口的,一口气一口气,一直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去姥姥家住。”她把我的衣服放进旅行包,“张叔送你。”
                “行。”我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衣服上我都喷了香水了,你闻闻。”她高兴了。
                “真香。”我说。
                “看你日记的事儿,妈跟你道歉。”
                “早就想给您看了。”
                “我就看了一个开头。”她的生命里没有台阶是不成体统的。
                行李她坚持自己拎上车,还亲自帮我绑好安全带。车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以后,我都不能每天见她了。回头看,她正跟着车跑。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把头埋在膝盖里,拼命想止住,怎么都不成。再回头,车已经拐弯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她。
                “我想死。”我说。
                “不要说这种话。”张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为什么她支开我?因为她知道了深圳的事儿。”
                “昨天,我提出离婚,她不肯。”
                “那就不要离开我们。”
                “凭什么?”
                “我把我的心给你了,你也应该把你的给我呀。”我脱口而出。
                “我答应你,至少看着你考上大学。”
                “好好爱她。”
                “行。”他乐了。
                “我就把她交你了,缺根汗毛我都找你算账。”
                “有完没完,都快赶上你姥姥嘴碎了。”他抿抿嘴。
                “爱不就是就把手的事儿么?我不说你也懂。”
                他踹了我一脚,打开音响,传来徐小凤的《心恋》,张叔跟着轻轻哼,我也是。
                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
                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
                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他
                就好像要浏览一幅画
                只怕给他知道笑我傻
                我的眼光只好回避他
                虽然也想和他说一说话
                怎奈他的身旁有个她
                姥姥家在西城,以后我上学,要走很远的路。没有车送。
                这之前,李阿凤大夜班的时候,我和张叔去香山底下的咖啡馆听音乐,去电影院看电影,站在路边看车流,骑在桥头练嗓子。
                这些日记我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以上用的话用红笔抹去。本来也是用红笔写的。)
                一点点用蓝色的笔描出来,好累


              IP属地:河北8楼2012-04-2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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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8日
                  姥姥家有个老式咖啡壶,每天早晨,她坐在老藤椅上喝咖啡,吃绿豆糕,我跑到胡同拐弯处,跳上等候的出租车。
                  “她喝咖啡就行,我包出租车就成了浪费了,还得偷偷摸摸的。”我打电话给李阿凤。
                  “她就怕你被红小兵抓起来,她喝咖啡,跟家里,偷偷地,悄悄地,红小兵看不到。”李阿凤在办公室里嗑瓜子儿。
                  “脑子抽抽了吧?”  “你让着她,我从小到大都让着她。”
                  “那你以后让着我。”
                  “学会跟你妈说话再回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有权利的。
                  “姥姥把菜放馊巴了还吃呢。”
                  “那你不拦着?”
                  “把菜扔了吧她就站我门口问,红,今儿我吃了没?”
                  “我不跟你说了,得去给病人换药了。”
                  “姥姥问你周日来不来吃饺子?”
                  “这周我大夜班,让张叔去吧。”
                  土匪杀人前把牛奶倒进黑咖啡,牛奶在跳舞。姥姥总是讲这个故事。第二分钟忘记了故事情节。愣了一会儿,她带着眼镜看张叔包的饺子,拿起其中一个,由衷赞叹。
                  姥姥爱听刚煮好的饺子落到盘子里的声音,蘸了酱油和醋,一小口一小口吃下去。  “姥姥还是小姑娘呢。”我笑。
                  吃完饭,张叔陪姥姥聊天,蓝色的沙发布,被日光灯照得跟假的似的。他们喝茶,说解放前的事儿,满大街洋人,有时跟姥姥借火,点骆驼牌香烟。  很晚的时候,我送张叔出门。
                  “她都不知道你是谁,可也不敢问,就怕给送进养老院。”我说,“下次你来,她还得跟第一次见面似的,不认识你了。”
                  “只要我记得她,我们就不算不认识。”
                  “别怕。”我告别。
                  “好好学习。”他上了车。
                  “真揣嗑儿。”我乐了。
                  12月12日
                  清晨,从梦中醒来,姥姥站在门口,拄着拐,纳闷地看着我,哼了一句京戏: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站,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衣服,想从她身边挤过去,被她一把拉住,愣愣看了半天。她不认识我了。  “喝咖啡不喝?”她把眼睛瞪得像老**。
                  “喝过了。”我离开她。
                  晚上,我盘腿儿坐沙发上写作业,张叔拎着一口袋零食进来,姥姥眼睛盯着电视。
                  “姥姥,你看谁来了?”我试探她。
                  “不认识。”姥姥头也没回。
                  我拿出一个挂白霜的紫雪糕,把粘在上面的包装纸一点点撕掉,从顶部舔起。姥姥责怪地看着我,我掏出一袋儿饼干给她,她粗暴地撕开,一整块一整块地塞进嘴里,饼干屑落了一地。我看了一眼张叔,他示意我过去。
                  “姥姥?”我蹲在她脚前。
                  “我吃的还行吧?”她问。
                  “有点儿快。”我下结论。
                  “你姥爷对你妈挺外道,别人以为是不亲呢,其实明白正理儿,即便是父女,也男女有别呢。”她划啦划啦饼干渣,有条不紊地关了电视,正步迈向卧室。
                  我回头看张叔,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30岁,比妈妈小10岁。带着刚进入中年的陌生,跟我在一起最开心,学过芭蕾舞,除了那次顶额头,再也没有碰过我。
                  他有不为一切所动的气质。
                  他姓张,叫张泉。
                  嗯,张叔原来叫张泉啊。


                IP属地:河北9楼2012-04-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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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日-3日(三)
                    李阿凤开了门,我跟在后面,张叔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杯冰水,像是没看见我们一样,进了卧室。冰块哗楞楞响。
                    “去跟张叔打声招呼,就知道傻愣着。”李阿凤拎着我的行李进了我卧室。
                    张叔将房门关上了。
                    我走进厨房,开了冰箱,拿出一个面包,抹上沙拉酱,靠在窗台边儿吃。
                    “吃凉的肚子疼。”
                    李阿凤走进厨房,从我手里拿过面包,拿了两个鸡蛋,敲进碗里,和面包一起倒进油锅里,可她手是抖的。
                    “一会儿吃完了补补觉,眼圈都是黑的,明儿怎么去上学?”她把盐撒到刚出锅的面包上。
                    “你呢?”
                    “我今儿大夜班。”她把面包递给我。
                    这面包可怎么吃?那么香那么抖?
                    我开了窗,漫天的雪花一下扑了进来。李阿凤围了紫色的围巾出门了。我开了电视,一个个台换着,把音量开到最大,张叔卧室的门紧紧闭着。清晨,张叔开了门:“你不睡觉?”
                    “你跳舞,我就睡。”
                    “我要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将来有的是人给你跳舞。”
                    “我就要你跳。”
                    “要跳自己跳。”他脸色苍白。
                    “看气的。”我向他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进了卧室,外面半天没动静,开了门,他还愣在那里。
                    “你别站门口呀,我怎么睡觉啊。”我说。
                    “我想跟你说点事儿。”他看起来好像站在另一个世界,那里就他一人儿。
                    “困了。”我关上门。
                    他在外面敲门。我蒙上被子,盖住头。我已经不再打算讨好谁。再见了你们这些混蛋。我恨你们。他在敲门。
                    “你真恶心。”我喊道。
                    敲门声停了。
                    张泉真没那么简单,哎呀谜底。
                    6月6日
                    李阿凤拎着炒勺站在我房间门口,就为了说一件事儿:  “你不能穿这件衣服,穿我新给你买的那件。”
                    “这件挺好的。”我想逃走。我要迟到了。
                    “挺好的?哪儿好?那衣服前摆看着多轻浮,你是我女儿,不是潘金莲的女儿……”  后来的事情一片混沌,她不停地在说,一大片迷雾,怎么也无法走到外面看到外面,或许也没有外面。也听不到我该听到的声音——我疯了,不,我没疯,我只是没hold住,因为我没父亲。父亲告诉我疯了我就疯了,告诉我没疯我才没疯。
                    我走到门口,一下听到了李阿凤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样?顺着她的目光,我发现自己穿着内裤,肩上背着书包,手放在门把手上。  我狠狠地瞪着她。
                    “你还瞪我?你不跟张叔告别就出门?我们这个家庭,不允许有这么不礼貌的孩子。”  她压根就没看到我没穿外裤。
                    我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牛仔裤,凶狠地往腿上套。李阿凤的声音在门口厉害着。一声强似一声:  “以后啊,你必须跟张叔叫爸爸,别一口一个张叔的——你进卧室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让你跟爸爸告别吗?”
                    “爸——!!”我一下拉开门。
                    我夺门而出。
                    一辆车开到我跟前,车窗拉开,张叔探出头:  “上车。”
                    “滚。”我气坏了。
                    车往前开去,透过车窗,发现后座上有一只行李,我跑了几步开车门,上去。
                    “干吗去你要?”
                    “我受不了了,我得离开。”他不动声色。
                    “她知道吗?”
                    “知道我还能走成吗?”
                    “母亲到了更年期,别的孩子都有父亲陪着。”我眼泪汪汪。
                    “别这样。”他掩盖着难过。
                    “你上次要跟我说什么事儿?是这个吗?”
                    他抿着嘴想了想:“对。”
                    我打开车门,他一下刹住车,扭头看我,吓坏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哭哭啼啼求你留下来,告诉你,我早就讨厌你了。”我打算下车。  “你也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他轻轻说。
                    我愤怒地看着他:“怎么就那么把自己当根葱啊。狗屁。”
                    他启动汽车,我又要拉车门,他一下握住我的手,轻轻攥着:  “晓红,你跟你妈,在一起的时间并不会太多,别那么计较,想想每天都是……你要离开她的最后一天,就不会这样生活了。没有谁的生活可以一帆风顺。好的东西都需要忍耐,需要争取。”
                    我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要走,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的日子,应该从这里开始。”他说,“有人跟我说,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然后,我开始过不好的日子,一直到那一天。”
                    “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你,我的所有好事儿你也不会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挽回,“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我踩了刹车,我下了车,我逃走了。
                    这一天过得稀里糊涂的,课也没怎么听进去。莫晓青给我带了父亲做的糖醋鱼,吃了一口,索然无味。我最爱糖醋鱼,莫晓青最爱萝卜牛肉馅儿饺子。
                    “我包了萝卜牛肉饺子,你给莫晓青带去。”半年前李阿凤还那么知情知礼。
                    放学回家,张叔的车不在楼底下,半夜,没有回来,早晨,也没有。
                    张泉说,“然后,我开始过不好的日子,一直到那一天。”哪一天?
                    6月10日  我上学时,李阿凤正把一个麻袋放到门口,打开,里面都是张叔的东西。  我掏出一条围巾,塞进书包。在路边买了一副墨镜,围上张叔的围巾,手里拎着一瓶冰啤酒,背着书包,沿着马路走。好像前面有我要去的地方。
                    我曾经在路上见到一个男人,也是三伏天,围着这样的男式棉围巾,喝一瓶二锅头,一脸惆怅。这会儿我才发现,他是我。沉在泥土里才能哭泣,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一粒尘土。  一家音像店,费翔在唱《牵引》。
                    如果你的心还有一点牵挂
                    不会将我孤单地留下
                    我不愿回顾
                    因为在记忆深处
                    思念常刺痛我心灵
                   人生旅程充满艰辛和坎坷
                    我需要你的双手牵引
                    张泉,过了年三十一岁,身材消瘦,嘴唇有点厚有点大,牙齿雪白,眼神酷酷的。   剩下多少饭,就留下多少念想,饭吃光了,空盘子还在。饥饿突至。
                    凭我的判断,张泉不应该是因为李阿凤和李晓红走的。他的故事在哪里


                  IP属地:河北11楼2012-04-23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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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


                    IP属地:河北15楼2012-04-23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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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刚看完这文,挺难懂。。李阿凤,李晓红,张叔,围绕三个人的故事
                      为什么李晓红最后要死不懂。。


                      IP属地:福建16楼2014-04-11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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