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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te在吧台后看着灯烛辉煌的酒吧,金灿灿的门柄和镜框精致绝伦,马赛克装饰满顶穹,在水晶吊灯的光线下熠熠发光,暗花的桌布和墙纸无一不炫耀着花哨繁复的华丽。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和着嘈杂的人声响遍酒吧的每一角,艳装,酒精,烟草,笑声,情欲促成翻滚的热烈浪潮,不时抛出狂欢的年轻人们支离破碎的面影,遵从内心的人们抛却白日缠身的种种烦乏放纵欲望竞相追逐着快感。
空气燥热而浑浊,他的酒吧不常有这种热闹的欢乐景象,地段较为偏僻的缘由。但他并不排斥喧闹和人群,静不下来的因子埋在他的体内。世俗的享乐奢华而放纵,永远是让他适用的。他游刃有余地自欢爱场中进退自如,他清楚自己是魅力出众的美男子,无论男女,向他发出的邀请永远此起彼伏,但他从未陷入过。相比一龘夜欢愉两不相欠,恋情非他所需。
不能完全说他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是觉得身体深处似乎有一个黑洞,永远也填不满,无法辨识的声音空灵魅惑,不断呼唤着他。
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
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希冀着什么。
轻悠悠地,如蒲公英一般膨胀开四散飘荡,捉摸不定没有定所。很少注意到它,但怅然若失的情絮从未真正离开他的生命。
“一杯Martini。”
穿破喧闹的背景音,清澈的男性声音恍若来自另一个空间,突然由听觉神经输入Dante的脑中。于是他回过神来,吧台前坐了一个男人,棉织的衣服穿戴整洁,没有汗水或酒精混乱的味道,而是少有的淡淡的木材清香气息。
三分之二的Gin加上三分之一的Sweet Vermouth,红棕色的液体晶莹剔透,被倒入酒杯中的样子如切割整齐的晶体,折射着诱人的光线,放入冰块,柠檬浓郁的汁液顺着顺着杯壁慢慢混合进酒中。
酒杯被推向了来者。修长的手指上结了薄茧,指甲被磨得扁平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触冰凉的杯壁,漂亮澄澈的液体没有吸引男人的目光,他的客人定定地注视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游移不定。
他微微一笑,银发在色彩变换的光线下闪烁,嘴角勾出的弧线略带散漫慵懒,却又不乏成熟男人的气度与干练。
如他所说,向他搭讪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你是一个人?”
哦,相比男人身上遗世独立的气质,这个过于直接的搭讪有点蠢。Dante颇感遗憾,于是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了:“是。”
男人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竟莫名怅然叹息起来,再次看向Dante的目光竟隐隐含了一丝苦涩的悲悯,接下来的话更加突兀:“我的工作……是制作人偶。”
“那种用石膏陶瓷或者木头制作的球状关节娃娃吗?”Dante轻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让人意外的男人。
“差不多,不过我做的要比那些高级很多。”似是提及了眷恋的事物一般,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微笑,“我一直追求的,是极度逼近真人的人偶。”
“有多逼真。”Dante带了些戏谑的心态问道。
“你不会分辨出它与真人的不同。”男人仰起头,颇为自信地说道。
Dante挑了挑眉:“所以你是来向我推销的?”
男人摇了摇头:“我已经停止制作那种人偶了。而且,它们很贵,很贵哦。”接下来报了一个远在Dante想象之外的数目。
Dante擦拭着吧台上的酒杯,摆放整齐晶莹剔透的玻璃如蝇眼,光滑的曲面映着二人的身影,影中的Dante莞尔一笑:“那真遗憾,我买不起。”
“我想送你一个。”男人注视着Dante,眼中那种怜惜的神色越发明显,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目光,说的话也让Dante颇感意外:“为什么?我并不需要。”
“因为它应该属于你。”没有理会Dante惊异的表情和那杯分毫未动的酒,男人将钱放在了吧台上起身离开了酒吧。
人类是多么微妙的东西,有多少可以保留,又有多少可以去除。
剪不断理还乱。
牵一发动全身。
谁是谁的情结,谁在局中被蒙蔽了双眼,谁中了蛊毒药石无解,谁早已深深陷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