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晃过了十年,可我的女儿在这个世上还没有名字。“我的孩子”和“我的爱”便是父亲在感情迸发时所采用的名称,而她与世隔绝的生活又排除了与外界的任何交往。莫雷娜的名字已随她一道死去。我从未向女儿提起过她母亲——我实在没法提起。实际上,在我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短短十年中,除了她所生活于其中的这个有限空间给她的印象之外,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可最后,那个洗礼仪式把我委靡不振、焦灼不安的心从我对命运的恐惧中解救了出来。站在洗礼盆前,我还在为女儿的名字迟疑。许多文雅的、漂亮的、古老的、现代的、本国的、外国的名字一下都涌到我的嘴边,多么美丽的、温柔的、巧妙的、恰当的名字。那么,到底是什么驱使我唤醒了对那个死者的记忆?是什么魔鬼蛊惑我发出了那个我一想到就会血压退潮、手脚冰凉的声音?在那个夜晚的寂静里,在教堂昏暗的圣殿中,是什么恶魔从我灵魂的深处使我对着神父的耳朵轻声说出了那个名字——莫雷娜?只有魔鬼才会使我的女儿面部痉挛,脸如死灰;她一听到那个勉强能听见的名字便猛然一惊,抬起她呆滞的眼睛凝望苍天,然后匍匐在教堂黑色的地板上,回答都——“我在这儿!”
那声平静的、冷静的回答清清楚楚地钻进我的耳朵,顿时与熔化的铅嘶嘶地窜入我的大脑。——岁月——岁月可以一去不返,但那段记忆——绝不会泯灭!实际上我并非是不知鲜花青藤——而是铁杉和丝柏遮蔽了我的日夜。我不再计算时日,不再观测方位,我的命运之星从天际陨落,于是整个大地一片黑暗,世人从我身旁走过,犹如来来去去的认识,而在那些认识中我只看见——莫雷娜。天上的凤呼呼吹过,但我耳里只有一个声音,大海的波涛永远在轻声呼唤——莫雷娜。但她已死去,我亲手把她送往坟墓;可我久久地、痛苦地仰天狂笑,因为我把第二个莫雷娜安放进墓窟时,我发现里面压根儿就没有第一个莫雷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