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响中是在1972年我在湟源中学(现湟源一中)上初二的时候。
我们五班有个叫朱军的同学,据说是家里独生子。那时候的独生子女家庭,可不像现在遍地都是,他家算是凤毛麟角了。他个头不小,走路有点摇晃,平时学习很差,好像还抽烟,各科老师对他的影响都不甚好。他父亲是县委或县政府的一名官员,很有可能在教育局任职。
命运多桀的他学习不好也罢了,偏偏身体出了大毛病,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出院以后又在家里修养的一段时间。这样一折腾,一个学期也就快结束了。快考试的时候,他来了。天还不是很冷,可是他却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厚到迈步和胳膊肘打弯都有些笨拙。脚下是厚的棉鞋。脸色黄中透着苍白,一看就是个久病稍愈者。个子倒是张高了些,有一米七左右,跟我差不多。我们这些一节课都没耽误,在听下次课还要预习呢,何况他呢?我想,他来也是跟不上听不懂,倒不是来学习的,而是在家里百无聊赖闷得慌,想在学校跟同学散散心说说话,找点乐子而已。我经常见他不背书包。上课的时候别的同学桌上探着书、笔和本子,不是听就是记,忙得不亦乐乎。他倒好:桌子上一干二净,有时候还爬在桌子上睡觉。我想他身体不好,应该情有可原。可是老师们见他这样自由散漫,就很不以为然,认为既然不学习在家好了,还来学校装模作样干什么?
多年后,我也干过老师这一行。我讲课的时候,如果哪个学生桌子上没有书,或是该记的不记,我就极不舒服,认为他是在众目睽睽不给老师面子,似乎是在侮辱我。因此,总要想办法把这个学生批评一番,自己找个台阶下。无论上什么课,比如语文、数学、地理、音乐、物理等,他都是那样的大模大样,懒怠松散。所以很快就成了所有老师的冤家对头,众矢之的。
对所讲课程一无所知的他,老师想找麻烦易如反掌。一次上语文课,老师罗德坤是江苏人,他操着浓重老家口音点他的名字,让他读课文。第一声,他似乎没有听见。语文老师有些生气,色厉内荏叫了第二次。他慢腾腾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还站不稳的来回晃动。老师又说了一遍“读课文”。他脸上有些狡诘,似乎夹杂的得意,有气无力的说:“没有背书包。”语文老师怒气冲天,三步两步来到他跟前,大声呵斥:“不带书包,不拿书,你到学校干什么?滚出去!”
他是家的宝贝,平时娇生惯养,现在有病,家里肯定是宠爱有加,备受呵护,怎么受得了这个气?于是骂了老师一句:“日妈妈哎!”老师歇斯底里,暴跳如雷,一扫平时的庄重稳静温文尔雅之态,先是拉着朱军的帽檐,把他从坐位里扯出来,然后再用帽檐拉着头大幅度的左右摇摆。朱军开始骂不绝口,他的火上浇油,语文老师干脆把他的帽子扔在地上,一个耳光,“扒”的一声,有力打在朱军的脸上,这声音久久在教室回荡,震同学耳朵嗡嗡响。朱军哭着骂躲着骂着。语文老师左右开弓,清脆的巴掌声此起彼伏。全班同学谁见过这个?都目瞪口呆,傻子一样看着。
大概语文老师打累了,又收不了场,派一个同学把班主任袁瑞家老师找来。袁老师是上海人,一米八的个子在老师中鹤立鸡群,大女儿跟我们年龄差不多。我想,袁老师来了,年龄跟我们父辈差不多,又是班主任,一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事态,使课继续上下去。
没想到他一反常态,上来就对朱军劈头盖脸一顿责备。朱军又狠狠的骂了一句:“日妈妈哎!”袁老师哪受过这样奇耻大辱,脸似乎都气黄了,一拳击在朱军的额头上,接着抬起长腿猛踢他的腰部和屁股。两个老师,罗老师在前面用巴掌扇脸,袁老师在后面用脚踹身体,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他们瞬间斯文扫地,暴戾恣睢,着实让全班同学淋漓尽致认识了一番。下课铃响了,两个老师押着朱军出了教室。朱军是自己回的家,还是学校通知了他父母接他回去的,谁也没有说过,不敢枉拟。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个老师是不回送的。
事后不久,袁老师在讲台上给我们讲善后:“他父亲是教育局干部又能把我们怎么样?难道少开一分钱工资?”那个时候的干部,就是孩子受了委屈,也不会给老师穿小鞋。
这件事后,朱军在没有到学校来过,初中毕业照上也没有他.
多年了,我耳边经常响起那第一巴掌的刺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