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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rewell.】空轨同人《催眠》(CP:希德×提妲)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于是这里是第四棒~ 看到参考文献之前请不要插楼,谢谢合作w


IP属地:美国1楼2012-01-25 11:48回复
    亲爱的大家,都从Who By Fire里缓过劲来了吗~?
    不知不觉《Farewell.》同人本也完售接近一年了,非常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与厚爱。在这里放出的是全书的第四篇文章,非常努力地起着乘上(WBF)启下(红千)的过渡和转折作用,虽然成效并不显著,不如说反衬的效果反倒更大一些……(呆。
    衷心感谢插图作者@冲魔实也,小实你画出了我想要表达而未能表达的所有东西……这就是【A picture is worth a thousand words】啦。伏地膜拜。
    谨以此文祝愿大家新春快乐,心想事成。

    预告:下一棒也是最后一棒,将由万人敬仰的冷CP大神,亲爱的众望所归的@朱砂记 来压轴镇场,大家请充满爱意地期待她最美最治愈的空轨百合大作——《迎风之花》!


    IP属地:美国2楼2012-01-25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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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眠
      作者:_水晶蜡烛_
      插图:@冲魔实也
      CP:希德×提妲
      一二零八年冬,利贝尔全境降雪。
      希德站在雷斯顿要塞的顶层,视线从呵出的层层暖雾间轻稳外探。格兰赛尔城银装素裹,瓦雷利亚湖一片洁白。四轮之塔在白色雪帽下沉默矗立,亚宁堡在无尽冷色中安静蜿蜒。转回头,落雪的苍灰天际浮现某个小小黑点,缓缓扩大,缩近,清晰,最后定格成一方熟悉的轮廓,是那艘名为莱普尼兹号的工房船。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飞艇在停机坪的轨道上安稳降落,看着机翼的一侧伸展出笔直的栈桥,看着身着工作服的人们鱼贯而出,看着那一抹金色如他所愿侵入视野,来不及积雪的风帽,微微垂落的眉尾,扬起的半张脸神情安静,在那之上,墨镜的反光映照出整个苍茫世界。
      他想他是否只能这样远远看着,重重雪幕在面前绝然横亘,两百亚矩,无穷远的距离。
      那年春天,希德三十六岁,开始考虑自己的下半辈子是不是都会如此一成不变地度过。军衔从少校升到上校,守备队长的职位雷打不动,希德看着副官脸上忠诚而沧桑的皱纹想到某句诚不我欺的古语,士兵纷繁的姓名如流水一样冲刷出雷斯顿漫长的历史,而他们是城墙,是铁壁,是那万年不变的,铁打的营盘。新女王继位的过渡期早已过去,结社销声匿迹,四海歌舞升平。减税三次之后王国军的伙食依然好得足以招安边境的帝国军队,而士兵们除了比自己刚上任时更加皮糙肉厚之外还是一无所长。上百次徒劳无功的训练计划之后希德自暴自弃地开始打辞职报告的草稿,结果上交的那天啼笑皆非地收到了女王赠送的一面“保家卫国”的锦旗。
      卡西乌斯盯着那份言简意赅的辞职报告,心有戚戚焉地哀叹上校军衔是利贝尔士官的职业瓶颈,爱徒啊你早该知道人生不过如此往复循环。希德一脸绝望地说老师这一次您再说多少哲学命题都不会有用,看在我们师徒二十年的情分上,请务必准我辞职。卡西乌斯揉揉紧蹙的双眉,忽然拍案而起: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听人说你的睡眠时间已经不足四个小时,真的确定还能够再兼一职?他微微低头,答很抱歉恩师我只是对睡觉这项活动没有兴趣而已,况且我宁愿整月不睡也不愿在位不谋其政人浮于事尸位素餐。卡西乌斯长叹一口气,抛过一份早就写好的委任书,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子下次再玩这套以退为进的把戏信不信我就真的成全了你,校级军官过劳死的案例一出让士官学校怎么招生?希德提醒道恩师您无需担心我,约修亚•布莱特两天内发了五封急电,您女儿在洛连特行将临盆。士官学校毕业典礼的致辞已经写好,水军的整改方案也草拟到了第四个版本,后天还有蔡斯工房长以及拉塞尔博士的接待任务,就请一并交给我,敬请放心。
      年过半百的恩师颇为怨念地盯了他一眼:“小心活不长。”
      活不长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他所在意的那些,担忧的那些,畏惧的那些,躲藏的那些,与生命长短,一丝一毫也不相关。只是衰老在那里,分分钟蚕食他以年计积攒的所有心力,记忆消减,神经松弛,言语无味,一年来与日俱增的症状,从未有一日比前一日更好些。若不拿工作填满一切能够思考的时空范围,那个关于自己存在这世界上究竟有何意义的疑问,迟早会从他日渐空荡的脑海中跳出来,如同牌局最末一张五彩斑斓的小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牵他的手拔他的剑让他引颈自裁。
      几年后他去卢安喝茶的时候和理查德谈到这个问题,年逾不惑的师兄倾身向后靠进座椅,依旧神采飞扬的眉眼如水微皱,一脸惊诧地问这些日子准将究竟是怎样折磨你,竟让你比正常男人提前了十年遭遇中年危机?
      “不老是某些人的专利。”
      他愣了两秒,苦笑着作答,像是自嘲。
      


      IP属地:美国3楼2012-01-25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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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雨来袭,工房船比预定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希德好耐性地撑伞等在栈桥的一侧,脸上挂起一贯无懈可击的微笑表情。十数年如一日,太过熟悉的流程。先出来的是老友格斯塔夫,大笑着拍他的肩说好久不见找天去福格尔喝酒,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赶到货舱去调度工人。跟在后面的工房长和技术室主任一面走一面争论到面红耳赤,见到他双双点了个头,然后很有默契地转回头继续据理力争。他把备着的雨伞递出去,见怪不怪地往后看,士兵们正从另一面的货舱往下卸货,耳边的辩论还在持续并且听上去已经迹近吵架范畴,希德暗叹一口气,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技术支持报告要延后多久,一抬头发现本该重归安静的船舱门口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陌生身形立在对面,裹一身白大褂挡住漆黑门洞下半,一顶大风帽收束头发直到双耳,一副工房标准工程师装扮。戴一副大号墨镜遮住半脸,辨不出身份,难以确认是素昧平生抑或有过一面之缘。是百分百真实的影像,面对扑面而来的大雨,背靠空空荡荡的机舱,从他这里看过去,有一刻却仿佛隐隐生了幻觉,那白衣勾勒的轮廓,矮小单薄瘦弱,像薄薄一片剪纸,立在现实与幻象的交界,两个世界的边缘。
        他吃了不大不小的一惊,毕竟很久没在工房船上见过生人的缘故。心想这是新来的年轻工程师么?对方眼神埋在黑色镜片之后,他的微笑在玻璃另一侧不甘不愿地消弭,想招呼才猛然省起手边没再多备把伞,回头看,蔡斯的两枚智慧之星在身后舌战正酣。像是怕雨么?那人只是安静站立,不再向前。他撑住伞,大步走了两步,站到那瘦小身影身旁,一把伞向右分出一多半,罩住旁边整个身躯,然后低下头,向那墨镜说声:招待不周,抱歉。
        身边瘦小的来访者仰起头,一张脸白得透明尺寸尚不够他巴掌大,神态表情都隐没在墨镜之下,只约摸见到几缕金发,加一双微垂眉梢。他心里一惊,忽然有这搭配在哪里似曾相识的觉悟,那人已开口,声音似玻璃般清脆微凉:
        “谢谢你,希德先生。”
        一瞬间,猜想与现实严丝合缝,他微微侧头向下,墨镜之后的那双眼睛大抵也在看他。
        “是……提妲?”语音上扬,随即变换成欣喜的语调,是长辈应有的爽朗快慰,“啊,欢迎回来。”
        提妲•拉塞尔。王国导力界新星。艾莉卡•拉塞尔与丹•拉塞尔之女,阿尔巴特•拉塞尔之孙。出身导力世家,天赋异禀,十岁自主日学校毕业,十二岁考取王国一级机械与导力技师证书,十三岁起担任中央工房实习工程师。三年前于蔡斯获得数学及导力学双料博士,之后前往爱普斯泰恩财团进修高级导力应用理论至今。
        个人信息在一秒钟内调用完毕。这是前一半。平静安详,无关痛痒。无关她现在苍白龘冰冷的模样。走过栈桥的时候希德让开一点路,撑着大伞跟在沉默不语的少女身后,本着雷斯顿招待客人的一贯原则,试图从这短短的几句,找出能够打破沉寂的话题:
        “在列曼自治州,一切可好?”
        她不做声,只默默点了点头。像是害羞,像是不耐烦,又像是没有说话的必要。他走在她身后,看着风帽上两根断掉的飘带,正红色帆布无声垂下,末尾半截洗旧的灰黑。头发兜起露出细弱颈项,之下的肩线窄到触目惊心,走路时脊背挺直的姿态,很用力却还是摇摇欲坠,像是好不容易才做到现今这样,像是曾经忍受过莫大的悲伤。
        黑色大伞外面是灰色云层。再次确认,十八岁少女,百分百真实的影像。却怎么能相信这是真实。
        他再次尝试开口:“可有想家?”
        这一次是真正的毫无反应。连半分多余动作皆无。白衣少女在他身前半步自顾自地前行,工装靴踩在雨地里溅起小小水花。啪,啪。
        他慢慢走,很安静地等。等到要塞大门口,他回身把伞收下的一刻,以为终于没办法再让她开口的时候,那清凉声音忽然响起,和着雨声,不大也不小地,从背后传来:
        “没有想家,希德先生。”
        他转回身看她。她站在昏暗门廊之下,略微抬头,半张脸苍白认真:
        “因为在哪里,都一样。”
        当天的会议推迟了半个多钟头,议题是推介财团最新的导力技术。提妲担任主讲,关起灯为一众军人展示导力视频通话系统,小小身躯站在台前,声调严肃,惜字如金。是刚刚归国的缘故,专业语汇咬起字还带着两分北方腔调,平板僵硬,奇迹般地竟很好懂。上司不在,他在台下提了几个问题,她一一解释,简明扼要却绝非敷衍了事,总是由浅入深,条理分明。不是优等生那样简单。她是专家,是领域的规范,站在众人面前应对所有的质疑和挑战,冷静地分析,沉着地应对,然后给出唯一,颠扑不破的答案。
        是这样。他想。那大抵是她的信仰。可以追求,可以依靠,可以效忠,可以守护,可以因此而判若两人的,信仰。
        而他在会议室的前排,隔着嗡嗡作响的幻灯,看着她一板一眼滔滔不绝的样子,分明很专注的脸,干净利落的答案,却总觉得不真实,觉得有什么东西那样脆弱,脆弱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折两断。
        会议的结果人人称赏。提妲完成报告退到一旁,工房长再提出在雷斯顿试用的建议,希德问明安全方面的因素,当即拍板执行。达成协议之后工房一行照例雷厉风行地告辞,他照例殷勤留饭,照例被技术室主任婉拒,套话数次才问出理由是“一直听博士说军队伙食难以下咽”。他顿时无语,心想当年也没如何亏待他老人家啊。格斯塔夫冲他挤挤眼睛,笑道工房确实还有公务,总之一段时间内要合作这个项目,吃饭的机会多得是,不少这一遭。当然没错,要塞和工房,相隔几十赛尔矩的地方,合作愉快历史悠久天经地义来日方长。他笑一笑,微微抬手,将众人一直送到雨过天晴的飞艇坪。
        直到工房船开动引擎飞走,他才意识到,那个天才少女的墨镜,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摘下来。
        


        IP属地:美国4楼2012-01-25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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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房船下一次来的时候,工人从货舱里搬出整整一船设备,那些熟悉面孔却统统不见,只得提妲一个人。希德心下隐隐有些凉,直觉告诉他这墨镜少女比起她众多长辈还要难打交道,虽然同时也明白对方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无懈可击。他从卡西乌斯那里领到全程配合的任务,上司给出的理由毫无意外地是那句“对导力学知识十分熟悉”——他攥着口袋里那枚快要生锈的导力器,内心长叹,又来了。不过是天生ATS高了一点而已,导力魔法如何能跟导力理论扯上关系?然而这天赋带来的误解早已在整个雷斯顿根深蒂固,和工房开技术会议次次都落不下他,这许多年下来,竟然活生生从一个导力盲熏陶渐染成一个半吊子专家。
          又一份委任书交到手里,二十年的导师看着他的样子像有话要说,却只怔了半晌,叹口气,摆手:“去吧。对那孩子照顾些。”
          这次的视频通话项目很大,从设计到搭建到调试,前后大约要两个月的时间。提妲在雷斯顿住下来,带一群副手在要塞内跑东跑西,各种书面申请如雪片一般往他的办公室发过来。他正发愁自己需要全程陪同,她一句话捎过来说道不用。这样很好,不用耽误手头的工作——希德抬眼看看快要累到虚脱的副官,很体贴地说抱歉,口信是不是频繁了点?副官战战兢兢瞄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下死力摇摇头:上校请原谅我的逾权,然而属下绝不允许再有任何其他工作占用您的睡眠时间。他苦笑着叹口气,看了一眼钟,挥挥手说下班了贝尔克你可以走了,放心我只工作到凌晨两点。对了,临走前通知一声拉塞尔工程师,他们的进度很好,不需要加班。
          结果那天夜里他一如既往地失眠。盯着天花板数到七千两百零四,很镇定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穿衣推门走去廊下抽烟。火柴划到一半忽然觉得脊背发冷,眼角余光扫到斜对面楼的阳台上似乎有个人影,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再看,那人影一头长发飘忽不定——他暗叹一声低下头,划亮火柴凑近脸,心想这若是被普通士兵见到铁定动摇军心。抬手看表,时针指准凌晨四点,是彻夜不睡,还是已经醒了?正是贪睡的年纪,那样小的小女孩啊。
          夜露很重,天很凉。他想他该去为她加件衣服吧,至少该让她回屋睡觉。可她的周遭像是隔了一堵墙。她站在四面透明高墙里,沉默地仰望,没有戴墨镜,月色溶溶地照了一脸。他才意识到今晚有片好月光。在思考什么,沉溺于什么,想不通什么,试图摆脱掉什么?而那些,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需要触碰,而他又以为自己是谁,触碰了又能期待会发生什么?
          他站在那里,在月光的暗影里,安静地吸烟。一支,两支,三支。等到天色渐亮,月落日升,对面的人影放下扬起的脖颈,像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门,从阳台上消失不见。
          他摁灭最后一根烟卷,走回办公室开始上班。
          第二天白天大营里果然鸡飞狗跳狼狈不堪,兵舍顶头常年无人居住的客房惊现白衣女鬼,一晚上吓晕了五个人。希德揉着额头压住想要大骂酒囊饭袋的冲动,连探望带安抚闹了一天。将积压的公文改完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回到宿舍心想熬了一夜忙了一天想必能睡个好觉,躺上床发现想要闭眼都很困难。后脑某根神经紧紧绷着像是弓弦,从前只有第二天面临大事时才有这种反应,而现下能有什么事?他看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像昨天一样开始数羊,数到第七只便开始不耐烦。接近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合眼,疲倦在意志另一侧高高堆起随时可能泛滥,可是偏偏不能睡,脑后那根神经越发一跳一跳地紧起来。
          他猛地坐起身。穿衣,蹬鞋,很认命地拿上一包烟。推开门出去,想了想,从门后挑了件最厚的军大衣。
          


          IP属地:美国5楼2012-01-25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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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希德盯着镜子里自己几乎扩大到整张脸的眼袋,知道这一天势必是废了。少年时和帝国作战几乎一百天通宵无眠,五年前整周不睡赶计划也稀松平常,而现在熬到第三天就是极限,岁月催人老,真是不服不行。解决的方案是一边喝咖啡一边抽烟,在咖龘啡因加尼古丁的双重刺激下清醒到心悸,抬头看到副官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扯出安慰微笑:等下次见到拉塞尔工程师,一定请她关注下医药部门的进展,研究如何治失眠。
            刚说完就有后勤兵来通知咖啡储备告罄。微笑挂在脸上略略变苦。其实自己都治不好的人,如何能够治好别人的失眠。
            那之后他每天入夜时分下厨熬一钵三色粗米粥,差半小时午夜的时候舀一碗送到客房门口,等提妲开了门接过,点个头,然后回房。如是数日,他自己体重上涨三磅,而对面那扇窗户依旧是要塞的长明灯。再后来有天他端托盘进去,少女看着热气蒸腾甜香扑鼻的稀饭无奈地叹气,说希德先生,口味能不能换一换?
            希德惊讶地问你竟然真的每天都喝的?提妲点一点头说是啊。空出的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希德叹道朵洛希的美食指南真该改一改版,这号称卡尔瓦德来的偏方显然没有任何用处。少女细长双眉微动,摇摇头说不会啊。希德问真的?少女点点头,答道这几晚加了夜宵之后,无论是熬夜赶报告还是写论文,都比之前来得分外精神。希德站在门口觉得手里的托盘有千斤重,心头一种无可救药的绝望油然而生,而她在门槛的另一面,诚恳地说如果有皮蛋瘦肉口味的就更好了,顿了顿,还加上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谢谢。
            “据巡夜的士兵汇报,这间客房的灯已经连续十九个晚上没有关了。”他终于还是提醒她。
            提妲像是微弱地叹了口气:“我很钦佩要塞执勤系统的完备,然而工房人员想必无需遵守雷斯顿的作息时间?”
            大抵是没有月光作祟的缘故,她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他内心微觉失落,回复的口吻如常:“长时间大规模的熬夜会令白天的工作效率下降,要塞从不鼓励任何形式的加班,我想工房应该也是一样。”
            “但是我们的工作效率一向十分出色,希德先生难道不认为是这样?”
            “要塞的医疗室病人已经爆满,以工房一向的作风,想必不愿再为累得快要辞职的医疗主任添乱。”
            “那么,恕我直言,雷斯顿的人事改革刻不容缓。”
            “……提妲。”
            是太久没有休息的缘故么?端住托盘的手依然很稳,内心却没来由地有些焦躁。希德眼皮微阖,不动声色地吐一口长气,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严厉:“再这样下去,毁掉身体,报废记忆,还如何能够称得上,为了谁,完整地活下去?”
            她眉头略微皱一皱,随即舒展开来,好像并不生气的样子,只是抬头看着他,反问道:
            “那么你呢,希德先生?”
            一时间寂静无声。一秒。两秒。三秒。光阴凝滞,岁月苍老。
            然后他对那副墨镜微笑,端住托盘后退两步,说晚安。
            皮蛋瘦肉粥终究还是煮了,只是再没想过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功效。一来二去,少女与他慢慢熟络起来,然而那盏夜灯固执地明亮,连同他自己如同老竹根一般坚忍不拔的清醒意识。早就想到过的,对自己都无能为力的,如何能够有效地治愈别人——不如人生得意须尽欢,多年前他雄姿英发的师兄如是说。又一个工作告一段落的凌晨时分,希德一个人呆坐在办公室,很认真地盯着墙壁上方那块挂钟,直到时间平白生出虚幻的涡旋,分针转得飞快连时针都行色匆匆,身体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能动,而心跳如鼓在胸腔里击打出空荡荡的节奏。这算是休息了么?算是尽力了么?算是认输了么?是想要填补内心的荒凉大漠,抑或不愿看着谁重蹈覆辙?而你自己,这些年复一年的长夜,又在思考什么,沉溺于什么,想不通什么,试图摆脱掉什么?
            思路一瞬间中止。远处的客房一如既往地亮着微弱的灯。关节肌肉神经重归大脑掌控,他晃一晃头,决定先去应付胃里的破碎虚空。
            小灶开在空旷大食堂的角落,希德从厨下端上最后一碟炒菜,提妲一手支住脸颊,隔着两片墨镜看着他。旧日的冰凉模样消去一点,隐隐像是饶有兴致的感觉,看来那小半袋三色粗米并没浪费,他不无庆幸地想。放下碟子,如同酒馆招待般弯腰,问主食要米饭还是面包?她摇摇头,说不用,不过希德先生,来点酒可以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他摇头,答曰为未成年人提供酒精饮料是违法的。她侧头,很诧异的样子,说希德先生,我已经十八了啊。
            他直起身,低下脸,她瘦弱身躯坐在对面,比食堂的塑料座椅还要再小一圈。他想说我知道,包括你的年龄你的背景你的身世我都知道,我知道为你提供酒精饮料并不违法,然而却大违我心。可是何来这样说的资格?她没戴风帽,一头柔软金发在灯下亮得晃眼,他冲那纯金色泽微笑,说是那样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呢。不过我不喝酒,既然这样,就拿咖啡作陪,好么?
            半透明酒水摆上桌子的时候提妲明显很惊讶的样子,蘸了盐微微抿一口,难以置信地问道希德先生你不会喝酒反而会调?希德叹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鸡尾酒配小炒有些怪异我知道,然而整个雷斯顿竟然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一瓶葡萄酒,我忘记关照厨房库存很久,算是严重失职。内心对恩师酒量的一千八百字抱怨自然略去不提,少女在对面,摇摇头说没关系,既然希德先生会调酒,那就太好了。希德随口问有什么想喝的?提妲把面前的酒杯轻轻一推,淡然道:力娇酒劲道太慢,龙舌兰味道也不喜欢,碎冰太多影响口感,来一杯Paradise,可好?
            他定定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五秒钟后笑道,好。
            


            IP属地:美国7楼2012-01-25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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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口酒杯端上来。橘黄色泽,温暖妖艳如日出,她小小喝一声彩,捧过酒杯,近乎贪婪的表情,咽一口,点头,说好喝。希德在心里大摇其头,说它分明又苦又烈又酸涩,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喜欢这个?她怔了怔,答道,很提神。这对调酒师来说不是什么恭维,希德哭笑不得地说。她又喝一口,神采奕奕的模样,说不是恭维,是事实,不然希德先生为什么喝咖啡?希德憬然道这就是苦西红柿三明治在蔡斯永远缺货的原因?提妲答和黑胡椒汤更是绝配,有时间请务必一试。希德盯着刚炒的大盘料理,郁闷地说在下宁肯拿危险肉丸当饭吃。提妲认真地摇摇头,说希德先生,对科研来讲,将犯错的几率降到最低的话,保持清醒是永恒的第一要务。希德点头道这话不错,然而你才十八岁,就连个人嗜好都要和事业挂钩,是不是太无趣了些?提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希德先生,你说什么?这就是我的嗜好。
              他想起她在讲台中央做报告的模样,不再说什么,心悦诚服地点头,说领教了。
              两杯烈酒下去之后提妲的话稍微多了一点,开始问希德这调酒的手艺从何而来。他一面吃菜一面答胡乱学的。提妲问什么时候学的?他答年轻时候。提妲问明明不喝酒为什么要学?他答很多年以前的事记不得了。她再喝下一口酒,偏头仔细看看他,说不像啊,不像记不得。能把天堂乐园调成这样,连彩虹俱乐部的调酒师都自愧不如的,希德先生学调酒,是为了谁吧?
              牛肉纤维塞牙缝,胡椒贴上喉咙口。他抬手灌下整杯冷咖啡,不动声色地笑,说提妲,帝都的酒你都喝过,你才成年几天?提妲说实不相瞒,自治州的琴酒味道更纯正些,希德先生肯买的话,定是天下一绝。希德无奈地问难道你出国之前找戴尔蒙做了假身龘份证?提妲摊摊手,说他们就肯卖给我啊,希德先生有闲的话可以去管一管。他摇摇头说我自然管不着,但博士知道的话一定很伤心。她支住额头,低头盯着那杯喝到快干的酒,忽然变小声,说,不会的。为了这种事,不会的。
              气氛一瞬间凝重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头发,问,喝够了么?
              她点点头。他长身而起,说,走吧。
              从那之后,调酒就成了每天必做功课。无非重拾旧业而已,希德想,虽然只调一种酒大是无聊,而黑咖啡配鸡尾酒更加是难以言说的恶趣味,那墨镜下的金发之人究竟是少女还是恶魔?之后没用两天,副官敲门进来请示,说酒吧的Gin最近不知为何少得特别快,这样下去存货要用完了,该从哪里补?他想都没想答道列曼自治州。副官如同见鬼一样看着他,说上校,您不是不喝酒么?希德心道要糟,一张脸挂上和蔼冷笑:那你问我干什么?副官激灵灵打个寒战,立正行了个军礼,高声喊道遵命。他点点头,继续一手抽烟一手奋笔疾书,眼角瞅见门口似有白色身影经过,忽然一颗心就好似放下了。半分钟后卡西乌斯十万火急地打从门口经过,走到一半生生回转步子闯进来,伸手摸上他额头,说爱徒你没事吧?他很诧异地问怎么了?卡西乌斯看了他半晌,忽然一脸自我厌恶的样子,说爱徒啊我是不是太过于折磨你了?何至于用这副表情批公文呢?
              副官贴心地递上一面镜子,他懵懵懂懂地照进去。嘴唇上弯的弧度,微微眯起的眉眼。再标准不过的,宠溺笑容。
              当晚的食堂依旧飘荡两个夜游魂。喝到连橙汁也告罄的时候他站起身,道声晚安。然后低下头,熟练收拾碗盘。洗掉杯子,一口没动的米饭拌进剩菜里,细心尝尝味道,再拿浅盘盛上牛奶,装进大托盘里端起来。在厨房忙了半天,回过身才发现提妲还在那里,看着他的样子像是百无聊赖,又像是好奇。他诧异之余,问道不用趁着清醒去做科研么?提妲坐在大屋角落里,摇头说今天不用,然而希德先生,你盛这么多饭菜做什么?他低头看看手中托盘里小山高的剩菜拌饭,忽然明白对面金发少女的讶异神色从何而来,笑一笑,答曰,喂猫。
              繁星灿烂。要塞门外一亚矩的草坪上,几十只柔软毛球闻香而至。低低叫声此起彼伏,再熟悉不过的招呼,他放稳托盘,坐下,觉得心下满足。认识十二年的老猫凑过来,轻轻叫了几声,有些哀怨的样子,他细细听了听,忽然明白过来,说放心,我的辞呈没批准,还要多喂你们两年。可是那也不会很久了,在那之前要好好活着,送我离开,可以么?老猫留恋地叫了一声,他失笑,说谁都是这样,总是要离开的,以你们的灵性,理应比人看得清,不是么?相见时候不怀念,离别时候不伤感,孤单时候不自怜,生命苦短,何不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就像我走了,继续喂你们的,总还会有别人。
              猫儿舔了口牛奶,又叫了一声,向着他后面,有些诧异的声调。他才恍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看,金发少女站得远远地,墨镜遮住脸,看不出是否正在嘲笑自己的话痨。一只淡金色小猫吃饱了,优雅懒惰地朝他走来,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抱住,问提妲,要不要过来抱一抱?
              她缓缓摇头。很远,但很坚决。怀里的小猫蜷了蜷身子,打个呵欠,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小动物的体温从手掌传来,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感触,他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要?
              “不要。”她站在远处,声音平静。
              “不喜欢?”
              “喜欢。非常喜欢……可是,希德先生,很抱歉我不能像你那样看得开。它们也未必能。世事是不长久的,再喜欢的事物也终将离去,再狂烈的爱好也将失去热情。抛弃者可以轻易超然轻易安慰,而被抛弃者则不能。比起这样,我宁肯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去伸手触碰。”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默然呆坐,脆弱堤坝轰然溃灭,洪水浩浩淹没天顶,眼睁睁无能为力,只好载浮载沉。
              


              IP属地:美国8楼2012-01-25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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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个年头都荒废了,两个月不过倏忽之间。工房的项目如期完成,提妲交给希德一份项目报告以及附带的使用说明,然后就率领一众技术人员走了,连要塞特意准备的晚饭都没吃。副官在一旁感慨道真是青出于蓝。希德看着书桌上两块厚到可以砌墙的白色砖头,想说很好啊今晚大家都有口福了,张张口却只觉心头犯懒,揉揉太阳穴,苦笑着再灌一大杯黑咖啡。
                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副官由于不必跑腿突然变得清闲,会议室的利用率从此减半,批公文的间隙铃声不断,摩尔根的远程怒吼总是响彻卡西乌斯的房间。照旧上班,照旧工作,照旧吃饭,照旧失眠,只是夜晚的长明灯,从此只得他一间。
                熬到夏末秋初的时候副官终于看不过去跑了趟总司令办公室,后者强制性地给希德放了一天假期。剑圣一夕间化身闻风丧胆修罗样,提一柄神棍将他赶出雷斯顿大门外,怒道不满二十四小时不许回来,这是军令。希德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不见反悔,回想一下恩师离去时手掌也没在背后摇三下,顿觉心如死灰。在佐达特军用道逡巡良久,直到瞥见一群粉红猿羊推推搡搡就要贴上来,忽然想到之前答应格斯塔夫一同喝酒的,看了看天色正好,便往南走去蔡斯。
                福格尔酒馆。红发女招待端来两扎啤酒,希德照例只点一杯咖啡。格斯塔夫仰脖灌下整杯泡沫,大笑道咱们有快半年没一起喝酒了吧?希德闻言一惊,抬眼默算,苦笑说没错,上次一起吃饭是五个月前,我来蔡斯公干,再上次也是我来蔡斯公干。老友摇头叹气说你这守备队长当得果真尽职尽责,剑圣知人善任是不错,可不能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啊。希德答道他自己也没假,这次放假也是他逼我出来的。格斯塔夫喷笑道真是忠心的徒弟啊一心护短……不过小希德你也够可怜,好容易放一天假竟然无处可去只能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家里还是不能呆?希德一口咖啡堵在喉咙口,咳了两声笑骂真不够意思,亏我还一直当你是朋友。老友又倒一杯酒,叹道你家是旧贵族你是独子总要传宗接代,做家长的难免着急,这事也没办法。希德费劲咽下那口咖啡,想要开口分辩什么,最后只是苦笑一下,说确实没办法。格斯塔夫举杯问道不如我老头子为你介绍两个?希德无力扶额问今天打定主意一路取笑我到底么?格斯塔夫大笑道这件事果然是死穴啊。他苦笑着摇摇手想说换个话题可以么?而老友说到这里忽然不笑了,叹口气,问这么多年了,你莫非还在想着她?
                他一颗心莫名低落,随口回答:她,哪个她?
                说完才茫茫然觉得仿佛失了言。格斯塔夫抬手喝掉杯中残酒,说还有谁,那个共和国的女接待员呗。
                沙袋沉落,气球升空。难以确定究竟是困惑抑或安心。他摇摇头,漠然道有句话叫谣言止于智者,人都走了四五年了,再翻出旧账来还有什么意思?格斯塔夫盯着他看了半晌,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反正立场不同见不着了,再说,你们两个不般配。希德听这话倒笑了,问是怎么说?格斯塔夫想了想,答道,性格不合。你本来沉默寡言心事重,配一个冷面冷心冷美人,两人在一起美则美矣,怎么沟通?又偏都现实得可怕,遇上稍微一点逆境便各自搬出大篇借口,谁多迈一步都要费尽心机,谈何在一起。希德哑然良久,费力地开口,问怎么她的性格你也这么熟悉?格斯塔夫说这很难么?一眼就看得出。那东方女子和你是同一类人,导力学里面讲同性相斥,所以这怎么行?非要另外一种人,和你截然相反,天真热情理想主义,要相信就相信到底,做事永远用尽全力,最好再八面玲珑善解人意,才衬你。
                一瞬间剧烈心悸。他想定是黑咖啡喝多了。抬手为老友的杯子里倒满啤酒,笑骂道收起你那套爱情理论吧,在家也这样说来着?小心你女儿压力太大去和情郎私奔。格斯塔夫笑说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和年轻人说话要讲究方法,知道他们叛逆,要故意反着意思说,等反驳时再改口,下个圈子把他们套进去。希德愣住两秒,感慨道姜真是老的辣。格斯塔夫叹道斗智斗勇这许多年就赚来这点经验值而已,应付小女孩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了,提妲那孩子在你那里呆了两个月,一切还好?希德想了想,答道,不算好。格斯塔夫问可有说过话?希德说有倒是有,实在不算多。格斯塔夫叹口气,说有话就已经很好了,在蔡斯那孩子半句与工作无关的话都不肯说,睹物思人啊,也真够她受的。希德问难道博士不担心么?格斯塔夫皱皱眉,说拿不准啊,老爷子最近沉迷理论研究,都不出家门了。希德一颗心渐渐沉下去,说这样怎么行?她在要塞两个月,房里的灯就没关过,肯定是严重失眠。格斯塔夫讶然道真的?希德点点头,慢慢说道,这么小就落下这种毛病,长大了如何是好。
                一时间无人说话。良久吧台又送上两扎啤酒。格斯塔夫盯着红发女招待离去的背影,忽然猛地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当年那件事……真是太惨了。老友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
                


                IP属地:美国9楼2012-01-25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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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福格尔酒馆出来时天早灰蓝。格斯塔夫被老婆拎住耳朵踉踉跄跄回家去了,希德过一条街往蔡恩拉德酒店投宿,结果被告知全店客满,无房无床。他顿生屋漏偏逢连夜雨之感,背过身拿两千米拉夹进军官证里,回手递过去,问真的一间都不剩了?新来的前台面带尴尬地推回去,叹道不是我们不通融,柏斯炒房团包下了整个二层,三天后士官学校还要招生——看到教会门口那些打地铺的家长了么?很抱歉没法帮得上你,请上校务必原谅我们招待不周。然而要塞人员出公差通常都在午前打招呼的,今天是怎么了?希德云淡风轻地笑开,说,是私事。
                  一分钟后他独自伫立旅馆门口,微凉晚风吹过面颊,只觉得双眼灼热,是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才发现自己一早就无处可去。何必呢,年届不惑的人,早已被人生体无完肤地肆虐侵染,却固执苦守一寸无足轻重的卑微自尊,宁肯作鸵鸟状埋头逃避沙土外的假想敌人,不可笑么?不可悲么?然而如果连这最后一方领地都拱手让人,如果容忍所谓的现实长驱直入占据百分之百的本心,那么自己存活在这世界上的意义,究竟还能残余几分?
                  他低下头,点上一支烟。陈年老肺积重难返,腐朽神经舒畅难言,一支烟吸完,正打算硬起头皮回雷斯顿,忽有少女声音在旁响起,熟悉的清脆冰凉,说希德先生,跟我来。
                  长廊很静,白衣少女步伐很轻。他跟在她身后,军靴橐橐,像是整个工房只有他一人。发现这点才后知后觉地可耻,心想刚刚连这样的小女孩近身都觉察不出了么?十几年功力荒废于无形,恩师得知一定很伤心。提妲在前面停住步子,回过头,说希德先生都不问我带你去哪里么?他心想格斯塔夫总是夸大其词,这不是明明有话说么。想了想她问的话,又失笑,说那有什么关系,工房的安全设施是全利贝尔最好,而我还没听说医学部最近在搞活体解剖。提妲抬手推了推墨镜,半张表情像是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的样子,推开身边的门,说,就是这里了。
                  希德侧过头,门上赫然写着“医务室”三个大字。他顿觉无语,仔细盯着那门牌看了半晌,失笑道不是真的吧?提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自顾自走进去,到值班护士面前,问这星期的药呢?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提妲收起来,说谢谢。希德在门口看着,想她是病了么?是什么病?外表看上去倒和在要塞时相差不大,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这么想着,听见提妲接着说:还有,麻烦拨一张病床给他睡。他心下惊诧,想问这又是哪一出?疑惑着迈一步走进门,提妲站在桌前拿着笔,已经在一个本子上帮他登了记。护士看了看登记簿,说是雷斯顿的长官啊。这名字好长又写得不清楚,究竟念什么?希德尚未开口,提妲伸手指着那道字迹,清晰而缓慢地念道:马克西米利安•希德。
                  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大约是太久没被叫过全名的缘故。那声音仍在耳边,无端地盘旋回响,清冷坚硬,像破碎的细瓷。她又何时知道自己的全名来着?护士愣了愣,恍然大悟地说难怪觉得面熟,原来是希德上校啊。他微笑着走过去,说对,是我。
                  “这样可以么,希德先生?”
                  提妲在他身边这样问。希德低头看着登记簿发愣,想很好啊,有什么不好的?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她看见,转身就出了门。他一怔,想何必这么匆忙?脚下不停,径自追出门去,喊她的名字,提妲。
                  她在走廊的一端停住,微微诧异地回头。他在她身后望住她,问,为什么?
                  因为不想欠你什么。她平静地回答。
                  导力梯门无声无息地开启。她走进去。一瞬间寂静无边。
                  


                  IP属地:美国10楼2012-01-25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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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时候护士已经铺好了床,纯白被单一尘不染,泛着淡淡消毒药香,他在床沿坐下,不由觉得这样也很好。护士问还需要些什么?他答不用了谢谢,不过护士小姐,你们经常像这样空出床位给人过夜吗?护士笑了,说按照规定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提妲工程师为工房医学部筹过几千万米拉的经费,这一点忙还是要帮的。他吃了一惊,感叹道那孩子真有本事。护士点头道是啊,全工房工作狂不少,可没一个人像她那么拼。工房长担心她身体,劝了好多次,只是不听。他叹一口气,忽然想起,问刚刚她找你拿药来着,是什么药?护士迟疑了一下,他说是事关隐私么?那不必说了。护士摇摇头,说既然是希德上校,告诉你没关系。那药,是安眠药。希德一惊,说那不是禁药么?护士点点头,说她有米妮亚姆主任的处方,即使如此每周也只能领到一剂,没办法,副作用太大了。
                    他点了点头,说哦,原来这样。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那也并不是她本意。原来那是她不惜代价,想方设法也要远离的东西。原来她真的一直在努力,为生者,为逝者,完整地活下去。
                    那么,自己呢?
                    希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良久竟不由自主地笑起,抬起头问,护士小姐,哪里可以吸烟?
                    工房全面禁烟,哪里都不可以。护士皱眉答道。想了想又说,不过现在是晚上,去天台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那一晚他在工房的顶楼站了许久。来自托兰特的长风浩浩吹过,脚下是深夜的蔡斯。在雷斯顿二十余年,来这城市不下数百回,然而从几十亚矩高处看蔡斯夜景,这还是第一次。路灯荧荧,他眯起眼睛,将万家灯火与脑海中的房舍轮廓一一对应,钟楼塔尖拔地而起,教会礼堂灯火通明,蔡恩拉德默然矗立,贝尔杂货橱窗晶莹。福格尔酒馆敞着大门送出最后一批醉醺醺的酒客,协会二楼一如既往点一盏微弱的小灯。他站在那里,想起从前。还不懂从前是如此漫长所在的从前。和谁从武器工房门口走过,和谁在路灯下面放声高歌,和谁在酒馆大堂坐到打烊,和谁在无人之境跳一曲探戈,这么多年,牵了谁的手,动了谁的心,错过谁的梦,误了谁终身?而又是谁,生生抛下这一切细枝末节的过往,那样决绝的姿态,竟让他自愧,让他无怨言,让他手心疼痛,让他从此丧失了怀念的资格?不过是自作自受,是庸人自扰,是报应,是活该,所有的悲剧无一例外由他而起,而背负这一切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忘记,去抹消,去覆盖,去替代?
                    无非是像而已。他想。相似出身,相似过往,相似眼神,相似傲慢的倔强。相似的,不可言说的暗伤。
                    美则美矣。
                    往回走的时候他推错了门,发现是紧急通道的时候心想走走路也没关系。灯光微弱,一步步拾级而下,再推门,走进长廊。跫音单调地回响。一声,两声。转过弯才意识到又走错了楼层。然而前方某扇侧门一径开敞,光线无声泻入廊下,微弱温暖,像是两个月之前,要塞里那盏长明不断的夜灯。
                    他走过去。是五楼的演算室。卡佩尔嗡嗡作响像是在做复杂的运算。提妲背对着门伏在一张桌上,拿一张白纸奋笔疾书。右手边是写满了的纸页,几里矩厚整整齐齐的一叠拿墨镜压住,左手边一杯白水喝了一半,旁边放着那个小纸包,很不起眼的样子,却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打开。
                    他站在门外,明白自己该当走了。她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而她没有回头,很专心地写。写满了,就换一张。依旧那样瘦弱,白大褂披在肩上堪堪就要掉落下去,他在她很远的身后,有一刻真想伸出手为她重新披一披。
                    然后心中悚然而惊。其实她何曾欠他半分。
                    腕表指正凌晨三点。她还在工作。是信仰吧,是支柱吧,能够让她这样坚持的,是怎样的信念?而究竟是这信念,还是过往,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苍白龘冰冷,和从前判若两人?巨大的暗色镜片遮挡他和她之间的一切视线,而现在的她,真实的她,除去墨镜的她,是什么样的眼神?
                    半晌,他自嘲地笑一笑,心想何必如此?不管相像也好,同病相怜也好,既然你想通了,既然她不愿互相亏欠了,那么两不相干就好,为什么还要执着?转身要走,然而视线所及不自主地停下,看见走廊对面,城市西南,那座沉寂漆黑的大宅。
                    原来是这样。心下恍然,一片和暖的荒凉。
                    原来你也,不能回家。
                    次日清晨,天色才刚刚亮起,希德和值班护士打招呼,说承蒙照顾,我走了,麻烦帮我和提妲工程师说声谢谢,好么?护士点点头,说没问题。他笑笑,手挥到一半忽然想起件事,问护士小姐,能不能把这里的导力通讯号码给我一份?实话是我也有一点失眠,想找时间约一下米妮亚姆主任,可以么?护士愣了愣,说好的上校,然后环顾四周找便签。他指指登记簿,说用这个不就行了?护士恍然大悟说对哦,然后翻过一页,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他。他微笑着看一眼,然后折好放进口袋,说多谢了,再见。
                    导力梯迅速地下落。他走出工房大门,阳光晴好。他想是他回要塞的时候了。
                    


                    IP属地:美国11楼2012-01-25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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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德先生,我确实没有把全部事实都告诉你。”她开门见山地说。
                      凌晨三点。拉文努村唯一一户亮着灯的屋舍里。希德坐在靠里的木板床边,试图平静终于寻到她的心绪,但始终没有成功。无意识地伸手,碰到床头柜上唯一的摆设,他向那相框看了一眼,瞬间就愣在了那里。
                      “不过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是么?”
                      他抬头看她。她面容平静,裸露的双眼一如既往散发着喜悦的光,难以分清是虚幻还是真实。
                      “我认识他是在十二岁那年,从那时开始,人人都知道他喜欢我。想必你也知道,希德先生。而我,从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因为他外表暴躁,内心却温柔,看着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我们一起战斗过,一起生活过,一起面对当时看来像是末日般的危险,又一起得以幸存。我为他笑过,为他哭过,那时候我那么小,一厢情愿地相信,他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妈妈不喜欢他,我想是因为太爱我的缘故。他每个月末会来家里吃饭,妈妈想尽各种办法来考验他,他总是化险为夷。这样子过了两三年,妈妈的花样也用得够了,言语间对他渐渐地好了起来。后来他过生日,爸爸提议一起去福格尔酒馆庆祝一下,因为他无父无母,没有家人为他庆祝。妈妈竟然也同意了。”
                      她顿了一顿,像是要平复略带颤抖的声线,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可是一进酒馆,他整个人就都变了。不说话,不吃饭,我们说什么他都仿佛听不见,爸爸为他倒酒,他也不喝,一双眼睛只盯着一个地方,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到的是那个酒馆新来的女招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招待。当时我就明白,完了。”
                      希德盯着那个相框,清楚地看见她每一句话里隐含的无望的悲伤。如果说相框里的男孩一定会成长为阿加特•科洛斯纳的模样,那么可以确定,相片里的女孩如果能够长大,也必将拥有一张和那红发女招待一模一样的脸庞,千真万确,绝对不会存在第二种可能。
                      “那之后他几乎一有空就来蔡斯。来了就坐在酒馆里,有时候喝点酒,有时候什么都不喝,只是看着她。我只能陪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她……可笑的是人们都以为我们感情更好了。”
                      “我试图瞒住妈妈,可怎么瞒得住呢。她平时性格火爆,可真正生气的时候竟然会平静得像是没有事发生。后来她甚至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的他不久就会想通了。反而是爸爸在一旁,总是忧心忡忡。后来爸爸有急事出国去了,妈妈却没有去,说要在家里守着我。过了几天他有任务,又到蔡斯来了,我一如既往地陪着他,天真地以为他有朝一日真的会想通。”
                      “然后,那天凌晨两点,我忽然惊醒,发现妈妈不在家。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好,家中上上下下都不见她人影,我跑出去,在计算室找到了她。她有些紧张,言辞激动地叫我回家。我顺从了,然而过了两小时,又偷偷跑了出去,打开了卡佩尔。”
                      “地下工房的定时炸弹。不可逆,任何排除措施都会导致提前爆炸。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只有两分钟。跑出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他,匆忙地拉他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他把我推到墙角,让我蹲下,用身子护着我。爆炸一波接着一波,我想他背后一定血肉模糊,可他始终没有叫,也没有躲。终于最后一波爆炸,他的两条腿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从天而降的火星溅到我的眼睛里,一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我听得见。听得见他在我的脚下,开口说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他说米夏,我来救你了。”
                      他仰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被她的母亲错手毁却,又被她已背叛的爱人用生命修复的眼睛。那无限的欣喜神色,是牺牲者临终时眼前的幻象,是相片里的红发姑娘,是阿加特•科洛斯纳生命中唯一真正爱过的人。他因她而堕落,因她而成长,因她而爱上,又因她而背叛,最终,因她而死亡。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与她两个人的事情,与眼前这个名为提妲的少女,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而她在影片结束时无声的哭泣,恰恰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那些。
                      她的爱人背叛了她。她的母亲谋杀了她的爱人,害她失明,并因此而发疯。一夜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离开了,最美好的情感都损坏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竭尽全力地活着。
                      “这是真相。”她看着他,认真地说。
                      


                      IP属地:美国16楼2012-01-25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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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那张床上已经很久了。她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他想他算是知道全部了吧,从头到尾,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一切的一切他全都一清二楚,那么理应满意了,理应结束了,理应走了不是么?她在那里,神色平静地讲述这一切,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安慰的样子,他想他也曾经试图安慰过的,用心揣摩过的,一切都做过了,然而结局仍旧如此不堪。有一瞬间他想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然而几小时前苍老嘶哑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这一次带足了嘲讽的语调:你以为你是谁?
                        “至于我为什么瞒着你,这个问题——”
                        少女的声音划破岑寂。提妲站起身,去橱柜里抱来几个酒瓶,琴酒橙汁白兰地,自顾自地为自己调起酒来。
                        “你真的从来不喝酒么,希德先生?”
                        他瞿然而惊。转过头,提妲旋开瓶子倒出一点酒,拿着量杯看了看刻度,利落地倒进一旁的摇桶里,又放了几块冰。
                        “我会调酒,是因为自己喜欢。那么希德先生学调酒,究竟是为了谁呢?”
                        没有为了谁。他身边也从来没人喝鸡尾酒。雷斯顿的军官酒风豪爽,人人都喝纯的,吧台的摇桶一年到头都用不上几次,调酒师只是摆设。
                        “是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现在还忘不了?”
                        很久以前发生过什么?谁?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他究竟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记起?完美的酒方,娴熟的配比,手掌上根深蒂固的印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侵略了身体,占领了记忆,从此如影随形,再也挥之不去?
                        “我之所以失眠,是因为那一夜之后,再不敢轻易睡死过去。可是希德先生,你自己,又是为什么?”
                        他沉默不语,手心疼痛至极。然而她举高摇桶,缓缓摇晃,没有丝毫停顿地,问下去:
                        “我的经历让我铭记,我在阿加特•科洛斯纳的心中,一直都只是别人的影子而已。然而希德先生,你能确定,在你的心中,就没有这样一个影子了么?”
                        她放下摇桶,拔开盖子,倒出两杯鸡尾酒,橘黄颜色,温暖妖艳如日出,盛在透明玻璃杯里,把其中一杯端到他面前来。
                        “原谅我未经允许,私自去调查你。一年前我回国,刚刚见到你时,我想你多么好,和他完全不同。相貌不同,性格不同,喜好不同,一切全都不同。连喜欢我的方式都截然不同,我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以逃脱的,是记忆啊……希德先生,其实我从来没有瞒着你。所有的事实都在你的眼前,瞒着你的,让你不愿看见真相的,是你自己。”
                        她打开一个小纸包——他所见过的那种——拈起一片药,投进她自己的那杯酒里。
                        “当然,现在那些都已不要紧了。虽然你能够找过来,我依然很感激。很久之前雾香姐姐说过,在东方的传说里,死者的灵魂,会托梦给生前牵挂的人。我很难睡着,借助药物睡着了也没有梦,然而我想,既然到了这里,他总是肯见一见我的吧。……我不怪他,也并不打算恨他,我只是想问一问他,在最后的时刻,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起我。”
                        她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仰起脸,一口气喝干了整杯酒。
                        “纸包里还有一片药,希德先生。”
                        她这样说着,闭上眼睛。
                        他坐在一旁,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然后沉沉睡去。唇边慢慢露出微笑,她清醒时从未露出过的微笑,那样欣喜,像是梦见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他想他也可以试一试吧,试着重温一下,那乏善可陈的记忆里,有限的几段,值得一再回顾的经历?如果不再试图想起,那么多年以后,是不是连今天他所见到的,所听到的,所想到的,都终将忘记?而如果真的将这一切过往全盘抹去,又如何能够确凿地说起,这个自己,以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本心,存在在这世界上的,任何意义?
                        他夹起那纸包。手腕微抖,药片悄无声息地沉落酒液里,再顺着喉咙滑入身体,随即和酒精一起,在久旷成疾的血液中,四散开去。
                        苦涩的,甜美的,暴烈的,甘醇的。Paradise。
                        他看见云。看见飞鸟。看见父亲送他的第一个导力器。看见儿时的伙伴,一个一个地来了,又一个一个地离去。看见蔡斯的小酒馆里,尤莉亚在练剑,凯诺娜在写笔记,理查德在大堂中央跳舞,雾香伸长了手臂要酒,自己在吧台后面晃着摇桶,卡西乌斯从窗外仗剑走过,微弱的一声叹息……后来他看见雷斯顿的大门,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心想我们不用呆在酒馆,我们来这里吧?可是环顾四周,整个要塞空空荡荡,没有小兵,没有副官,没有准将,从军用道到瓦雷利亚湖,一个人都不见,偌大的雷斯顿,就只剩他自己。
                        他想要醒,可血液里的力量阻止他醒,他想这就是梦了吧?这就是真正的自我了吧?
                        而他一直试图看清的自己,现在可以算是看清了么?
                        半梦半醒之间他无法继续考虑,然而某个名字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像是一张简短而致命的考卷,他不再怀疑,那答案如此清晰:
                        马克西米利安•希德从来没有爱过提妲•拉塞尔。
                        从来没爱过。他只是爱怀念,只是想催眠。如此而已。
                        


                        IP属地:美国17楼2012-01-25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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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头到尾 忘记了谁 想起了谁
                          从头到尾 再数一回
                          再数一回 有没有荒废
                          --------------------------
                          夏日午后的阳光里,他走进司令部办公室。剑圣呷一杯红茶,像闲话一般说起:
                          “她走了。”
                          “谁?”
                          “提妲•拉塞尔。带着老头子一起走的。去法典国。女王都急哭了不过没办法……”卡西乌斯叹一口气,“希德,什么事?”
                          他立正,从口袋里抽出辞职信,递过去。
                          “不准。”卡西乌斯拿过信,揉成一团。“现在升你为王国军副参谋长,守备队长的职务交给你副官。这封委任信拿去,明天一早上任。”
                          他看着对方,语气无可奈何:“恩师——”
                          “我知道。”对方点头,一双真红眼眸对上他,难得地严肃起来。
                          “不过,总要有个人拦住你吧?就算不是我,也会是你自己。”
                          一颗心沉入水底,从此波澜不起。他微微低头:“明早的军事会议?”
                          “由你主持。”
                          他敬一个军礼,转身要走。卡西乌斯在身后提醒:“东西掉了。”
                          回头,地板上平躺一张折起的纸片。他俯身拾起,打开来,是一份普通的登记表格,所有的栏内都一片空白,只是边缘用铅笔写着一串号码,看上去毫无意义。
                          是何年何月的东西来着?他仔细回想,无意识将那张表微微倾侧,忽然隐约地在“姓名”那一栏里,看到前一页的笔迹透过的印痕。
                          马克西米利安•希德。
                          笔触很重,线条却很流畅,冗长的前名从头到尾一笔写就,恰像是写过很多遍一般。
                          “是情书?”卡西乌斯似笑非笑地问。
                          “是废纸。”他答道。然后手指用力,一撕两半。
                          全文完。
                          


                          IP属地:美国18楼2012-01-25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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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文献:
                            姜蛋糕全系列 金庸《天龙八部》 吴承恩《西游记》 新概念作文大赛某届 汤显祖《牡丹亭》 泰坦尼克号 相对论 以及其他
                            直接/间接引用过的歌词:
                            萧亚轩《突然想起你》 王菲《英雄》 王菲《催眠》 王菲《笑忘书》 张信哲《白月光》 王菲《暧昧》 许茹芸《难得好天气》 王菲《约定》 王菲《流年》 陈奕迅《明年今日》 黄耀明《越堕落越快乐》 陈奕迅《绵绵》
                            另,据不完全统计,男主角在全文里一共问了162个问题。请叫他十万个为什么。谢谢。


                            IP属地:美国19楼2012-01-25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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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断沙发!!!


                              IP属地:广东20楼2012-01-25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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