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钊儿躲在纱帘背后,透过层层的红纱看着眼前的见面场景。师父似乎已和那个人和好如初,那人笑得妩媚多姿,亲密地拢过师父的肩头,师父也很少有地绽开灿烂了阳光的笑容。
……真好呢。
钊儿终于如愿看到了萧羽墨的笑容,就像当年萧羽墨终于如愿看到了楚明还的笑容一样。
只是心里……还是有层层的酸涩在泛滥呢……
钊儿捂着额头,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其他的事情。只要为师父感到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就好了吧……
楚明还终于使萧羽墨回到自己身边,于是第一天晚上就让他和自己睡,分了一间小内房给钊儿单独住。看到钊儿满眼里都是对于皇宫的新奇,萧羽墨便也不再担心,被楚明还搂抱着进了红纱帐中。
午夜已至,萧羽墨在帐中睡得香甜。楚明还轻轻地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推开钊儿房间的门扇。
钊儿蜷在华丽的大床的一角,睡相安恬。
楚明还冷冷地低头看着钊儿的侧脸。本来这个样子还真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呢,可惜……
——可惜却是萧羽墨现在唯一牵挂不下的人。所以不除掉他,萧羽墨一定不能真心地回到他身边来。
而且还有……那前世今生的积怨与仇恨。
楚明还勾起一丝笑容,凤眸中透出点点寒冷的光芒。
钊儿在漆黑阴冷的地下密室里醒来,全身一阵酸痛。
这是……哪儿?……
双手被冰冷的铁链吊在了两面的墙壁上,钊儿身上只披着薄薄的白色衣衫,膝盖跪在坚硬的黑色地面上,摩擦得生疼。
这似乎是个地牢,面前是一排排的黑色栏杆。清泠的月光从栏杆外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入,映得这里一片死气沉沉的阴森。
地牢的大门被打开,钊儿抬眼,看到熟悉的身影步入进来。
楚明还披着金色龙袍,冲钊儿一笑:“钊儿,怎么样,这里还舒服吧。”
“……唔。”钊儿看到楚明还眼中的寒冷积郁得越来越多,心生越来越强烈的恐惧。
楚明还走入牢房,指尖轻轻托起钊儿的下巴,笑容轻佻。“啧,真是可惜了啊……羽墨会很伤心的呢……”
“……师父他……”面前晃过萧羽墨淡笑着的面影,钊儿紧紧咬着下唇。“……师父他跟你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楚明还又是一笑,眸光深邃,“真的就没有……一点遗憾?甘愿为了丝毫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感情的人而赴死?”
遗憾么……当然有的啊。
我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看你抚琴微笑的样子,听你指间流泻出的悦耳的乐曲。
我再也不能为你端上熬煮的不够好的粗茶,任你爱怜地抚摸我的头发。
我再也不能照顾生病中的你,听你唠唠叨叨的梦话,心疼得泪花四溅。
我再也不能为你任劳任怨地干活,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书院中飞舞的桃花,做你最最疼爱的小徒弟……
一下子,遗憾的事情好多好多啊。
[七]
钊儿抬眸,淡淡道,“因为我不像你啊,怀着炽烈的感情只求相爱的人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才花那么多的时间费那么多的力气只为了让师父回到你身边。而很多时候……只要默默地祝愿自己相爱的人一生幸福就好。”
“也许永生都得不到真情的回应?”
“……嗯。”钊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楚明还眯起双眸,笑得有一丝不屑与轻蔑:“付出所有的真情都不需要任何回报,思想还真是单纯的彻底呢。……所以,你是注定得不到整个江山的。”
钊儿淡然地浅笑,“那么,为了那仇恨,你想怎么报呢。”
“……凌迟啊。”
楚明还的笑容邪魅如火红色的罂粟花,声音轻飘:“我想……足够的疼痛……可以与你这份深深的悲伤与痴情共同沉沦入地狱了吧……”
钊儿的眸间划过缕缕的伤痕,目光飘忽不定。
“嗯……那……就这样吧。”
久久地吐出一口气,钊儿抬眼看到眼前铺开一片片耀眼的猩红。
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入喉间,钊儿紧紧咬着冰凉的刀片,袭来的一股股铁血味令他作呕。一缕鲜红从他唇角淌下,与他眼眸中滑落的血珠汇合到一起。
楚明还悠然转身,步出地牢的铁门。啧,真是何苦呢。
无数的刀片刺入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地深入,直到剐到白骨。
白色的衣衫上浸了满满的血红,似是一朵朵怒放的红莲烂漫到各个角落。
一寸寸越来越刺骨的疼痛,一寸寸越来越深切的悲伤。
钊儿渐渐合起刺瞎了的双眼。朦胧间,串串的珠帘下,清香缭绕中,似乎是萧羽墨抚琴的身影,他的笑容,灿烂得像五月烂漫的桃花。
一片粉红色的花瓣从小窗口外飘进来,飘过层层的铁栏杆,落在了少年纯美无暇的面颊边,染了一片淡淡的绯红。
钊儿吃力地抬起头,粲然一笑。
楚明还很巧妙地掩盖了钊儿的惨死,也如钊儿所愿和萧羽墨一直幸福地生活。萧羽墨也渐渐淡忘了那个面容纯美性情单纯的白衣少年,他的心间就只充满了楚明还一个人的身影。
琴音袅袅,桃花漫天,又是一年的五月。
萧羽墨怀旧地来到了原来居住的小小书院。桃花阵阵落下,穿梭在竹林间,天地间都染成了一片嫣红。
有些怅然地抬头看天空,大团大团粉红色的云朵间似乎掩藏了什么不相称的悲伤情愫。
“起风了,还是进书院里去吧。”
楚明还关切地揽过萧羽墨的肩头。
“嗯。”萧羽墨一笑,随他走了进去。
阳光灿烂得一如往日,又是一阵桃花落雨在天地间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