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很久以后,云天青还是清楚地记得,一模语文考试那天上午的冷雨,淅淅沥沥地掩盖了教室里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自己真实的心情。
考号总是按照上次月考的名次排列,云天青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玄霄身后。也是最后一次。前方人暖棕色的长发搭在蓝白的琼华校服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的右手握着那支焰色的钢笔,是班主任宗炼赠给他的“羲和”。玄霄习惯用钢笔,就像云天青习惯在考试时看着他的背影一样。
太过习惯,以至于面临终结时,竟然会有一种强烈的虚幻感。
大概不会有什么人相信云天青会产生“虚幻感”,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太过真实,让人总也无法忽略。
好比说高一时他打印了一封匿名情书夹在练习册堆里交给数学老师重光,在重光批改作业突然面红耳赤的关头上前询问题目,不忘关切地说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为什么脸这么红;又或者从素描室偷拿了骷髅石膏,在眼眶里抹上二氟化钙的粉末,在晚自习放学前挂在楼梯口并适时地安慰那些被发着幽幽蓝光的骷髅头吓得尖叫的女孩。
就连他和玄霄的初次见面也带着“云天青制造”的烙印。
“哇美人耶你好我能坐你后桌吗你不出声就是同意了哟!”这样完全让人脱力的见面语只有那家伙会用吧。玄霄完全没搭理这个少年,反正他从不在意。
可是某些人显然不这么想:“美人你也留长发啊,老子当初就是奔着琼华不约束发型报了它,没想到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说着就伸手想要捉一缕把玩。
“……”在云天青的手指碰到自己的长发前,玄霄终于转过头面对着他,“第一,我不叫美人,我是玄霄。第二,不要碰我的头发。第三,麻烦你保持安静。”
“玄霄?太清老师带的化学竞赛组里的玄霄?”见玄霄默认不答,云天青笑得眉眼弯弯,“我刚被太清老师选拔进了竞赛组,以后我就叫你师兄吧。”
……玄霄觉得自己刚刚开始的高中生涯,正向着某个悲剧的深渊滑落。
后来的一切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想。素喜清静的玄霄身边多出了一个固定噪声源,搅得他不胜其烦。
“师兄,待会去竞赛辅导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啊。”
“师兄,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看看吧?”
“师兄你太不够意思了,老师来了都不叫醒我,害得我被罚进办公室站了一节课。”
……
玄霄不明白云天青怎么就能无视了同桌的夙莘而找上自己,他坚信这种问题如果问那家伙一定会听到 “她没你好看”这类没营养的理由,索性趁云天青不在问了夙莘。
“师兄——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跟云天青混久了,大家都开始互称师兄弟。夙莘转着笔似笑非笑地看着玄霄,“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张脸啊。”
“夙莘你……”玄霄刚开口就瞥见了正向座位走来的云天青,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吞回口中。
“师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平时都不跟我说话的,居然和夙莘师妹聊得这么开心。”云天青一脸失落,“原来师兄喜欢这个类型的女生,看样子我是没希望了……祝你们幸福。”
“幸福个头!”夙莘用手中的笔狠狠敲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小子一记。
云天青揉着额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师妹……很痛诶……师兄你都不帮我……”
“……”玄霄决定无视这个祸害,转过头继续手里的题目。
“师兄——”云祸害不死心,探手去握玄霄的肩。
“云!天!青!明天竞赛组测验!”玄霄阴沉了脸,以他为中心方圆五米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噢噢。”那家伙终于蔫了,乖乖趴在课桌上。玄霄满意地扑进题海中。
一旁的夙莘摇摇头。玄霄对学业的执念纯粹得让人心惊。若说大部分学生心心念念的是学业有成后所能得到的钦佩或艳羡或赞赏乃至于物质的奖励及光明的前程,那么玄霄无疑是一个异类。他并不执着于身外之物,旁人的眼光也很难左右他的心意,他所追求的无非是某一领域的制高点,以及对所谓真理的不断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