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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次就一不小心遇到了二般，三般之类之类的问题。
这一次去东京，编辑真的害怕他就这么逃走不回来，就算是要求赔偿违约金什么的，跨国的官司太过麻烦，更要命的是，这一次给李炜写脚本的作者——圈内以起伏矫情出名的左若白在李炜准备出国前两天晚上才把脚本发给他，还一再的嘱咐要李炜给她带漫画里的那种猪形香炉。
李炜删掉了左若白发来的最后一条提醒的短信，将手机关机走向了安检口。
在飞机上，李炜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旁边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本来打算上飞机以后睡一觉的李炜却不得不一直忍受着邻座的小孩魔音贯耳的哭声。
插上耳机以后，情况终于有所缓解。他透过窗户看着在飞机之下的云层，翻滚重叠犹如鱼鳞。其实他对于这一次的旅途并没有丝毫期待，反倒觉得有些太过麻烦。到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样去了日本……」语气从疑问最终变成了陈述。
东京时间，下午三点半，AF940航班抵达东京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李炜并没有感觉到出国的气氛，来来往往的都是熟悉的亚洲人的面孔，这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过头，看见俞灏明正疾步向他走来。
「哎，你也收到邀请了吗？」俞灏明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们是在中国的一个漫展上认识的，俞灏明比李炜早两年出道，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一直保持着联系，算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前辈。
「嗯……你果然也来了啊……」李炜轻轻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们走吧，听说会有专人来接我们。」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机场大厅里，听着陌生的语言，李炜居然有些莫名的恐慌。
「请问是李炜先生和俞灏明先生吗？」思绪又被打断了，看样子今天不适合神游，李炜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穿着米色的蝙蝠衫和深蓝色的铅笔裤，头发乱糟糟的，还架着一副眼镜，声音柔和温暖，让他全然忘记了四月中旬东京还有些凉意的气温。他正不停将目光游移在手里的资料以及自己和俞灏明的脸之间。
「我是来专门迎接各位的谭杰希，那边是韩国和其他中国参展作者，以及……」李炜看到谭杰希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笑，但还是郁闷的翻了个白眼指着旁边垒满了各种行李箱的推车，「他们的行李……」
李炜看着那堆积成山的行李顿时自惭形秽，或许自己当初应该像老妈建议的，多带一点东西来才对……
「请各位跟我来，外面有巴士将送大家去ANA酒店休息，准备明天的专访。」谭杰希感觉自己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脸已经开始抽搐了。
看着行李被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搬运工好不珍惜的扔到车厢侧面的行李仓，李炜很想上前劝一句，不过在他说之前就已经有人付诸了行动。
一个穿着粉色外套，染着酒红色头发的身影冲上前护住他粉色的行李箱，朝着搬运工说着什么，李炜听不懂，他应该是韩国人，从侧面看挺好看的，年纪应该不大，大眼睛等着要从他手里抢过行李的人，粉嫩的脸蛋涨的通红，还像小孩一样嘟着嘴。
谭杰希走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放开了行李，直到看着自己的行李被小心轻放的弄进行李仓，才被身边的人拉着上了车。李炜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比他高比他瘦，看起来也比他成熟，烫着卷发，有点像泰迪狗，抓住粉外套的手，粉外套最开始想要甩开，却被卷毛用力拽了一下，然后就一脸小媳妇样的被牵上了车。
刚才那个任性的家伙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制服了，李炜觉得有些目瞪口呆。
果然，海对面的国家是我不能理解的……
正和俞灏明讨论着明天要怎么面对日本媒体，李炜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猛地一转头就看到坐在后排的谭杰希，见他转过来，只是把头偏向窗外，阳光照在镜片上映出一道反光，看不见他的眼睛，所以也就不知道他真实的表情。
#03 对非善类的危险好感
前往酒店的旅途是李炜意料之中的不安静，但是他还是不能完全明白前一分钟还是他和俞灏明对中国现在的漫画大环境进行吐槽，但是下一分钟就变成了俞灏明和谭杰希对中国现在的漫画大环境进行吐槽。


两个都是很健谈的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李炜着玻璃窗拿出来耳机继续听刚才没有听完的音乐，一辆车上只有十一个人，除掉谭杰希和司机，剩下的九个参展者有六个中国人，他也只认识俞灏明。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来左若白写的脚本看，路本来是很平坦的，但是因为车子的性能太差，依然颠簸个不停。
耳机被拿掉了，谭杰希从后面的座位上站起来，撑着他的椅背凑到他耳边，「在车上看书会晕车的。」
「没关系，我一向什么交通工具都不晕……」李炜一边答着，一边摸索垂在胸前的耳机。
「可是这辆车是有名的‘天上地下人人晕’……」
「呕……」
李炜把脚本收起来，脑袋随着车前后左右晃啊晃啊，坐飞机前吃的饭也被颠啊颠啊，感觉这是个防止便秘加快新陈代谢的好方法。
走道另一边斜前方的座位上那个粉外套酒红色的头发露出在靠背上方也随着汽车颠簸的频率晃啊晃的，卷毛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身子有点斜，看不见他的脸。
李炜放弃了对周围的打量，靠在椅背上睡觉。
他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无奇的，但就是今天，他到了日本。
疲惫的旅途结束了。
「ANA全日空饭店？」李炜看着饭店的名字一字一顿的念着。
谭杰希站在他旁边打趣的说道：「五十音念得不错~」
「还是五星级的宾馆啊……看样子以后还是要好好画画。」李炜对帮别人拿着行李的谭杰希说道。
「咳，就那样吧。」
「欢迎各位贵宾做客日本……」
「请各位管理好自己的行李和房卡……」
「谢谢各位对本次漫展的支持，我是主办负责人成田雅贵。我们将支付各位每人五十万元的生活费，十天里由各位自行保管。」
「五……五十万？！」俞灏明接过信封，瞪大了眼睛。
「这分明就是天降横财啊！」李炜也不禁感叹道。
「但是日本物价高，这些也只够当食宿费，请不要乱花。」
= =|||
「真是说话大喘气……」
「另外，从明天起，各个媒体就会分别采访各位来宾。明天上午将采访韩国的李晟敏先生，曺圭贤先生，中国的李炜先生，今晚的时间请各位自丵由安排。」
李炜拿着行李走到自己的1301房，刚把东西放好，换了一件衣服就听到俞灏明在敲他的房门。「喂，我们要出去吃饭，你去不去？」
「哦……不用了，我累了，你们好好玩。」
李炜把自己扔进床里，柔软的床铺还有洗涤精的味道。正想着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摸索手机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
他有些不耐烦的站起来，打开门看到也是一脸疲惫的谭杰希。
「他们都出去了，你不去玩吗？」
「不是很想去……有点累了。」
「……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去吃个饭，我知道一个挺不错的洋食屋。」
「……」
最后还是装好了电话，房卡和谭杰希一起出了门。经过1302号房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一起来的那个卷毛冲出来，接着就从屋里扔出来一个枕头，正好砸到他的脸上，然后就是那个粉外套追着出来抡着拳头就要打。李炜退后了几步，谭杰希却走过去，伸出脚绊倒了粉外套，两个人就滚啊滚纠结到了一起，胳膊大腿交错着。
两个人哼哼唧唧的爬起来，谭杰希却一本正经的跟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冲李炜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走进电梯的时候，李炜还看见他嘴角扬起的那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四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冷吗？
李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谭杰希的确是一个非善类，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再说说本业，俩人都是韩国有名的漫画家，风格和题材却大相径庭，李晟敏一般会画关于社会题材的漫画，而曺圭贤却被称为韩国的「儿童之友」……
靠。
靠靠靠靠靠。
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李炜一想到李晟敏这个粉红控会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桌前说「当前社会形势」如何如何的话题就会像过电一样，汗毛从头竖到脚，或者是曺圭贤笑靥如花的坐在一帮小孩子堆里说「哥哥给你们讲小鸭子的故事」，身体就会良好反应的再过一次电，汗毛从脚竖到头。
于是乎李炜再次坚定了，虽然只是隔着一片海，但那边的国家我真的不懂啊不懂。
那两个人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一路上也没有心情闹腾，都是打着哈欠才熬到了目的地。
采访是一个一个进行的，李炜突然又觉得日本人很没有效率，好在他是第一个接受采访，和电视台的记者打了招呼以后就开始正式采访。
谭杰希担任采访的翻译，有的时候他会皱着眉头跟李炜说：「你能不能多讲一点？我就是干这行的，你还担心我跟不上你的语速吗？」
李炜有些哑口无言，其实他不是担心这个，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与其待在这里，他宁愿出去和那两个语言不通行为诡异不合本质的韩国人共处一室。
当初开始画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事情。
好阵仗。
冗长的采访在进行了一个小时以后终于结束了，向记者还有工作人员道谢之后，李炜连忙逃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撞上了准备进来的曺圭贤，被翻了一个白眼后继续慌不择路的逃跑。
李晟敏就在外面等着，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吧嗒吧嗒的晃着，看到李炜出来，表情有点尴尬。李炜也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在自己面前出了丑，象征友好的点了下头。
李晟敏转过脸没有理他。
好看的脸拉下来，感觉很奇怪。
「欢迎各位贵宾来此捧场，这里是第一届亚洲漫画命题画展——‘我们去哪儿’的开幕新闻发布会现场……」
「虽然本展尚未向公众开放，但还是请各位参展作者向媒体谈一下……」
上午的采访结束以后就是下午的漫展开幕新闻发布会，李炜羡慕死了今天早上在房间里睡到十点的俞灏明。坐在台下，只觉得眼皮不住的打架。
「‘我们去哪儿’？——奇怪的命题。」俞灏明笑了一下，凑到李炜耳边说道。
李炜这才醒过来，抬头看到台上横幅上用平假名和汉字组成的命题。
「ちはどてへ行くよか？」
我们去哪儿？
可能是太过疲惫的原因，李炜只觉得丧失了一切方向感，茫然无措的不知身在何方，坐在后面的谭杰希轻轻拍了拍他，李炜转过头，给他的只是一张迷惘的面容。而就当他还没有找回心神，新闻发布会就已经结束了。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是自助餐宴，请各位慢慢享用。」
俞灏明在自助餐宴上又发扬他的好人缘优势，也不管语言通不通，就开始和各国的漫画家侃侃而谈。
「还吃得惯日本生鱼片吧？这是金枪鱼中段，很鲜美的。」谭杰希带着对日本料理一窍不通的李炜在一盘盘精美的菜品间穿梭。
「嗯。」只是礼貌的应了一声，多余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晚上干什么去呢？要不要再找个酒馆去喝点酒呢？」
「你明天不是还要接受采访吗？」
「说的也对啊……可是总觉得要是不出去走走，天天待在房间里实在是太亏了。」
……
从SHW回来的路上，俞灏明和谭杰希一直在为晚上要到哪里去玩讨论个不停，李炜跟在他们后面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并不觉得来日本就一定要出去玩才算是不虚此行，可是又说不出来「我累了，想回去睡觉」这样的话。
「改天我带你们去浅草，要买纪念品的话还是那里物美价廉。」
羡慕谭杰希的健谈老练。
「不过我们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去喝酒吧！」
羡慕俞灏明的亲和率真。
都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们去哪儿？
#06 一片浅草
晚上还是像俞灏明说的，三个人找了一个酒馆喝酒，下酒的小菜香脆可口，俞灏明因为第二天还有采访，所以尽量克制自己少喝一点，可是李炜却喝的有些多，接着酒精的刺激，将他哄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话也变多了，最后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谭杰希让俞灏明先回去，说自己等一下就送李炜回去。


#09 迟疑的空缺位置
日本 第七天。
谭杰希是一个好导游。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住在ANA的几个漫画家一起吃过早饭，其中几个中国人要提前回国，俞灏明也打算和他们一起回去。
「你不回去吗？」俞灏明打着哈欠走到李炜旁边的座位上。
「嗯，之后还打算去京都。反正把稿子画好传过去就行了，其他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这样啊……一个人去玩还是小心点。」
「谭杰希带我一起去。」
「哦。」
接下来就沉默下来，李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灏明也会有哑声的时候。
几个作家互相交换了纪念品，大都是他们的漫画T恤，李炜事先没有准备，只能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然后就看到曺圭贤坐到谭杰希的旁边。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曺圭贤低声对谭杰希说，故意加重了「照顾」两字，好像带着讽刺的意味。
「不用谢，报酬不低，当然要尽职尽责。不过别的方面还要你们互相照顾，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谭杰希看着曺圭贤的脸拉下来便扬起了嘴角，「对了，李晟敏呢？他怎么没来，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意有所指的看着曺圭贤，他的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
「他身体不舒服，还在睡觉。」
「身体不舒服啊……」谭杰希的语气很奇怪，曺圭贤的嘴角又下垂了三度，「那你呢？」
「嗯？」
「嘴唇破了呢。」谭杰希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血渍干涸的嘴唇。
「我没事。」曺圭贤避过谭杰希的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这个送你。」曺圭贤把两件漫画T恤递给他。
「很好看啊……」谭杰希把衣服展开看了看，然后站起身对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说，「难得各位来一次日本，我带你们去转转画材和漫画周边的店。」
李炜跟在谭杰希后面一起坐电梯到了五楼的模型店，因为其他人都在三楼的画材店，而且这天是工作日，店里的人很少。
李炜站在货架下看着上面摆着的摩托车的模型，有成品，还有自己组装的零件，装在盒子里，等到拼装好就能像那些成品一样，有许许多多的反光，隐约的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喜欢摩托车模型吗？」谭杰希拿了一个成品，「算我送你的？」
「我不要成品，我自己组装。」李炜接过谭杰希手里的模型，「就要这个了——横滨A?D摩托。」
「横滨A?D，2200日元。谢谢光临。」
从模型店出来，其他人都在三楼电梯口等着他们，又唧唧喳喳的聊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散开。
「他们下午就走了，你不去送他们？」谭杰希看着那些走了的人，转过肉问着李炜。
「不用了，反正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李炜扯了扯嘴角，他说的是事实，想起来和那些人别说说话了，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嗯，说的也是。」谭杰希摸摸口袋，换衣服了，没有装烟，「我们明天就去京都了，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是吧？」
「嗯。」李炜点头应着，把袋子往肩膀上一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谭杰希的语气，总是有一种他不明白的意义。
那天晚上，谭杰希就躺在李炜旁边的床上，把他堆成小山的衣服全都蹬到地上翻了个身就睡着了，李炜却熬夜到凌晨一点才把稿子整理完，然后给编辑传了过去，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细密的花纹像是蜘蛛网，把弱小的蚊虫全都黏在上面。
次日，就要这样离开东京的一切。
「各位旅客，五分钟后列车即将进站……」
早晨七点，还没有睡醒的谭杰希和李炜就拖着行李赶早晨七点从东京驶往京都的列车，早晨的空气是清冷的，带着冷漠和决绝。
谭杰希让李炜先上车，自己去买早饭。李炜透过玻璃窗看着谭杰希的身影穿梭在人潮中，身上的灰格子衬衣变白了，变黑了，袖子向上卷到胳膊肘，一副干练的学生样子。
就这样要去京都了。
李炜看着谭杰希回来坐在他旁边空着的位置，心里那份迟疑也被什么东西占领了。
然后，世界又变得清晰起来。


漫画家,萌到勒!